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0章 岔路口
由北山西脉而至山顶，道路崎岖，加之夜色浓重，尽管苏木已经带着贾克斯连夜赶路，却在黎明初上时也不过将将回到那条先前走过的山路。
面前的山路一分三条，西北东北两个方向，加之当中一条山路深入密林深处，而后变作羊肠小道直通山顶教团所在，却寻常鲜有人迹。便东北西北方向山路最为平坦，而当中的山路略显坎坷。
正走到岔口附近，苏木一边扛着包裹，一边扶住颤抖不止的贾克斯，远远就听见西北方向山路上传来一阵马蹄脚步声，略一思量便暂且躲了起来，顺带着把不太好藏的包裹也解开之后铺到灌木丛里，要瞧一瞧来人究竟是德玛西亚的军队，还是费雷尔卓德的部落战士。
近些年月，德玛西亚战事连连，一则需得防备诺克萨斯东南两个方向长驱直入，二则弗雷尔卓德也不平静，一个凛冬之爪部族就改变了整个极北之地的局势，挑起战事频发，经常出没于德玛西亚和诺克萨斯北部战线，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三则，塞拉斯组成解脱者法师联盟，挑起内战，德玛西亚便内忧外患格外严重，是大厦将倾的局面，容不得分毫松懈。
尽管苏木对德玛西亚归属感并非很强，可菲奥娜阿卡丽如今都在雄都城内，小波比娑娜奎因也一般无二，算不上事不关己，也不能高高挂起。
倘若西北方向来人真是深入德玛西亚境内的弗雷尔卓德部落战士，苏木就得想个法子才行，大不了便直接上山去找崔斯特，用魔法回去雄都城内，只再去诺克萨斯的时间要往后拖延两天罢了。
马蹄声轰如雷鸣，脚步声整齐划一，甫一靠近，苏木就大致确定下来，紧跟着便松了口气。
虽是从没见过弗雷尔卓德的凛冬之爪部族，可只听奎因所说，极北之地虽说凡人皆是悍勇之士，却并不规整，纪律方面最是匮乏，怎么也不可能做到行军时脚步声也整齐划一。便直到声音靠近了，苏木才在灌木丛里拨开挡在面前的枝叶，偷眼瞧去，当先的两张面孔就是熟人。
一骑雄骏在前，领先身后骑兵一个马身的距离，金盔金甲配白马，面容刚毅冷峻，便是皇子殿下嘉文四世。而为其牵马那人则无需多说，是从不离开皇子殿下身边的亲卫，传奇生物希瓦娜。
关于元素巨龙这种生物，苏木是从来都只见过这一个，相当有限的了解也就只是通过皇子殿下的解答和书上夸大其词的说明才能知晓，可真正的龙究竟如何，苏木却所知甚少。
而希瓦娜在途径苏木所在位置附近时，忽然脚步一顿，猛地转头看了过去，气息气势便通过格外凶戾的眼神轰然席卷而来，莫名掀起一阵狂风，吹得灌木丛胡乱作响，也惊得苏木不敢再动弹分毫。反而先前被苏木丢在一旁躺在地上的贾克斯忽然止住颤抖，而后抬头透过枝叶瞧了一眼，让压根儿就没打算现身的苏木吓得心脏狂跳不止。却贾克斯看了片刻之后，终归还是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安静地重新躺下，也不因为那些被费德提克留下的伤口疼得发抖，像是在出神地考虑着什么。
“有敌情？”
嘉文四世见着希瓦娜忽然止步转头，眼神一凛，背后板龙枪就已经落在手里，一身肃杀之气当即变得凛然无比。连同他身后得的一众骑兵也是如此，各个手持枪戟，按下马头，严阵以待。
可希瓦娜在略微皱眉之后，忽然勾了下嘴角，略带戏谑的眼神更是忽然对上了藏在灌木丛里正偷偷看过去的苏木的眼睛，吓得苏木一个激灵，险些就直接转身逃走。
倘若真要被发现了，苏木可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
“没什么，应该是前不久的时候才刚有野兽在这附近捕猎过，有血腥气。”
希瓦娜冲着苏木挑了下眉毛，而后才收回目光，转过身来对着嘉文四世轻轻摇头。
“可能刚下战场还有些不太适应，敏感过头了。”
闻言之后，嘉文四世这才松了口气。
他把板龙枪重新收回背后，同时下令放松警戒，而后才任由希瓦娜牵马离开，似乎又说了些什么，但苏木却已经听不清楚。
尽管不太明白为什么希瓦娜已经发现了自己却并没有揭穿，但苏木也只是略作沉吟之后就轻轻摇头，把这些不能明白的东西全都抛之脑后。便又多了一段时间，直到军队远远离开之后，这才收拾好了东西杂乱的包裹，再扶起贾克斯准备继续启程。
却将一起身，苏木脸色就猛地一沉，回头看向身后不远处的一片灌木丛。
