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案首
许楠烧退了，是家里的大喜事。喜得周氏念了好几声“老天爷爷保佑”，又要包饺子给家里的各路神仙烧纸供奉，不过没等她高兴多久，许楠就又烧上来了。
周氏，陈氏和小周氏本来高兴坏了，见许楠又开始发烧，心就又揪成一团，开始掉起眼泪来。
自从许楠病了，他的老姥爷老李头每天都要来看他两趟。此时听到自己女儿和两个外孙媳妇又开始哭，耷拉下脸来，说道：“哭什么，根儿又发烧，我才放心。要是他一下子就不烧了，那才害怕呢。”
说完就又说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给根儿烧热水，擦洗身子。”
陈氏和小周氏听他这样说，也不敢哭了。小周氏说道：“嫂子，你先守着根儿，我去烧水。”
陈氏点点头，想问老李头，又不敢说话，只好拉着许楠的手默默掉眼泪。
老李头接着说道：“你们年轻，不知道，但凡是病，就没有一下子好的。根儿烧了半个多月，要是一下子就好了，不烧了，那才叫人心急。就好比大树，冬天过去，春天抽枝发芽，哪有一下子就绿了的，还不都是慢慢绿起来的。根儿既然能退烧，那就证明快好了，即使再烧也会退的。大铁，等一会吃完饭，你去请大夫再来看看，咱们也放心。”
老李头说完，一家人像是吃了定心丸，陈氏也不哭了，拉着许楠的手问道：“根儿，你想吃什么啊？娘去做。”
许楠想了想，说道：“好久没吃娘做的面条了，想吃娘做的面条。”
周氏也守着许楠，听孙子想吃面条，赶紧吩咐陈氏：“去给根儿做一碗炝汤面，少放盐。”
她吩咐完，又想起什么，起身说道：“手擀面是死面的，不好消化。我屋里有三妮儿送来的细面条，那个软和，我去拿，给根儿下那个面。”
许楠十多天来第一次感到饿了，看到陈氏端来的一碗面，白菜炒的烂烂的，最上面卧着一个荷包蛋，面汤表面浮着一层油花，闻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许楠接过碗来，拒绝了陈氏喂他的提议，也顾不上这么多人围着他，“呼啦呼啦”地大口吃起来。
看许楠能吃下饭了，屋子里围着他的一圈人都喜笑颜开。
小周氏端了热水，陈氏就要给许楠擦身子。
许楠感觉身上有了点力气，说道：“娘，我自己来吧，您歇会。”
陈氏见孙子说话有劲了，眉眼也舒展开了，不像病得厉害的那几天，总是皱着眉头，看得她都心疼。
见孙子要自己擦身子，就说道：“根儿想自己擦洗，就让他自己擦吧。老大家，你去和面，老二家，你去割韭菜，家里还有昨天给根儿订亲剩下的猪肉，切一块剁成肉馅，包饺子。爹，今儿晌午你也在家里吃。”
许楠心里正高兴，烧退了，能吃下东西了，这下不用担心自己会挂掉了。可是听到周氏说订亲，现在只想躺在炕上，不想动弹了。
偏偏周氏看到许楠不动弹了，笑话道：“根儿，听到自己订亲了，不好意思了。”
许楠面无表情，心里只有两个字：呵呵。
许楠又反复烧了几次，等彻底不烧了，又过去了十多天了。
将近一个月没去学堂，许楠的功课落下不少。天气好时，他就搬一个板凳，坐在院子里背书。
秋高气爽，院子里晾满了收回来的庄稼，高粱，谷子，大豆，棉花。即使许楠干农活的时候很少，看着满院的粮食，也油然而生满足感。
今年年景很好，是个丰收年，用许满囤的话说：“好着哩，粮食都长足了，一亩地能多收二三十斤。”
背书累了，许楠就在院子里四处走走，抓一把高粱或谷子，拿在手里，静静看一会儿。
许满囤心里的“好着哩，长足了”，在许楠看来，根本就是减产大部分，只是他前世亩产量的十分之二三！
前世时，许楠还跟着爷爷奶奶住在乡下，那时的玉米收割机，只能带皮掰玉米，还不能粉碎玉米秸秆。等玉米收割机掰完玉米，他和奶奶在后面再重新找一遍，一亩地就能找两大编织袋，大几十斤。
有不少的人家，嫌玉米地里闷热，玉米叶子划得皮肤疼，就不再找了，也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对。
现在呢，一亩地多收二三十斤，许满囤就高兴的不得了了。
尽管这里没有高产的玉米，看到家里人为了每亩地多出的那些粮食而高兴，他心里还是有一种闷闷的情绪。
来到这个世界的十多年了，许楠也遇到过收成不好的年景，只是粮食减产，还达不到“灾年”的标准。
