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梅拉巴什
单方面切断了与格罗的联系，以诺仰靠在软椅，赤脚踩在红绒垫上。
注视着头顶不断变幻的星辰，他长叹一声，尾音消逝于寂静无人的幽暗房间之中。
“……奇迹么？”
扭曲现实、挑战神灵。
这是魔塔众人一直在做的事情，他们相信凭借学识与坚持，在付出了千年、万年的代价之后，他们总有一天能够超越神明。但他们却从没有想过，若是有一天连神明都消逝了，他们这些身处时空夹缝的生命又该何去何从？
他们付诸了无数时间与精力的坚持，又剩下什么意义？
“这可真是……”想起用从迪奥贝特那里得到的“钥匙”打开的命运大门里看到的一切，以诺只有一阵叹息。
“我到底该这么做啊？”这位仿佛永远从容不迫的男人眼中，终于出现了迷茫，“……奥罗。”
那变幻不定的星海宛若往昔友人那永不褪色的蓝黑色双瞳。
－－－－－－－－－－
格罗并不知道以诺为什么突然沉默，在被彻底断绝联系之前，以诺最后的话语也值得他深思。
「在一切转合之时，名为奇迹的神灵将主宰一切……」？
奇迹……么？
格罗从未相信过什么奇迹，对于他而言，期盼那所谓奇迹的到来，还不如以自己的血汗铺就真实的道路更值得依靠。
但说到底，他并不担心以诺的安危。身为身处于时空夹缝之间的法师，他身上的保命手段甚至可以比数于天际的繁星。
不过也正如迪奥贝特所言，待时机成熟任何问题皆有解法。在那之前，无论如何思忖都难有应答。
而格罗恰好不是什么乐衷钻研的人，既然这些问题并不会对他行动有什么影响，他也只会将这些名词一一记下，等待时间给出的答案。
而现在，他该动身了。
星海畔的钥匙－－龙族的牙、鲛人的鳞片、精灵的花饰，皆已归于他手。如今，想要前往星海畔见到创世神，只剩下找到星海畔的大门。
而对此，格罗却没有任何线索，即便是询问阿莱尔罗伊，他的回答也仅仅是沉默。
虽说天罚神是创世神之后出现的神明，创世神对他也有神语及魔法方面的传授。但说到底，奥希塞尔多的指导仅仅是像格罗与以诺之间用传音魔法跨越了空间的交谈罢了。他们唯一一次正式的交锋是在时空裂缝的一战，除此之外，即便是同为神明的阿莱尔罗伊也再没有与创世神的更多交集。
而据阿莱尔罗伊所言，在时空夹缝交战时，奥希塞尔多也是单纯地以星辰之力凝结成的力量与他一战，奥希塞尔多的本体甚至没有踏出星海畔一步！
别说是星海畔的大门，就连是奥希塞尔多真貌，阿莱尔罗伊也从未见过。
也正是因为这份从行动与相处中透露的十分的不屑，彻底激怒了阿莱尔罗伊，令他不惜在沉寂万年之后与人类契约，在永不变动的精神海中酝酿着愤怒与仇恨的报复。
他是神明，即便被创世神打败，即便被强制沉眠于深渊域万年，他也是神明！
永不消逝的神明！
但即便是神明，也无法做到真正的全知全能。
知道阿莱尔罗伊的回答，格罗只能叹息一声，没有目的地的少年罕见地目露犹豫。
既然精灵族也没有任何有关于“门”的传说，那么摆在他眼前的只有一条道路了。
梅拉巴什。
“始龙”贝贝丝的居住地，也是圣空龙的禁地，位于东大陆再东，却未与西大陆接壤的龙族栖地。
身为被创世神亲自创造的第一位生命，那位名为贝贝丝的女性龙族应当知晓星海畔的大门所在。
但即便是有了清晰的目标，横亘在格罗之前的还有一个问题。
相传梅拉巴什笼罩在一片浓郁的迷雾之中，那由魔法构筑的雾气将除却龙族之外的生命全数隔离。魔法的效果令途径的船只不自觉地闪避，并将关于岛屿的记忆尽数遗忘。如此梅拉巴什岛屿对于此外的各个种族而言越发神秘莫测，也越发忌惮远离。
而格罗即便有瑟尔萨斯的邀请，但他还是没有把握，擅自闯入梅拉巴什是否会惹怒那位自创世神创世起便存在的巨龙。
