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阿修雷
“敢问……阁下的名讳是……”
不自觉地，艾比对眼前这个面庞稚嫩的少年使用了敬语。
法师是珍贵的资源，即便是创世神殿也必须在两者利益没有绝对冲突的前提下将其拉拢。而艾比，也恰好是将创世神殿的利益放在第一位的人。
“格罗。”没有迟疑的，眼前的少年如此答道。然后，这个自称为格罗的少年人转而向艾比询问，“那，阁下的名字是……”
“艾比。”
他没有说出自己的姓氏。
东大陆的名字简短而精炼且姓氏位于名字之前，然而西大陆的名字却是全然不同。
冗长而繁琐的长姓位于名之后，昭示其出身之家。
不说出自己姓氏的，要么是不愿暴露自己身份的隐客，要么是被家族驱逐的浪儿。而不管是哪种，他们都不值得深交。
眼前名为格罗的少年很明显愣了一下，很显然，即便他出身东大陆，但他也知晓这西大陆的潜规则。
艾比知道，虽然他有意向拉拢少年加入创世神殿，但此番境况之下却是成为了一件极为困难的事。
“艾比”这个名字在西大陆其实极为普通，所以他才能无所顾忌。
但“霍夫曼”这个姓氏，却是绝不同于前者。这个姓氏所代表的意义，西大陆无人不知。虽然格罗是东大陆人，但他极有可能对此知晓。
所以艾比不敢赌。
他不敢以自己的性命为赌注，他不敢以自己的身份为赌注，他不敢以米瑟王国的战事为赌注。
就像瑟尔萨斯说的一样。
他只是一个畏畏缩缩、牵虑太多而无法做出正确决断的胆小鬼罢了。
他当然知道眼前的少年所使用的、能够直接通晓一个语言的魔法的意义，但他终究还是选择舍弃了创世神殿将西大陆真正统一的野望。
毕竟于他而言，武卡辛的安危才是如今他最在意的东西。
然而，没有任何自觉就被舍弃了的少年却全然没有任何不满的样子。
拥有细软的黑色短发的少年微笑，夕阳之下被染就了些许橘红色双瞳的少年恍然之间似乎与他最为在意的孩子有些重叠。
艾比晃然，但他很快便清醒，毕竟他的孩子脸上绝不会有这样单纯的笑意，也绝不会生疏地称呼他为“艾比阁下”。
“是的，艾比阁下。”这个稚嫩的孩子脸上是全然清爽的笑意，像是全不知晓艾比隐瞒了什么一般，那灿金色的双瞳竟然在背光之下熠熠闪光，“十分高兴认识您。”
在交谈之间，艾比明白格罗身边确实没有任何随从，这种超出常理却似乎又理所当然的事情足够时艾比感到惊讶。
但这份差异在看清了格罗本身的实力之后便彻底消散。
中阶防御魔法、低阶空间传送魔法、次阶变形魔法。
在勘测魔法之下无处遁形的三处防身法阵令艾比沉默。
防御魔法还可以理解，但是变形魔法和传送魔法……
这两种魔法都不足以退敌，但将恶意攻击自己的人传送到远方并将其变形成特定的形态却是足够。次阶的变形魔法的魔法效果并不能维持太久，低阶传送魔法的范围必然不大，但这两项配合，却是足够为他争取逃脱的时间了。
这是不伤及自己与对方的魔法组合，从法阵之间的文字看出了其发动条件的艾比不得不感叹少年温柔的性格。即便是怀揣了恶意攻击自己的人，他也没有使用攻击魔法来反击——艾比可不相信，能够使用这样魔法组合的少年不会攻击类型的法术——尽管这份温柔怀揣着少年的恶作剧，但也不可否认其深处蕴藏的善意。
这更坚定了艾比将他拉拢到创世神殿的决心。
少年善良的本性是一方面，熟练的魔法配合也是一方面，但艾比看重的终究是他的魔力。
格罗使用的护身魔法并不是篆刻在随身物品上的便携法阵，而是没有凭依，必须要一直向法阵中输入魔力才能将其维持的随身法阵。
