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06章：屠狗（4）
蔡松年揖手之后，陆游也来到台前揖手还礼。对于蔡松年，梵宇或许不太清楚，但陆游却是很了解的。当初完颜宗弼与岳飞交战时，他就担任兼总军中六部事，官至右丞相，封卫国公，词作风格隽爽清丽，久负盛名。
但陆游所不了解的是，其实蔡松年这大半生里，却是活得有些纠结的。一方面，心底是眷恋着大宋，但另一方面，又深受金人的恩宠，脱不开身。或者说，也不愿脱身。以至于他私底下经常自嘲：身宠神已辱。
而陆游一生郁郁，诗词属于大器晚成类型。此刻他才二十六岁，面对蔡松年这等老妖，不免就有些惴惴。
两人心底各有心思，文斗场面便显得有些怪异。
蔡松年心底是想让一局的，但又不敢像王寂那般洒脱，怕得罪完颜襄。陆游心底自然是想挑战大牛赢一局，但心底又实在没底。是以两人说了比试开始后，人却是僵在台前，都没有反应。
“咳，咳咳……”到底是蔡松年人老成精，首先打破沉寂。随后，他便指着沈该，对陆游说道：“务观兄，公平起见，咱请沈大人出题吧？”
“好。”陆游点头。
随后，两人便是齐声说道：“请沈大人为我两出题。”
沈该倒是一愣，这‘挑战’比试，他也只是被高宗赶鸭子上架，应付差事而已。尤其这又牵扯到宋金之争，一不小心便会落下口实，心底其实还是有些为难的。此刻面对出题，便是一脸谨慎。随后说道：
“这样吧，咱们莫谈国事，以‘读书’为题，可好？”
沈该刚一说完，台下的士子们便是一阵嘘声：“吁……，怂货！”
沈该顿时一脸尴尬。
谁不想当场灭了金人啊，但人家背后站着高宗呢。士子们没有功名在身，自然可以肆无忌惮，他却是不敢的。此刻面对嘘声，便也只能装聋作哑。
好在，陆游两人及时点了头，“好，就以读书问题。”
蔡松年便抬手，“务观，你先请。”
“好。”陆游再次点头，一阵沉思后，说道：“我作一首四言吧，这是我去年冬夜读书时的一些感悟，名字就叫，
《冬夜读书》：
古人学问无遗力，少壮工夫老始成。
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陆游念完之后，便退到了一边。台下却是连声叫好，纷纷举起了大拇指，“好，好！我辈士子，读书真谛，言简意赅。”
就连沈该，也是扭头对旁边的汤思退等人夸耀道：“想不到啊，务观虽然年少，诗词却是老成持重，‘少壮工夫老始成’这一句，非大毅力者不能办到。而‘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这一句，更是深得读书真意。”
“嗯，是这个理。”汤思退等人，也是纷纷附和。顺带还对沈该举起了大拇指：“沈大人的评判，也是入木三分啊。”
读书人的事，果然是花花轿子人抬人，他好、你好、我也好。
大家都好。
俨然几人心底，已判了陆游获胜。
“务观好诗，那伯坚也献丑了。”蔡松年却是一脸随意，与那老成持重的脸色，有些不大协调。而且，貌似眼神里还隐隐泛着笑意。随后，便只见他踏步上前，揖手念道：“《浣溪沙.季沾寿日》，天上仙人亦读书……”
岂知，蔡松年才刚念出第一句，台下便是一阵惊呼，“唔，唔！”
一句‘仙人读书’直接惊讶了众人。
大宋百年，华夏千年，只怕还没有人在诗中写过‘仙人读书’的事儿吧。只这一句开头，便引得士子们议论纷纷了。
“伯坚起首这句，实在惊艳啊。”就连汤思退也不免赞叹。随后，继续说道：“伯坚与务观两人，挺有意思啊！务观年少，一首《冬夜读书》却是老气横秋。伯坚年长，这词却又显得青春奔放、灵气四溅。”
“是啊。”沈该也回了一句，“两人有得比了。”
台下士子们的议论，大抵也是与沈该两人无异。而蔡松年，已是继续念道：“《浣溪沙.季沾寿日》，天上仙人亦读书。风麟形相不枯。十年傲雪气凌虚。谁道邺侯功业晚，莫教文举酒樽疏。他年玉颊秀芙蕖。”
蔡松年一念完，众人无不称赞：
“好词，好一句‘十年傲雪气凌虚’，霸气侧漏。”士子们惊呼。
汤思退也频频点头，“伯坚老贼，弥久愈妖啊。一句‘谁道邺侯功业晚，莫教文举酒樽疏’，倒是与务观的‘少壮工夫老始成’有异曲同工之妙。两人相得益彰，老妖豪气干云，少年坚韧不拔。”
众人感叹之际，问题也来了。
到底谁获胜？
正如汤思退的点评：老妖豪气干云，少年坚忍不拔。两人相得益彰！
台下的士子们欢呼之后，便也逐渐冷静下来。诗词这东西，辞藻华丽是一方面，但又更重内容。只是，两人在内容上，却是异曲同工啊。
一番思索之后，士子们便又调换了阵营，“务观获胜，务观获胜！”
毕竟，现在是‘宋金之争’。
只要诗词境界一致，士子们还是希望陆游获胜的。
但汤思退和沈该两人作为评判，就不能只考虑‘爱国情绪’了。公正才是第一。显然，蔡松年会略胜一筹。不但有内涵在，辞藻也更灵性啊。但是，但是，沈该和汤思退，也是宋人啊。
几个评判一番争论之后，沈该站了起来。
“咳，咳咳……”其实，沈该还是有点不好意思的，“各位，经评判组商议决定，务观与伯坚的比赛结果，平局！”
平局？台下士子们顿时有些懵。
随后便是一阵掌声，“沈大人公正，我等佩服。”
陆游和蔡松年两人则是舒了口气，这结果，算是最好的结果了。
场中唯有完颜襄被气得跳了起来。只是他的骂声，已被士子们的掌声淹没。直到好几分钟后，他才冷静了下来。完颜襄也知道，这两首诗词不管放在哪里评判，只怕都会存在争议。几个老狐狸给了一平局，倒也说得过去。
只是，完颜襄的局面就很被动了。
梵宇一方，一胜一平，已经立于不败之地了啊！
看见梵宇脸上的笑意，完颜襄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摆擂大半个月了，本以为今天会来个圆满大结局，不想竟有可能会功亏一篑。完颜襄如何能接受！不行，怎么也不能输了。只要打败梵立恒，就能保个平局。如果再加上以往战绩，那么仍旧可以说，自己打败了整个大宋。
计议已定，完颜襄便站了出来，“梵立恒，来战吧。”
“好啊。”梵宇便笑嘻嘻的站了出来，“大金要输了哦。你想怎么战？”
完颜襄却一声冷哼，“来人，搬我大刀出来。”
梵宇顿时愣住，“这里是文斗阁，你搬兵器出来干什么？”
“谁规定文斗阁里，就只能文斗了？”完颜襄却是一脸理所当然，并一把抓住了小厮递上的大刀，“比试之前我就说过，‘挑战的规矩’由被挑战方来定。而且现在文斗阁里，也是我说了算。”
“今天咱两，就比武斗！”
台下顿时骂声一片。
包括梵宇，也是一头冷汗：我草，太无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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