偃师一梦（五）
风拂过他额前的碎发，我又想起无数个日夜，他同我讲起偃卿卿的样子，我想若我是她，在见到他的第一面时大概也会毫不犹豫地爱上他。
然后，我问了一个特别蠢但是大多数女子都会问的问题，我问他：“你爱我吗？”
他没有回答我，我尴尬地拍拍衣裙，然后我伸手将他拉着转过身去，像往日一样在后面推着他，嘴里不住地叨唠：“快进屋，一会儿那个长胡子的御医看见了又要瞪我了。”
我忍着声音中的颤意，生怕看到他为难的眼神，泪水却又忍不住流下来。
人就是这样，有些问题你明明知道答案，但总是会忍不住问，问了又不想听到答案。
其实我问那话的时候，还是心存侥幸的。
我陪了他三年，他总是那样柔情款款地看着我，他看不得我受委屈，看不得我哭，我想着他或许会因为在意我，而给我一个我想要的答案，哪怕是谎言我也会开心。
可是我忘了，他是元璟，他是偃卿卿的元环，不是我的。
他被我推着一步一步地走回房间，在快进门的时候，他说：“苏念，我这一辈子太短，只够爱一个人·…你不要爱上我。”
他还是那样连名带姓地叫我，显得有些冷漠和疏离。若此刻他肯回头看看我，就会看到我佯装不在意的别扭神情，看到我眼里泛起的水汽。
可是他终究没有回头。于是我说，“我又不是偃卿卿，除了她，才没有人会对你一见钟情。”
元璟终于撑不住了，御医们也束手无策。我坐在他的床边看着他熟睡的脸，正盯得出神，他突然睁开眼睛，眼神迷离，轻声地唤我：“卿卿……”
其实我很嫉妒偃卿卿，能够有元璟这样爱她，并且爱了一辈子。
他突然握住我的手，更加急切地唤我：“卿卿……”
我无奈地应了一声，“嗯。”
他却突然清醒过来，我有些尴尬地收回手。我以为他会像往常一样松开我，可是这次他没有，反而握得更紧了。
元璟的体温本就比常人低一些，重病后他的手变得更加冰凉。我的手被他握在手中，我只感觉凉意席卷了全身。
他握着我的手问我：“若我有一日做了伤害你的事，你会恨我吗？”
我是魅，本就不生不死的。既然连生死都不怕，他又有什么能够伤到我的呢？
那时的我还不懂，伤害分很多种，他的存在对我来说本来就是劫难。
那日元璟一会儿清醒一会儿迷糊，断断续续地跟我说话。他说偃卿卿死在冬季，死在他登基的那一日。
南越即使是冬季也很少有北风呼啸的时候，那日却下了一场大雪。
偃师的后人据说拥有九天之神的血脉，不死不灭，偃卿卿却死了。
我问他，既然不死不灭，那她是怎么死的？
元璟背过身，肩膀不住地颤抖。
那是他登基称王的日子，满朝的文武百官站在金碧辉煌的大殿里向他跪地叩拜，他以为只要登上王位就能娶回心爱的姑娘。
可是偃卿卿到最后没有等到他赦免的御旨，元璟却等来了她死在祭坛上的消息。
元璟说等他到祭坛的时候只看到了她的尸体，他没有说她死后的惨状。但是我能够想象，一个被当成妖怪的人，死前一定经受了百般折磨……
偃卿卿那年刚刚十七岁，从南疆来到南越，遇到元璟后对他一见钟情。
他们一起坐在王宫的城墙上看日出，夕阳照在偃卿卿的脸上，仿佛为她镀了一层金光。
元璟想，他大概就是那个时候爱上偃卿卿的。
偃卿卿和元璟在一起的时候喜欢给他表演偃术，她做了一个小木人，给他唱戏，逗他开心。
元璟对她来说就像是解不开的咒，让她在这场感情里越陷越深，最后无法自拔。
他们一起到山上打猎，笨手笨脚的偃卿卿被树藤划伤了腿。
趴在元璟的背上，她闲不住地来回荡着双腿，说这辈子能够与他相遇，就算即刻让她死了也愿意，元璟怪她胡说。可是他们谁都没有想到，她当真为他付出了生命。
北夷入侵，元璟被封为镇北将军出征。南越与北夷的战争几乎人尽皆知，南越常年无战事，兵力不及北夷的四分之一，加上此战来势汹汹，南越大部分的兵力都在都城，靠着边疆的三万人马想要敌过北夷的二十万敌军根本是痴人说梦。
元璟此去九死一生。出征当日，元璟张望了许久都没有看到偃卿卿的身影，他有些失落，更多的是难过。
他不知道自己此去能否平安归来，或许她不来也是一件好事。
偃卿卿的确没有来送行，她乔装混在了元璟带的贴身护卫里。
元璟发现的时候大军已经远离了都城，让她再回去是不可能了。
两军初战，南越大败而归，伤亡惨重，连带着元璟也受了重伤。
偃卿卿看着重伤的元璟，这是她爱的人，是她唯一爱过，也是要爱一辈子的人，她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去……
故事讲到这里时，元璟有些体力不支，连着咳了两声。我想让他躺下来，剩下的可以明日再讲，可是他却摆摆手表示不愿意。
我知道，他是怕明日就没有机会把这个故事给我讲完了。
那日我才知道，为什么北夷之战回来的将士都对那场战争闭口不言。更让我想不到的是，原来偃师世代相传的偃生之术并不是用来生死人肉白骨的。
当晚偃卿卿让人砍了周围山林的树木，她拼尽心血点木成兵。
一夜间南越陡增两万精兵，而且这些木人不伤不死，几乎无懈可击……
那一战元璟终是胜了，成为整个南越的英雄。他也凭此战功得以继承大统，回朝前元璟给士兵下了军令，关于此役的细节不可泄露半句。
偃卿卿元气大伤，昏迷了三天三夜，当她再醒来的时候已身处宫中，身边有宫女唤她“太子妃”。
元璟见她醒了异常高兴，他说：“卿卿，元璟此生定不负你。”百度一下“双殇劫杰众文学”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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