“出来吧，我知道你在那儿。”
“...鼻子还挺灵。”
短暂的沉默之后，希瓦娜才终于伸手拨开了面前的灌木丛，从里面走了出来，却语气不无讥讽之意，又上上下下将苏木打量了一遍。
“传令兵说你应该已经启程去诺克萨斯了，为什么会在这儿？”
“皇子殿下让你来的？”
苏木反问一句，同时把贾克斯搀扶到一旁让他先靠在树下可以继续休息。费德提克给他造成的伤势依然带着淡淡的黑烟，乃至伤口附近的皮肉都已经开始出现腐烂的极限。苏木不知道贾克斯以前是怎么解决这这种情况的，但至少现在看来，情况似乎已经很严重了。
希瓦娜略微皱眉，目光瞄了贾克斯一眼，而后眯起眼睛，略作沉吟之后轻轻点头。
“我从来不会有事瞒着他。”
“你还挺衷心的。”
苏木嗤笑一声，翻看了贾克斯身上的伤势之后略微皱眉，而后就不打算继续在希瓦娜的身上浪费时间了。
“你已经可以回去了。”
“但我还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
“...你觉得福斯拜罗会有那种可以治疗他身上这些伤口的东西？还是德玛西亚有？这个王国对待魔法的态度究竟怎么样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也就只在雄都里才可能会有针对这种情况的东西，但我们可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再回去。”
苏木瞥了希瓦娜一眼，已经有些不耐烦了，当即挥了挥手，像是驱赶苍蝇一样。
“赶紧回去吧，我还得带着他尽快上山呢。”
“...我们可以帮你。当然，是看在这位武器大师的面子上，毕竟他帮我们解决了一个相当棘手的问题，也让我们可以不必再浪费时间对付魔腾。”
希瓦娜的胸脯微微起伏，脸色也有些难看，却终究还是耐着性子说明了她的真正来意。或许这也是皇子殿下的意思，大抵等同于代替王国的示好，亦或可能有些招揽的意思。
而贾克斯也赶在苏木回答之前就已经摇头拒绝。
“不必了，我知道哪儿有白玉兰，也请你代我谢过殿下的好意。”
闻言，希瓦娜眉头一紧，略作沉默之后还是轻轻点头，只临走前又看了苏木一眼，而后才转身离开。
反倒是苏木忽然觉得有些不太舒服——当初那个脾气火爆直来直去的家伙，如今是跟在皇子殿下身边已有四年之久，也是学会了人情世故言浅意深的那一套，而且相当老练。尽管苏木和希瓦娜并没有多少交情，可如今见到希瓦娜的变化，就莫名有些沧海桑田物是人非的感觉。
才只是短短四年而已。
“一条脱离了元素巢穴的龙。”
等到希瓦娜走出视线之后，贾克斯才忽然倒吸了一口凉气，声音颤抖的开口。
苏木一愣，而后才回过神来，连忙上前扶起贾克斯继续赶路。
“刚才那条龙，应该是在还没出生的时候就被人类偷走了吧？尽管这种事儿着实不太可能...龙这种卵生生物其实很奇怪，它在母龙产出之后，就必须待在元素巢穴里由母龙亲自看护直到破壳而出才能成为真正的龙，否则一旦被偷走，破壳而出的生物就绝对不是纯粹的龙，反而会根据破壳前一瞬间周围的生物而定。”
贾克斯的语气颇有些古怪。
“但我确实有些想不明白，究竟有谁可以从元素巨龙的巢穴里偷走龙蛋，而且还成功了。他是怎么做到的？”
“...别问我，我也不知道。”
苏木翻了个白眼。
如果没记错的话，这事儿貌似就连希瓦娜自己也不知道。
“不过，你之前说的白玉兰是什么东西？”
“一种两株并蒂生的纯白兰花，小的内服大的外用，可以针对所有类型的魔法能量起到中和化解的作用，只是比较罕见罢了。这一整条山脉上应该会有那么一两株，但肯定不会好找。”
贾克斯随口回了一句，而后就彻底沉默下来。
苏木瞥他一眼，大抵猜到了这家伙脑子里在想些什么。但实际上，无论希瓦娜也好，还是那个有本事偷走了龙蛋的家伙，都不会答应贾克斯的要求。希瓦娜是早就铁了心要留在嘉文四世的身边，甚至为此承担了巨大的风险，而那个偷走了龙蛋的家伙...苏木记得希瓦娜曾经说过，那家伙应该是在四年前就已经被她真正的母亲伊瓦烧成了飞灰。
而贾克斯似乎也觉得不太可能，沉默了许久之后终究是摇头一叹，由苏木搀扶着继续上山。
莱瑞拉显然早就知晓了他们的动向，一早就派了教团里的一名祭祀在路口迎接。由祭祀在前面领路，苏木和贾克斯才能畅通无阻地来到山顶悬崖。
但祭祀却在靠近山崖之前就已经停了下来，而后格外恭敬地垂首离开。
