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2章 进化日（六）
尽管苏木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体跟常人相比究竟有着怎样的不同，又或是强出多少，但如果那两个家伙所言不差的话，这足以瞬间干翻一头成年海兽的麻醉药剂量对苏木而言并不怎么有用。
没过多久，苏木就已经可以简单地活动一下手指了。
他正被一个全身上下到处都被炼金增幅过的家伙扛在肩膀上，而且已经离开了之前的旅店后巷，然后通过边境集市来到了真正的祖安并不断深入——街巷交织，脉络复杂，交错层叠、腐蚀老化的排烟管网中泄露出各色烟尘，把上方射下来的光线过滤成诡异的颜色，在祖安工坊的有色玻璃之间交叉反射。
越是深入，街巷里的光线就越是昏暗，环境肮脏，到处都是焚烧过后的产生的灰尘飘荡在空气里，看起来像是祖安人在前不久的时候才刚刚烧过什么。但无论这是出于怎样的理由，真正的祖安比起舞步走廊都更让人感到一种难言的压抑。
苏木偷偷喘了一口粗气，他不喜欢这里的味道。
各种腐烂发霉的味道和焚烧各种东西的味道混杂在一起，着实令人作呕。尽管如此，可苏木依然控制着自己所有的动作幅度尽可能足够微小，不会惊动那个正扛着他渐渐深入祖安的家伙，并在暗中观察着自己一路而来经过的路线。
苏木的记性一直都很不错，算不上多么出彩，但也不会很差，可祖安的街道复杂却让苏木很快就丢失了自己的方向——很难想像这里的人究竟是怎么生活的，环境已经恶劣到什么样的程度暂且不提，便只是这脉络复杂的街巷交错，就足够让人感到头大如斗。
“维克托先生一定会感兴趣的，我保证！”
另一个走在旁边，长得贼眉鼠眼，而且手脚都被炼金增幅过的家伙笑嘻嘻的开口，顺便拍了拍在他看来依然昏迷未醒的苏木。
“光荣进化再也不需要那该死的灰夫人了，咱们应该有一位真正可以引领咱们进化的神！”
“真不明白那些不肯接受光荣进化的人是怎么想的，血肉这种存在根本就是脆弱到了极点，人类就不应该拥有血肉，那东西只会导致各种失误。瞧瞧，我知道那座废墟以前是个什么模样，很大的一个工厂，但它后来发生了剧毒泄露，就是因为那群有血有肉的人类的失误才会导致剧毒泄露！”
全身都被炼金增幅过的家伙转头发出“咔”的一声，像是啐了一口唾沫。
“你知道吗，那次剧毒泄露死了很多人，剧毒甚至可以腐蚀钢铁，所有人都没挺过去——当然，有些人原本可以得救，因为他们遇到了维克托先生，但皮尔特沃夫的杰斯却砸坏了那些救人的仪器，甚至砸坏了维克托先生的实验室。那些可怜虫们，他们全都因为该死的杰斯丢掉了自己的性命，但那该死的杰斯却成了皮尔特沃夫的英雄？不可理喻！”
“我知道，我都知道，但咱们已经快到了，所以不能再说这个了，如果被维克托先生听到的话，他会不高兴的。”
尖嘴猴腮的家伙连连点头，然后顺手掰正了一根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弄偏了的路牌。
苏木悄悄睁开一只眼睛，看得很清楚，尽管上面的字体已经非常模糊了，而且布满了漆黑的油污，却依然可以大概地辨认出来——星火巷。
祖安的街道很多，很复杂，苏木可没听说过星火巷这地方，更不知道现在已经到了哪个城区。但毫无疑问的是，这里比他之前经过过的地方更安静，更乱，房子更破更旧，空气里飘荡着臭水沟里的味道，比之前更难闻，雾霾也更严重。
难怪凯特琳他们怎么都找不到维克托了，这地方，鬼都不会来。
除了维克托和光荣进化的那些人。
“走吧，这边，如果我没记错的话。”
尖嘴猴腮的家伙挑了挑眉毛，他的脸是他身上唯一没有被炼金增幅过的地方。他带着另一个家伙走进一片老房区，住在这里的人很少，而且越是深入其中，雾霾就越是严重。大概就是因为雾霾的关系，所以星火巷里的人很少，但偶尔还能见到一些被炼金增幅过的孩子，大概都是光荣进化成员的手笔，甚至维克托自己的手笔，这些炼金增幅可以让他们在这里安然无恙地生活下去。
