第十八章 穷
我从没想过，某一天我会经历这样的生活。
也从没想过，在物质丧失后，人，会变得这么不堪一击。
家里的东西，能卖的都卖了，唯一剩下能用的，就是一口锅一些碗筷，还有我的衣服与李立的衣服。
那段时间，我时常问张老头，‘我可以不读书了吗？’
得到的答复，不是被揪着耳朵痛骂，就是被狠狠打上几巴掌，照张老头的话，‘穷，才要独善其身。’
他没读几年书，这些大道理从哪里听来的，又是怎么透彻的，我不晓得，直到今天我才明白，上一代的教育，直接性的影响了下一代的作为。
为什么说父母才是孩子最重要的老师，原因就在这里。
家里没有田地，赔偿违约的五万块，张老头零零凑凑，也只凑够了四万不到。
刀哥也算仁至义尽，给了张老头半个月时间，把最后的一万块凑齐了，还给他，那份合约就此销毁。
连续三天，张老头随时在往家外跑，有时候跑邻居家，有时候跑到村外头，每次回来，不仅浑身被汗水沁透，还累得站不起来。
李香总是在他耳边说，“张哥，我对不起你。”
而张老头总是摆摆手，并很沉着的说，“没事，事情总得面对，欠的债始终要还。”
李香，每次总会扭头擦泪
我为何要说，她是我的第一个启蒙老师，直到今天我才明白，面对于物质的丧失，人，一旦扭曲，就只能顺着环境去改变，变得越来越复杂。
而最先改变的，就是李香！
那天一早，我饿着肚子，与李立坐在门槛上。
我两连说话都省着力气，张老头却突然走到我面前，“阳阳，跟爸爸出去一趟。”
张老头的眼神，没看着我，却看着李立，李立没抬头，但张老头眼神里始终带着一丝丝歉意的目光。
当时我不明白张老头，为何会流露这样的情绪。
直到他挨家挨户的去敲门，我老老实实跟在后面，才明白了前因后果。
肯开门的人，少之又少，我就站在乡亲家的门外，看到他们二楼上匆匆跑开的身影，任由张老头如何敲门，里面除了狗叫之外，再无任何动静。
我说，“爸，咱们是要借钱吗？”
张老头低着头，点了点头，又带着我往下一家走去。
那一天，我将所有人情看了一遍，要么，张老头敲门无人应答，要么，等张老头才敲门，里面就开始骂了，“快走，快走，我们家没钱！”
还有更过分的
门才打开，就有阿姨泪流满面，一下扑到张老头的怀里，哭诉着自己丈夫的不幸。
不是得了重病，就是得了不治之症，而张老头只好尴尬一笑，钱没借到，还要费尽口舌安慰半天。
唯一好一点的，会打开门，探出半个脑袋，看到张老头，又看到我之后，才肯将门挪开半载，“张建啊，你也知道我们家的情况，能帮的就这么多了。”
说着，他们递出那绿色的五十元。
张老头深深鞠躬，我还傻兮兮的站着，被张老头狠狠拍了后脑一下，才有模有样的学着张老头的动作。
直到问遍了所有乡亲，总共就借到两百元不到，张老头拿着零零散散的钱，每走出一段距离就会嘱咐我。
“记住这些帮过我们的人，给老子好好读书，有一天出息了，一定要还回这份情。”
我呢，呆呆的‘哦’了一声。
直到今天我都在想，本来不是我们家欠下的债，为什么张老头要这么执着的帮助李香。
某一天，我突然恍然大悟，曾经爱过这么一位爱而不得、爱而不舍的人，最终没走到一起，却在最后又走到了一起，作为一个男人的承诺，理应兑现！
回到家后，没有往日热气腾腾的白米饭，只有三个小得可怜的红薯。
李香将红薯绞碎后，用那少得可怜的米，熬成了稀饭，准确的说是米汤。
张老头回家还没来得及喝一口稀饭，又起身叮嘱我，“我再去一趟冯叔叔那，你在家要听李阿姨的话，不许乱跑。”
我端着那碗稀饭，乖乖点头。
直到张老头走后，我正要扬起手中，那盛满碎红薯的稀饭喝一口。
却看到李香突然伸出一只手，将我的碗给逮住，“阳阳，你喝这碗，这碗留给哥哥。”
哥哥，自然是李立，只是我从未称呼过哥哥。
我眼睁睁看着她把我手里的碗拿走，递了一个小碗给我，里面全是米汤，所谓的碎红薯，也只是浮在汤面上的薯丝。
“我也要吃红薯。”我饿，我忍不住，我站起来，我看到那碗盛满红薯的碗，放在了李立的面前。
李香不晓得哪儿来的这么大火气，突然就站起来吼道，“哥哥在长身体，你年龄还小，用不着吃这么多红薯，凑合着喝吧，下次我在给你熬。”
我瞪着眼，我不明白，心头一直想着，下一次会是什么时候？
李立一直没说话，也没端起碗喝，却是回过头瞟了瞟我，又回过头，喃喃道，“妈，我吃不完，分他一点吧。”
说着，李立就要端着碗向我走来，李香火气更大了，抬手就狠狠拍了李立脑侧一巴掌，“让你吃你就吃，我都没舍得吃，你还假慈悲呢你！”
被母亲打，李立没了后话，规规矩矩的坐下去，端着碗大口大口的喝起来。
我却端着小碗，站在后面，看着他把那一大碗盛满红薯的稀饭给吞了个干净，过于饥饿，我也不管了，扬起米汤也喝了个干净。
直到张老头回来后，他人还没进门，就在门外对着我大喊。
“阳阳，快出来！”
我、李立、李香，三人一起揣着好奇走了出去。
出门就看到冯叔叔牵着冯兰兰站在我家门外，冯兰兰还是那憨粗粗的样子，躲在冯叔叔的身后，眯着眼嘿嘿的看着我笑。
我站在门口不动，张老头急了，两步上前将我拽过来，硬是让我跪下去。
“给恩人磕头！”张老头命令我。
我还是不明所以，傻愣着，倒是冯叔叔两步跨上前，用力扶起我，“要不得，要不得。”
如果时光倒流，别说让我磕三个头，哪怕磕一百个头，我也不会含糊半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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