魔法的初学者常用这种方法来增强自己与魔力之间的默契，用以提高自己使用魔法的熟练度。而能够施展那样组合魔法的法师又怎么会是初学者？所以他只能是拥有万分广袤的魔力，才能维持日复一日的魔力维持。
而艾比也正是看中了这一点。
但他们此刻身处的是特尔落提公国。
是创世神殿对立的米瑟王国的属国。
是艾比·霍夫曼绝不能将自己的身份暴露的国家。
在此地谈论创世神殿绝不是什么明智的举动——这甚至可以称得上愚蠢，所以艾比并没有在格罗面前谈起任何他的目的。他只是在格罗的魔法出现了无法识别的单词之后给出最合适的解释，以从小在西大陆生活长大的人的身份充当格罗的翻译官罢了——幸亏格罗在提出问题之前总会重复一遍那个单词，不然艾比绝不能知晓那个词语究竟是什么。如此一来二去，艾比仿佛已经成为了格罗的友人。
对于劝诫格罗加入创世神殿的事情，艾比其实并不着急。
一个法师出现在特尔落提公国的目的是什么不消说太多便可理解。
虽然特尔落提公国的交易场所虽然杂乱不堪，但若是细心察看，还是能找到不少有用的东西的。对于法师而言，最重要的，还是魔法原料。而特尔落提公国，恰好是最不缺魔法原料交易的地方之一。
况且艾比已经接到了武卡辛传来的魔法讯息。
捷报，终究是能够令人安心喜悦的。
武卡辛的消息终于还是令艾比放心留在特尔落提公国，同格罗一起等待两日后的拍卖会。
丹尼斯·阿修雷，这个米瑟王国前任国王的儿子被现任的女皇任命为特尔落提公国的领主之后，便开始整顿特尔落提公国内的一切，其中最有代表的便是那五日一次的拍卖会。
丹尼斯·阿修雷不愧是阿修雷家族权利斗争之间的幸存者，其眼力与胆识确实是人中难得。
即便是身为敌对的艾比·霍夫曼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而对于现任女皇－－露西·阿修雷，艾比也不得不佩服她宽厚的肚量。
居然能够放谋杀自己父亲、篡夺属于自己王位的人的长子，并将其驯服为自己所用，不得不赞赏其宽厚的胸怀与其父将自己为君之道全数教导的仁善。
并不是所有君主都会将自己的经验倾数教导给自己的子女－－即便那是自己的继承人。
千万年间，想要将自己的王国作为陪葬的国王并不在少数；荒淫无道、残忍暴虐的国王亦不在少数。
而像米瑟王国第七十一位国王一样将自己毕生经历与经验向自己的继承人倾囊相授的，据艾比所知，那是极少极少的异数。
更何况露西·阿修雷还是女性。
是西大陆千百年来也少有的女性继承者。
少有先例的、难以预知未来的继承人却被瑟尔·阿切夫斯基·阿修雷倾尽全部心血培养，除了瑟尔·阿切夫斯基·阿修雷本人长远的目光与他在身死之前没有诞下男性继承人的原因之外，露西本人也值得他如此相待。
露西·阿切夫斯基·阿修雷，米瑟王国第七十三世国王陛下，也是米瑟王国迄今为止第四位女皇陛下。
但她是唯一一个身处皇权交替的倾轧中心，忍辱数年之后翻盘转胜，最终登位为王的女皇陛下。
这份隐忍、这份坚韧、这份肚量。足够令以艾比·霍夫曼身后的霍夫曼家族为首的创世神殿众人将其戒备仇视了。
艾比·霍夫曼并不是什么良善之人。
这一点，从他在任红衣主教的十年之间不断下令攻打不附属于创世神殿的国家便可见一斑。
所以对于有着合格——或者说是有绝大威胁的存在，为了创世神殿，艾比绝不可能放过。
而露西·阿修雷还能够存在，并非是艾比拖延许久迟迟没有动手的原因，而是因为露西并非是孤军一人。她的身边聚集的有识之士，比之艾比而言并不逊色半分。
而其中的佼佼者便是弗雷·K·利盖尔与丹尼斯·阿修雷。
对于这位米瑟王国女皇的堂兄，特尔落提公国的君主，艾比还是了解一二的。