格罗将房间里属于自己的东西全部收回空间，其余原封不动地还给创造了木屋的精灵。
轻装走出房间的格罗恰好撞见了塔提蒂尔。
带着精灵族祭司花饰的金精灵小姑娘看见出门的格罗时一把拉住他的手腕。
“找到您了！”着急忙慌的小姑娘颇有些兴奋，她抓住人类的手腕，也不停歇，只转了方向向来时的道路奔去，“快来吧！父亲大人和族长大人一直在等您呢！”
“诶？”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疑问声音的格罗还没反应过来，便被塔提蒂尔拉走。
听清楚了塔提蒂尔说了什么，格罗目中只留下了全然的困惑。
迪奥贝特和拉普尔曼？
他们找他干什么？
在昨日将生命树的力量转交给迪奥贝特之后，以为他们之间应当再没有关系了的格罗满是不解。
但很快，他就没时间思考这些了。
精灵族虽然全是法师，但与魔塔不同，生于林间的他们必须要足够的体力才能走遍这不小的岛屿，毕竟各个精灵的居住的地方极为散乱，想要找到某位特定的精灵，从特比亚斯的极北边跑到极南边也不是没有可能。这便使身处特比亚斯的精灵们拥有远超魔塔众人的体格。再加上他们天生便能施法的种族特性，精灵族比死宅在魔塔、将全数时间倾注于研究领域的法师们更加强壮仿佛是理所当然的。
而格罗，虽然可以算是行走在大陆之间的战法师。但实际上，分割了有关于体格的灵魂，又将自我囚禁于基尔拉罕的龙窟五年的人类，早已经脱离了战斗的行列，真要算起来，他也只是一位精于研究的古典法师罢了。
所以，才造成了此刻的现象－－
“父亲大人！”塔提蒂尔拉着人跳到迪奥贝特面前，“还有族长大人！你们要找的人我带来了！”
拉普尔曼无言地看着搭在塔提蒂尔身上的人类，宛如被割断的藤蔓软塌塌地窝在塔提蒂尔的后边上的人类失却了前日所见的意气风发，看上去越发狼狈不堪。
迪奥贝特接过格罗，手臂撑住他的腋窝将他带起。即便是已经看见了他苍白无力的脸色，但他还是像没有看见一般拍拍塔提蒂尔的发顶称赞道：
“做得好。”
对于自己的继承人，迪奥贝特是全然偏爱的。
虽然早已经明白这一点，拉普尔曼还是难以置信地看着迪奥贝特，也越发同情显然是体力不支而虚弱的人类。
施加恢复魔法给格罗，见人类神色缓和，拉普尔曼也切断了魔力。
格罗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依然剧烈的心跳，在稍微好点之后，向眼前的两位精灵问道：
“两位找我来，是为了……”
他尾音带着疑惑，全然不知他们找他的目的。
“感谢您的星辰之力。”接话的是迪奥贝特，“正因为此，我等才有可能离开特比亚斯。不管您究竟是有意还是无意，我等都应当对您表达感谢。”
格罗在听见迪奥贝特的第一句话的时候，背在身后的右手紧了紧。听迪奥贝特说完，他才逐渐放松力道。
在拉普尔曼看不见的地方，迪奥贝特向他暗示性地眨眨眼。
格罗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迪奥贝特想要归还拉普尔曼自由，那就必须要拉普尔曼本人知情，否则以这位精灵族族长的性格，怕是不会抛下精灵族而远走高飞的。
而如今，虽然生命树力量有损，但还未伤及根本，只要有时间积淀，那么也必然可以恢复－－这也是格罗早已经计算好、也是他希望的结果。
所以，只要迪奥贝特的一句话，他就可以将星辰之力留下－－毕竟他是祭司，是神明于世的代言者－－他可以在不伤及生命树的前提下做任何事。而今，他得到了足够的星辰之力，也没有向生命树下手的理由了。
为了拉普尔曼在千年后有继任者，彻底抛下精灵族的事务后与他行走于特比亚斯之外。迪奥贝特必须解释他手上星辰之力的来由－－这是身为这件事的主谋所必须要做的。