在老房区的深处，那两个光荣进化的成员带着苏木走进了一座老房子，高大的铁门被推开时发出一阵让人牙酸的嘎吱嘎吱声，然后正门外的齿轮咬合图案，尖嘴猴腮的家伙瞧向了那扇破旧的房门。
“维克托先生？您在吗？”
他毕恭毕敬，小心谨慎。
门里传来一道叹气声，然后是脚步声，紧跟着，房门发出“咔”的一声，被人从里面打开。
“又是你们。”
这个混杂着金属声的音色大概属于维克托吧，苏木并不知道，而且也看不见，他只能看见那扇高大的铁门，还有正门外的齿轮咬合图案。
“一个新的患者？还是其他的什么？”
“不一样，这次跟之前的都不一样，我保证这家伙不会给您添麻烦，而您也肯定会喜欢的！”
尖嘴猴腮的家伙连连躬首敬礼，脸上带着谄媚的笑意，一副滑稽的模样。
但维克托似乎并不怎么耐烦。
“长话短说。”
“好，是，没问题，长话短说。”
尖嘴猴腮的家伙话音忽然一顿，然后干笑两声，伸手把苏木从另一个家伙的肩膀上扛了下来，又丢在地上——大概就在维克托的面前，但苏木不敢睁开眼睛，甚至一条缝隙都不敢睁开，尽管他很好奇这个让凯特琳和蔚都找不到的家伙究竟长了一副什么模样。
“就是他，这家伙，我亲眼看到他从四层楼的高度直接掉了下来还屁事儿没有，甚至踩坏了地面，然后直接跑了出去，当时我就觉着这家伙不太寻常，您可能会感兴趣。还有，我们为了麻翻这家伙，可是用了最新型的麻药，剂量足够瞬间干翻一头成年海兽，可这家伙却比海兽还能抗，硬是走了几步才...”
“够了。”
维克托的声音再次响起。
紧跟着，苏木就听到一阵奇怪的声响，像是某台机器内部的零件正在运转。再之后，某个冰冷的棍状物体就碰到了他胸口的皮肤，而且延展出了许多冰冷的平面贴在胸口上，而肩膀的地方还忽然被刺了一下，伤口不深，或许挤一挤还能勉强流出一滴血来。
“很强壮的人类。”
维克托收回了那些奇怪的东西，感觉像是探测仪之类的。尽管这家伙的语气和之前没什么区别，但似乎是变得更温和了一些。
“把他留在这儿，你们可以走了。”
“维克托先生，这...”
“我说，你们可以走了。”
又是那种奇怪的声响，苏木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很清楚两个暗中偷袭的家伙究竟抱有怎样的目的。但维克托似乎不想听，而且也不愿意在他们身上继续浪费时间。紧跟着，苏木就觉得身子一轻，整个人都被拎了起来，跟着金属质地的脚步声一起进了房间。
身后传来砰的一声，房门重新关闭，而苏木也被随意地丢在了一旁。
门外响起一阵窃窃私语，那两个光荣进化教会的成员似乎不肯死心，可他们商量了很久，最终还是只得无奈地选择了离开。
房间里安静得出奇。
“你瞒得了他们，但瞒不了我，年轻人。”
维克托那满带着金属质感的声音忽然在对面响起。
“你的心率很正常，而且检测仪回馈出来的数据...如果那两个混蛋没有说谎的话，我很不想承认。但你的血液里确实没有任何麻药的物质存在。尽管这只是最粗浅的检测分析，可我的仪器绝对不会出现任何问题，所以，你早就已经醒了。”
“那你还把我带进来？”
苏木睁开眼睛，然后狠狠地伸了一个懒腰，又扭了两下脖子，让僵硬的身体可以最大程度地恢复过来。
他正坐在一张利用各种废弃金属打造的椅子上，椅子很丑，也很凉，但苏木并不介意。而维克托则是坐在对面——但他的样子看起来绝不正常，还得在人的前面缀上“机器”二字。
如果非要苏木来说的话，维克托就是个机器人，尽管他还能从这家伙的手臂上看到本属于人类的血肉组织，但那些血肉组织的数量之少，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然后，苏木看向别的地方。
各种废弃的零件和丢得到处都是的工具暂且不提。各种大大小小的玻璃缸，里面的绿色液体里飘着肉体与金属混合的器官，摆满了好几面墙。一张轮床，皮革表面血渍斑斑，还放着一把机械手钻，静静躺在屋子中间。数十个机械人一动不动地靠在每一面墙上，还有一些不知道用来盛放什么的木箱。
这地方肯定可以吓坏他之前在外面见到的那些小孩子，让他们哭着跑回家找妈妈。
“真是...恶心的地方。”