漆黑的野草，冰冷的山峰，所有一切都和上次见过的一般无二——巍峨耸立的城堡并不显得尊贵，反而在阳光下也带着某种莫名的阴森死寂，黑色雾气游弋在城堡的每个角落，溢出大门，偶尔回荡的幽幽低吟，仿佛死亡的哀歌，悄然挑拨着人心深处最本能的恐惧。
整个城堡都找不到丝毫人迹，那些偶尔回荡的低吟浅唱，像是来自走廊两旁端坐的狰狞雕像——白石雕刻的恶鬼们头上长角，怒目圆睁，口中满是獠牙，尖端锋锐的尾巴扭曲着高高扬起，蹲坐在走廊两旁的石基上，手里把持着地狱恶鬼经典形象的三头尖叉，冷然的目光审视着每一个经过的生物。它们就像书里描写的那样，是来自地狱的恶鬼。
莱瑞拉从来都很喜欢这种可以表达出她是一个黑魔法师的，形式上的东西。
当苏木带着贾克斯找到莱瑞拉的时候，那个女人正格外慵懒地坐在在一处阴气森森的大厅里的骷髅王座上——王座似乎是莱瑞拉特意准备的，看起来像是各种兽类也或人类的骨头拼凑而成，并不美观，却格外瘆人，尤其角落边缘的各种兽类乃至人类的头骨眼眶里还在缓缓往外流淌着嫣红的鲜血，就越发让人感到发自心底的恐怖。
黑雾弥漫里，莱瑞拉掀开斗篷衣帽，露出了绝美的容颜和额头上的双角，而后才刻意摆出一副雍容华贵的姿态缓缓起身，再上前几步，俯视着有些愣神的苏木和面具下不动声色的贾克斯，红润的唇角勾起一抹绝艳的弧度。
“欢迎来到...”
“少说废话，赶紧帮忙。”
苏木回过神来，脸上一黑，就立刻不耐烦地打断了莱瑞拉刻意做作的姿态，扶着贾克斯在遍地的黑雾里找到一个可以暂且坐下休息的地方，而后转头看向站在王座基台上表情颇有些幽怨的莱瑞拉，皱着眉头又催促一声。
贾克斯抱着微光摇曳的灯柱，忽然有些无话可说。
在见到这座格外阴森的城堡之后，他也曾设想过自己再次见到莱瑞拉之后应该说些什么，或者做些什么，却怎么都没想到竟会变成这样。
而苏木也似乎并没有足够的觉悟，甚至仿佛不知道自己是在面对一个曾杀人如麻视人命如草芥的黑魔法师。
莱瑞拉脸上的表情反而越发幽怨了许多，却也随手打了个响指，大厅一旁就立刻打开一道偏门，从里面走出一群个头矮小的骷髅生物，靠近之后立刻就把没有任何反抗之意的贾克斯扛了起来，再转身回去那道偏门。
见状，苏木的眼神当即一沉。
虽然他不知道贾克斯为什么没有反抗，但想来也跟莱瑞拉脱不了干系。
却不等苏木开口质问，莱瑞拉身形一晃就忽然出现在他面前，一只手当即环过苏木腰间，另一手则竖起一根葱白的手指就极具挑逗之意地拂过他的胸膛，绝美的脸上笑意盈盈，一副眉眼含春的样子。
“放心吧，我对那个干尸一样的家伙没什么兴趣，只是他身上的黑暗魔法已经侵入体内太深，需要一些其他的东西辅助才行，这个我自然会做好。”
说着，莱瑞拉忽然抬起脸来更凑近了几分，两双眼睛之间就只有寸许的距离，乃至整个人也都贴在他的身上。偏偏苏木又退后不能，是莱瑞拉环过他腰间的那只手正捂在身后腰眼的位置上，分明不曾使力，却让苏木动弹不得，只得努力后仰，脸上一片通红。
而黑魔法师眉眼间笑意也更甚先前，不顾苏木的挣扎，越发靠近几分，轻启朱唇则柔意绵绵，呵气如兰。
“反倒是你，这么些天没见了...有没有想我啊？”
“他有没有想你只有他知道，但我应该是打扰到你们了。”
门口的位置，伊芙琳忽然从暗影里走了出来，闲然靠在门框上，将手臂抱在胸前，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子看向似乎正打算对苏木图谋不轨的莱瑞拉。
后者只挑了下眉脚，而后便妩媚一笑，放开了苏木。
“崔斯特找你。”
伊芙琳冷冷的瞥了一眼莱瑞拉，旋即转身就走。
苏木略有些尴尬地笑了一声，偷偷摸摸瞧一眼莱瑞拉，见到那女人眼波流转，忽然再度转头看来，就当即退后一步，留下一句“崔斯特找我。”之后，便逃也似地直接跑了出去。
大厅里重新恢复静谧。
莱瑞拉眸光流兮，望着苏木离开的方向，忽然扭动身子缓缓抱住自己，喘息着痴痴一笑，脸上莫名浮现出一片红晕，可眼神里却充斥着某种近乎于病态的光芒，让人不寒而栗。
“你跑不了的...”
幽暗深邃的城堡里，一阵诡异的笑声悄然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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