天下初定，赋税比较轻，即使村里最困难的人家，也没有冻饿而死的。
许经进门，就见许楠手里抓着一把高粱，不知道在想什么。
许经说道：“根儿，你好利索了吗？修身中了，在今年的院试里中了案首。而且县试，府试，院试都是第一，是个‘小三元’。”
沈修身能通过童试，他并不惊讶，只是没想到，他竟然中了案首。
许楠心里没什么嫉妒之类的情绪，只是为好友感到高兴。
许经不等许楠说什么，接着说道：“县里的公差今天就到学里报喜了，夫子到县里去了，我们就放假了。”
“修身什么时候回来啊？”
“还要等两天，等他回来，我们一起去给他道喜。”
许楠点点头，说道：“嗯，我也好的差不多了，等明天我们一起去县城，给修身买贺仪吧。”
西屋里，小周氏正跟丈夫抱怨：“刚才娘又给了根儿一两银子。自从根儿生病，从吃药到他订亲，花了快有四十两银子了，家里两三年的收入没有了，这些钱都够盖一圈房子了。”
许铜只好安慰妻子：“根儿生病花钱那是没办法的事，晚上娘给他钱也是正常的应酬。你没听根儿说，那个沈修身考了第一名，根儿跟他感情好，多走动一下总没坏处。等留柱大了读书，说不定沈修身都已经中举成了举人老爷了，有根儿这层关系在，对留柱总没坏处。”
许铜说的这些道理她都懂，可是白花花的银子花出去，她还是心疼啊！
小周氏也只敢跟许铜暗地里抱怨抱怨，她可不敢当着周氏的面说。
许楠可是许满囤和周氏的命根子，要是小周氏敢当着他们的面说不给许楠看病吃药，周氏能吃了她！
再说许楠嘴巴甜，会做人，小周氏对他也是有几分真心疼爱的。要是不给许楠请大夫，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许楠去了，她也于心不忍。
她又说道：“他爹，这沈修身还没订亲吧，咱家的雨水和他差不多啊，你说他俩有没有可能啊？”
许铜没说话，小周氏又说道：“根儿和那个沈修身是好友，赶明儿我跟咱娘说说，让根儿去探探沈修身的口风。”
许铜闭着眼睛，说道：“人家沈修身这么年轻就已经是秀才，能看上咱家雨水，两家结亲最重要的是什么，还不是‘门当户对’四个字。再说了，要是沈修身真的想和咱家结亲，那不是还有冬姐儿吗、”
小周氏推了许铜一把，说道：“哎呦，你还会说四个字的话了。冬姐儿和沈修身同岁，我听根儿说过他俩的生日只差五个多月，你又不是不知道，同岁之人结亲，要么生日挨得近近的，在三个月之内，要么远远地，差九个月以上，冬姐儿和他不合适。这沈修身是中了秀才，可他家的光景实在是称不上好。以后的路长着呢，他现在中了秀才，以后就一定能考上举人，中进士？咱家根儿和他关系那么好，又是同窗，知根知底，雨水又跟根儿学了许多字，在村里也算是数得上的了。怎么就看不上了。”
许铜翻了个身，没接话。
小周氏说道：“赶明儿我找个机会探探根儿的口风，看看那沈修身订亲没有。”
许楠和许经去了他们常去的书肆，给沈修身吗贺仪。
小二见他俩进了门，立刻热情地说道：“两位客人，要些什么？”
许经说道：“我们先看看。”
许楠和许经两个人转了一圈，许楠选了一个陶制的镇纸，许经选了一个木雕的笔筒。
许楠选的镇纸是蟾蜍造型的，代表了“蟾宫折桂”。许经选的笔筒简朴大气，只雕刻了三朵莲花。“莲”通“元”，寓意“连中三元”。
礼物都不贵，但是代表俩人的一番心意。
回去路上，许经对许楠说道：“说不定修身要‘双喜临门’呢。”
许楠偏着脑袋想了一会，问道：“修身要订亲了吗？”
许经不可思议：“根儿，你一个多月没出门，怎么会知道？”
“修身年纪也不算很小了，这次又中了案首。少有才名，相貌俊逸，肯定有人想和他家结亲啊。”
许经本来想给好友卖个关子的，没想到好友早就想到了。
许经也不卖关子了，说道：“我是听夫子说的。我去给夫子送做好的功课，在窗外听到的，本县的教谕想和修身结亲。”
教谕虽然只是八品，但是执掌一县科举生员，相当于现代的教育局局长，也算是一县的实权人物。
修身舞勺之年就中了秀才，还是案首，以后也能称得上一声“前途无量”了，是一支绩优的“潜力股”，难怪教谕看中了他，要和他家结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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