苏木扯了下嘴角，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厌恶。
维克托对此并不介意。
“很多人都这么说，虽然我也想让这地方干净点儿，但我做不到。每次打扫之后，用不了两个小时，这地方就又会变成这幅模样。”
“当然，你这儿又乱又差，但我指的不是这个。”
苏木把双腿搭在一起，歪着头看向维克托。
“但我不是来跟你讨论这个的。”
说完之后，苏木就开始在自己身上翻找起来——尽管那只是本临时警长的证件，但它却代表了苏木现在的身份。
但维克托却忽然用那种特殊的金属质地的腔调呵呵笑了起来。
“你在找这个吗？”
他的肩膀后面忽然伸出另一只手，一只机械手，顶端的金属球上带有四根机械手指，中间夹着凯特琳给苏木申请下来的临时证件。
“苏木？奇怪的名字。你是哪儿人？反正不是皮城人，更不会是祖安人。”
维克托坐直了身体，用来代替眼睛的合成宝石闪烁着古怪的光芒。
他把证件丢给了苏木。
“甚至不是普通人。”
维克托的第三只手闭合打开，而这一次出现在那只手里的却是一枚精巧的玻璃瓶，里面盛放着一滴血珠。
“很抱歉我刚才对你说了谎。实际上，我确实在你的血液里检测到了一定量的麻药物质，但这种数量的麻药如果用在一个普通人的身上，就很有可能直接导致心脏麻痹，大脑供血不足，最终导致缺氧而死。可你不同，即便血液里含有大量的麻药物质，心脏也依然可以跳动，而且非常健康，心率也和正常人没什么区别。我只是诈你一下，但你的表现却让我非常满意。对了，还有一点，我的检测仪从来都不会进行非常粗浅的检测。它很完美。”
一边说着，那个满身机械构造的男人忽然站起身来，走到工作台附近，然后按下了上面的一个按钮。
出乎意料却又在意料之中的，苏木屁股下面的椅子忽然轻轻一震，一层又一层金属钢环就忽然从椅背的两边伸展出来，死死地扣住了苏木的胸膛。包括双腿两侧，以及肩膀上臂的位置，各有三道金属钢环延展出现，把苏木彻底固定在了那把难看的椅子上。
但苏木却只是眯了下眼睛，就任由维克托把自己囚禁起来，临时警长的证件也掉在地上。
“你听说过引狼入室吗？这东西可困不住我。”
“没听过。还有，你只是个凡人，无论怎么进化都只是凡人。”
维克托的喉咙里发出一阵“赫赫”的笑声，带着浓重的金属质感，刺耳难听。
“你需要在我这儿住一段时间了，临时警长先生。你和普通人不太一样，我需要你这样的实验体——合成材料与生物材料之间的无缝结合，这是我一直在做的。而你的出现却让我有了新的猜测——或许人类的基因已经察觉到了自己的不足，所以人类已经开始进行自我进化了。但无论如何，人类的自我进化都不可能脱离血肉。尽管我承认血肉是人类的根本，可原始的血肉我已经全部研究透彻了，我可以把任何一种合成材料与任何一种人类身上的生物材料进行无缝结合，尽管这种技术还可以继续提高，但我却对它并没有多少兴趣。我想要进行更高级的研究，所以，我需要更高级的天然物质材料，合成材料，以及生物材料。”
他站在工作台上，三只手一起操纵上面复杂的按键，水晶屏幕上光芒闪烁，写满了苏木看不懂的东西。很快，当维克托最后一根手指敲下最后一个按键，工作台的角落就忽然出现一块方方正正的缝隙，然后深深的陷下去。紧跟着，工作台里就忽然响起一阵复杂的声响，听起来像是许多齿轮在一起转动，而后苏木就很清楚地瞧见了四枚大小不一的原初海克斯水晶碎片从方孔里升了上来，安安静静地躺在一个金属盘里。
明亮的蓝色光芒，就跟卡密尔胸口上的那块水晶一模一样。
维克托转过身来，高高在上，像是俯视一样地看着苏木，用来代替眼睛的合成宝石闪烁着莫名的光芒。
那看起来像是他的情绪。尽管维克托的脸已经再也做不出任何表情，毕竟金属不是血肉，而他的语气也自始至终都没有出现过任何起伏。
“更高级的材料，恰好送上门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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