但他没想到，仅仅是两个月的时间，特尔落提公国内的一切竟然如此变化巨大。
混乱的交易场所终于被整顿，原本屡见不鲜的、各个种族在此争执不休的、喧闹无序的场面如今竟然有规则作为约束，使这个原来只凭借潜规则存在的场所存在了秩序。艾比明白，处于耐卡不雪山之交的特尔落提公国没有任何值得夸耀的特产，而雪山雪原之间过于严酷的气候也使这里没有什么值得发展的观景处，特尔落提公国唯一值得开发的，只有其处于东西大陆之交的地理优势罢了。而这份优势被眼光犀利的丹尼斯公爵所见，并将其最大地发挥出来。
边陲之境的特尔落提公国将成为米瑟王国的筋骨——这件事几乎是可以被预见的。
而将特尔落提公国从几乎被米瑟王国遗忘的境地发展至此的，便是那名为丹尼斯·阿修雷的年轻人。
艾比不得不敬佩丹尼斯的胆识，出身于米瑟王国皇室的青年放弃了与女皇相争，在最大限度地保留了皇室的完整的前提下，在属于自己的土地之间展现了自己的抱负。这是艾比穷极此生也难以想象的事情。
艾比不得不佩服露西的胆识，毫无芥蒂地任用丹尼斯作为一座城池的主公，在通晓他所作的一切之后没有痛下杀手而是选择大力支持。这是身为王者难有的宏大肚量，而这份宽容竟然被一位女性拥有。
创世神殿将米瑟王国视为至强之敌并不是没有理由的。
即便数年前发生了宫廷内乱，但不管是篡位的伏泰尔·太特勒斯·阿修雷也好，之后的露西·阿修雷也好，他们都是治国治世的能人。
伏泰尔·阿修雷，正是这位发动了米瑟王国宫廷之变的野心家，在十数年前成功说服了上一任红衣主教，与东大陆的奥格涅帝国合作修建了莱特亚山脉之间的通道。这份跨越了数百年的、少有的合作，至今仍然馈泽着通道两端的国度。其他治国之策数不胜数，如果没有露西将他拉下政治舞台，这位野心勃勃的帝王早该将矛伐举向山脉另一边的东大陆了吧？
比之小叔，露西的步伐要稳妥许多。
这位难得的女性王者将她身边的所有人分配在了最适合他们的岗位上，脚踏实地地，将米瑟王国发展提高。
正如此番，将一个叫弗雷的年轻人任命为战事总指挥一样，露西总是能找到最合适的人、找到最合适的位置。
明智而清醒且拥有决策的胆识的国王，这对于这个国家人民而言实在是好的不能再好的消息。
——但这对于这个国家的敌人而言就不一定了。
所以，艾比·霍夫曼要争取力量。
争取一切的、能够超越米瑟王国的力量。
军事、经济、国土、人民……
艾比执拗地认为，只消将这些远远高于米瑟王国，那么创世神殿所在的梵穆教国超越米瑟王国，打破数百年来不断的、你追我赶的平衡局面，不过是早晚的事件罢了。
所以，他需要争取格罗。
这个名为格罗的东大陆少年拥有常人难以企及的魔力。
这个少年会施展常人不会的独创法术。
这个少年，是不隶属于任何势力的法师，没有任何的背后势力与依靠。
这个少年，是有资格让他亲自抛出橄榄枝的存在。
要知道，格罗看上去只有十五岁，虽然东大陆的人看上去都比实际年龄小，但他也绝不会超过二十岁！
也就是说他在还未彻底成长之前便已经创造了属于自己的魔法！
这个名为格罗的少年，未来的成就将不可限量！
艾比·霍夫曼无比清楚这一点。
这个少年的价值，几乎可以比肩白衣主教！
所以，绝不能将他让给米瑟王国！
即便是将这个惊才艳艳的少年摧毁，也绝不能放任他站在创世神殿的对立面上！
这是身为红衣主教的艾比·霍夫曼绝不能允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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