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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1章非去不可


  陈伍急得在屋里来回踱了几圈,无奈之际,他看了看紧闭的门和窗户,还是不放心,只好去桌上取了纸,磨了墨,将名字写在纸上呈给华盈寒。

  华盈寒拿过纸笺,看着上面的字念道:“姜屿……”

  姜屿,北祁景王,祁昭帝第四子,当今祁国元和帝的亲伯父。

  六年前的祁周大战就是由他一手挑起,最后他打败了她爹,还拿走了她爹的铠甲和佩剑。

  这个名字华盈寒只看了一眼,只是一眼就跟烙在了心里似的,这辈子都忘不了了。

  入夜,瓢泼大雨说下就下,华盈寒只找到一间破庙栖身,里面到处破败不堪,不是漏雨就是透风。

  她坐在火堆旁,还是孤零零一个人,并非福叔所以为的那样,会有众多的“自己人”为她效力。

  一场仗,让华家树倒猢狲散;一纸供词,又让华家似墙倒众人推。

  现在还有谁还敢和华家人为伍?

  她能靠的……只有自己……

  天亮的时候雨停了,习习凉风里,华盈寒策马出了盈州城,往东北方而去,那是祁国都城隋安所在的方向。

  她的耳边只有风声,但昨天和陈伍的一番交谈还在脑海里盘桓:

  “小姐,此人狂妄阴狠、野心极大,陛下当初让小姐撤军,定是不想招惹此人,毕竟以祁国如今的本事,景王若发起狠来,天下没有哪国吃得消……”

  “如何阴狠?”她问。

  “我爹说,景王打完那场仗之后,自恃有战功和兵权,回到都城就弑父杀兄,扶了自己的侄子当皇帝,还有传言说如今的皇帝根本不是他侄子,而是他和弟媳私通生的,所以他才无私地让出了皇位。”

  她只是吸了口凉气,暗叹天下之大,什么恶狼都有。

  “不管小姐是要拿回将军的遗物,还是要除去这个人,都要设法接近他,但他身边就是龙潭虎穴,十分凶险……”

  她学着秦钦当年的语气,道:“无论如何,我都非去不可。”

  “那小姐保重,小的知道的只有这些,从前祁国是有不少人看在银子的份上替我爹办事,现在将军战亡,我爹也去了,好比树倒猢狲散,帮不上小姐什么忙。不过这个人的仇敌多不胜数,小姐若能找到他们,大可借他们的手来办事。”

  “多谢提醒。”

  华盈寒揣着满心执念,顾不上前面有什么危险,一路风雨兼程,穿过北祁数十座城池,终于到了祁国都城隋安。

  在盈州的时候,她不懂城内为什么死气沉沉,后来路过的城池多了,发现这些城池大同小异,没有一座有生气,她才知道原来祁国境内就是这个样子。

  祁国的商业不如大周那样繁荣,百姓的胆子也很小,不敢在街上高谈阔论,连市集都没点市集的样子。

  无论是京城还是地方,满大街都是来来往往的官差和士兵,他们替掌权者盯着举国百姓,谁若敢乱议祁国朝廷或者天下的事,轻则被抓去吃几天牢饭,重则可是要当街掉脑袋的。

  严苛的律法像大山一样压在百姓头上,他们成天受着这样的威慑,连活着都不容易,还有谁敢逾越律法,藐视皇威?

  以华盈寒这段时间的见闻而言,如果她将大周比拟为天上,那这儿就是地狱无疑。

  华盈寒牵着马走在街上,忽然,街口乍现无数旌旗,百姓们就跟惊弓之鸟似的,霎时间能躲的都躲了,来不及躲的便规规矩矩退路边,埋低了头。

  华盈寒跟着人群站到一旁,其他人压低了头,她还抬着眸子,看着行驾缓缓过来。

  前有骑兵引路,后有车马队跟随,两旁还有步兵护送……两百多人的仪仗,浩浩汤汤地从百姓面前过去,何等威风!

  中原三国的礼制大同小异,照仪仗的规模来看,不亚于谢云祈出行的阵势,所以这个人的地位在太子和亲王之上,但马车不是天子御舆,可见来的也不是祁帝。

  仪仗慢慢临近,旌旗在大风里招展,上面的纹饰越来越清晰,华盈寒渐而看清旌旗上绣的是个“景”字。

  她的目光顿时投向正中那辆华贵的马车,手徐徐蜷起,握紧了剑。

  仪仗的主人就是她要找的祁景王姜屿!