格罗坦然接受了他们的谢意，简单的点头礼告知两人自己接受了他们的感谢。
“然后，还有一件事。”拉普尔曼接下来说道。
在格罗的目光转来时，拉普尔曼继续道，“有关于……神明所在之地－－星海畔的大门。”
“！”格罗震惊地望向拉普尔曼。
“我并没有关于这件事的任何线索。”格罗首先道，“唯一的线索仅仅是身处梅拉巴什的‘始龙’贝贝丝殿下。”
拉普尔曼点头，“我们叫您来，也是有关于这位殿下。”
“哦？”格罗挑眉，微笑着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身处梅拉巴什岛的贝贝丝殿下早已避世近五千年。唯一、也是最后一次出现在世人面前是在万年前的双神之战。”拉普尔曼从最初开始讲起。在格罗疑惑望来时，他继续道，“身为创世神的眷属，圣空龙参加双神之战并加入创世神阵营仿佛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但－－”迪奥贝特突然接话，来了个转折。
“但是？”格罗见他迟迟不说话，只接下他的话回问。
“事实真的是这样吗？”
即便是已经从阿莱尔罗伊的记忆里了解了一切，但这些并不是一个人类能够知晓的消息，即便他的身份已经被迪奥贝特看透，但在拉普尔曼面前还是要维持一个身为法师的人类的单纯。
“哦？”格罗外头，眼中的兴致越发浓郁。
“圣空龙参加双神之战，仅仅是因为他们供奉的始龙的命令罢了。”迪奥贝特转了一圈食指，颇有些得意地说出格罗早已经知晓的消息。
“身为创世神创造的第一个生命，贝贝丝必须维护创世神的权威。”
“而‘创世神创造的第一个生命’这个身份，难保她不知道什么秘辛。”迪奥贝特十分神秘地压低声线，“比如说－－星海畔的大门，之类的。”
格罗适时地瞪大双眼表示震惊，但在一瞬之后，他的瞳孔恢复。
“但是始龙殿下居住的梅拉巴什常年笼罩着迷雾，我怕是难以找寻……”
他的话语未尽，但果不其然，迪奥贝特立刻接道：
“叫您过来就是为了这件事的。”
拉普尔曼从空间法阵中取出一物，递交给格罗。
“这是贝贝丝殿下的龙鳞。”拉普尔曼在格罗接过那东西之后解释道，“可以帮您进入梅拉巴什。”
精灵族厌恶龙族，但对于与生命树同一时代的始龙殿下却心生亲近。
而作为双神之战时的同盟，这位优雅知礼的龙族女性，在战争结束之后向精灵族送上了和平的礼物－－她尾巴上的鳞片。
这是龙族与精灵族之间绝不发生战争的礼物。也正是因为这份万年前的礼待，所以即便龙族与精灵族之间已经到了相互厌恶的程度，他们两个种族之间却从未爆发出战争。
格罗听见拉普尔曼的话，惊讶地翻转着手上的龙鳞。
极金的硬质片状物，看不出是什么材质，但表面却有一层金属的白色光泽。
但与生命树已经打过交道的格罗明白，那鳞片上的极金色泽恰恰是浸染了数万年星辰之力的标志。
这是贝贝丝的鳞片。
“您将这种东西送给我，没关系吗？”
精灵族手上的龙族鳞片意味着什么格罗当然明白，就算是对此一无所知，单是从那表面尊贵无比的色泽也能明白这是何种重要的东西。
“请不必在意，格罗阁下。”拉普尔曼向有些犹豫的格罗说道，“这对我等而言并没有太多用处。仅仅是将这鳞片继续保存于空间数万年，倒不如将它赠与有需要的人。”
“请无需在意。”见格罗脸上还有迥然，拉普尔曼宽慰道，“我等是创世神的眷族，帮助被天罚神迫害的种族，是我等的使命。”
话说到这个份上，格罗也再没有理由拒绝了。
“如此，多谢阁下了。”
格罗向两位精灵垂首拜下，如是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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