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有疾（二）
苏酒酒竭力拒绝的原因，是觉得到时候瞒不过皇上，落个欺君之罪便小命不保。
但如今，她只不过是鬼扯了几句，皇上就信了。
“如果这么容易，凌听随便找个大夫看不就好了，为何找我?”
次日一大早，苏酒酒从太医院出发去了凌府，远远地就看见乌泱泱的姑娘们将凌府大门堵得那叫一个严实，浓郁的脂粉香气呛得她直打喷嚏。
“你就是给凌公子瞧病的那位大夫?”
“凌公子到底得的是什么病?怎么也不见他去临鸢阁了?”
临鸢阁是长安城以风雅著称的一处牌楼，无数人在里面吟诗作赋，舞剑弹琴。
凌听是临鸢阁的常客，凭借着郎艳独绝的容貌和行云流水的剑法俘获了城中无数姑娘的芳心。
苏酒酒望着那许多双泪水涟涟的眼，心下莫名有些不舒服:“凌将军得的是一种传染病，内里无力，只能瘫软在榻上。等到病症加深时，脸上还会起小红点，要多丑有多丑。”
话毕，人群一下子散去。
此时此刻，凌听正悠闲地坐在墙头，因穿着一身黑衣，墙边又有树荫遮蔽，没人注意到他的身影。
他摸着下巴，瞧着苏酒酒的背影笑出了声:“这扯谎的本事真是一如既往的厉害，我果然没找错人。”
他眉眼漾出温柔的神色，飞身落地，快步往自己屋中走去。
苏酒酒吓退凌听的红颜知己，那一瞬间她是满心的得意，但如今看见凌听，她却有些后悔。
凌听对自己的皮囊向来十分爱惜，如今要他丑化自己委实是有些难。
可若是太子再来看凌听，发现他和传言中的症状不甚相同，那可就麻烦了。
但出乎意料的是，凌听居然一口答应下来。
她刚要开口赞美一下他的牺牲精神，便听他道:“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苏酒酒心里“咯噔”一跳，突然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入夜之后，长街点起了灯。临鸢阁人声依旧鼎沸。若非要说今夜有什么不同，大抵是多了两个番邦来的外地人。
只见大堂角落的一桌正坐着两个人，头上戴着角帽，脸上围着面纱，说话的语调奇怪得很。
众人觉得新鲜，眼睛不住地往那边瞄着，台上正表演惊鸿剑法的沈公子顿时被晾成了白菜干。
“这人剑法真烂，也好意思顶替我来舞剑。”凌听嫌弃地低声道。
苏酒酒扯着不舒服的衣袖，凑近他:“你玩够了可以回去了吧?”
为了不让人认出来，凌听特意找了两套胡商的衣裳换上。但苏酒酒尤其不喜欢别人总盯着她，就想着赶紧走才好。
她正等着凌听的回话，却见他向来漫不经心的眸子猛然一凛，随即将她拉着往一侧退了退。
“啪”的一声，长剑钉在了苏酒酒方才坐的地方，剑柄还在微微颤着。
苏酒酒一直觉得凌听麻烦至极，又无耻至极，可他却在危急关头救了自己。
苏酒酒无意识地以手指扣紧他的手腕，心头涌出异样的情绪……
那夜的最后，台上的沈公子快步走到两人跟前，连说带比画地道歉:“是在下失礼了，方才一不小心剑就脱手了，实在是对不住。”
苏酒酒觉得以凌听这种睚眦必报的性格，一定会想办法反击。谁料他竟傻呵呵一笑，用蹩脚的语调开口道:“恭喜发财。”
不过经此变故，凌听倒是很快便带着苏酒酒离开了临鸢阁。
出门之后凌听带着苏酒酒在巷子里拐来拐去，像是刻意在避开谁一样。
苏酒酒想回头看看究竟，却被凌听一下子将头按住:“方才我动手时身形步法许是露了痕迹，被爱慕我的姑娘注意到了。咱们要淡定些，不能不打自招。她们没看到我英俊的容颜，终究只是猜测，就不能确定。”
“你还真是……受欢迎啊!”苏酒酒如此说着，可心里却有些欢喜。
有露马脚的危险，他却仍然选择救了自己……
思绪刚一回转，苏酒酒的腰被他环住。
春日夜，晚风凉，长安城的万家灯火，小桥流水。此后经年，她亦是难以忘怀……
凌听虽然浑身毛病，却很讲信用。次日苏酒酒奉命再去凌府为他诊病时，凌听早以深绯色的胭脂在脸上画了点点红斑，一眼望过去极是瘮人。
苏酒酒打了个哆嗦，坐在榻前的圈椅中，边装模作样地搭着脉边问他:“凌将军这病打算要装多久?”
“三五个月吧！”
苏酒酒差点儿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三五个月?今儿早院正同我说，若是不能尽快治好你，我就要被打发去药仓搬药材了。”
一想起孙青那一脸严肃的模样，苏酒酒感觉脊背后的阴风一阵阵往上蹿。
“我也很惆怅啊!本来想着也就装几日对付过去便完了，谁能想到皇上突然病了。昨晚皇上高烧不退，至今昏迷未醒。孙青说皇上近日忧思太过，加之身体一直不好，才病得如此严重。领兵去望州剿匪的人选需由皇上钦定。如今皇上一病不起，谁也不知道这事儿还要拖到几时。”
闻言，苏酒酒竭力压制住无力和愤怒交织的情绪，微笑着开口:“凌将军，我想揍你。”
前有院正孙青百般催促要她尽快医治好凌听，后有凌听极力要求自己尽量将他的病情严重化，夹在中间的苏酒酒心里很苦涩。
她正写着药方的笔尖一顿，一大滴墨水骤然落下晕染开来，又写废了一张。
苏酒酒幽幽叹了口气，想出门去透透气。
白梨生津止咳，清新润嗓，一直被太医院所钟爱，
后院便遍种梨树。现下梨花花期虽刚过，但也能隐隐约约闻到那股清淡的香气。
苏酒酒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随后又绷得更紧，因为她看到了一个人。
苏酒酒迅速藏身在树后，孙青皱紧眉头从她跟前走过回了房中。她看着远处那一闪而过的背影，觉得仿佛在哪里见到过。。
她特意在外面转了一圈才回去，彼时孙青正要去乾元宫，走了几步又折身绕到了苏酒酒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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