  马车行驶到华盈寒面前,她一直盯着车窗,无奈有锦帘的遮挡,她看不见里面,只觉得迎面吹来的风里带了一丝血腥味,是战场的气息。

  这个人心里只有杀伐,多少年都不曾消停过。

  仪仗远去,华盈寒还停留在原地,没有挪动半步。

  她是来找东西的,不是来送死的,没遇上好时机就得沉住气。

  等街上的人散了,华盈寒才拐进小巷,拿出陈伍给她的隋安地图看了看,照仪仗行进的方向来看,景王应该是从宫里出来,要回城南景王府去。

  华盈寒在市集逗留了一阵才追上去,远远地跟着,半个时辰后,她止步不前。

  不是不想走,而是已经没了去路。

  她低估了景王的警惕心,她甚至连王府的影子都没看到,就看到了军队在前面设有关隘。

  华盈寒转而去往另一个方向,四处查探后发现景王府的戒备已非“森严”二字能形容,府外方圆数里都有重兵把守,比起大周皇宫的防守还有过之而无不及,只怕连苍蝇都飞不进去。

  据说这个人树敌众多,血仇遍布天下,怎能不惜命。

  照眼前的情形来看,她就这样潜进王府,要么是奢望,要么将九死一生……

  北祁的天气阴晴不定,刚刚还艳阳高照,华盈寒一转身,迎面又刮起了大风。

  太阳落山,街上的百姓开始忙着各回各家。

  碍于北祁有宵禁,华盈寒只得先找地方过夜。她在离景王府的最近的客栈住下,叫了壶热茶,一边喝茶一边思索对策。

  客栈里安安静静,窗外却有个大嗓门在嚷嚷:

  “哼,我们带着丰厚的礼物来同贵国交朋友,贵国王爷为什么一直不肯见我们?是瞧不起我们可汗?”

  一个声音温和地劝:“诸位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瞧瞧,我们带来的都是狄族的宝贝,全献给你们景王殿下,你们中原人的待客之道呢?”

  华盈寒走到窗边,将窗户推开一丝缝隙朝外看了看。客栈背后是间官驿,院子里,几个身着胡服的人正在同一个祁国官员交涉,他们身后堆着不少大木箱子。

  官员道:“王爷先前去了边关,不在隋安,并非有意怠慢诸位,这不,王爷刚回来就命本官来传话,让诸位明日去王府赴宴。”

  原来那些是狄族人,来祁国只为讨好祁景王。

  狄族在比祁国更北的北漠,与祁国和东越北疆接壤。

  狄族人善骑射,打起仗来远比中原人勇猛,从前他们时常招惹北祁和东越,近些年忽然消停了,竟然是在怕他,现在不仅不敢打,还大老远地送礼来巴结。

  官员走了,华盈寒轻轻合上窗户。

  天色渐晚,屋子里昏暗,她心里却跟照进一道光似的亮堂……

  庭院幽森。

  暖阁里,一盏小炉烹着清茶,沸腾的茶水从壶里溢出来,浇在炉火上“滋滋”地响。

  婢女跪在炉旁,小心翼翼地提起茶壶,将案几上的白瓷杯斟满。

  他伸手来取,一手端着茶杯,一手拿着文书过目。

  “主上一直晾着狄族使臣,听闻他们在驿馆大闹,说他们这次来,除了想向主上献礼外,还想求娶咱们大祁的公主,结两国之好。”

  他单手合上文书,随手丢弃,端着茶杯送到唇边浅抿。

  随从的目光跟着文书而动,看着文书被主上顺手丢进炉子里,又看着炉火把文书焚作了灰烬。

  那可是狄族刚递来的国书……

  主上是喜是怒,狄族人在主上心中又是敌是友,随从心里已经清楚,拱手问道:“主上,明日的夜宴是否要作罢?”

  “照旧。”

  “是。”

  又是一日夕阳西下时,余晖斜打在驿馆院墙上,让本就安静驿馆显得更加寂寥。

  一阵风吹来,后院的枯树在风里摇晃,落叶纷纷之际,墙头上掠过一道身影,似疾风般迅捷。

  华盈寒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潜进了驿馆后院。

  昨日她在楼上听得很清楚,祁国官员和狄族人约定的时间就在天黑之后,天一黑,使臣就会启程去景王府送礼。

  这对她而言是个天赐的良机!

  时辰尚早,华盈寒拍干净手上的尘土,找到一个堆满竹筐的角落藏身。

  天色暗了下来,周围的屋子里渐渐有了动。,不一会儿,几间房门接连开启,使臣带来的手下们陆陆续续走出屋子,大都打着呵欠,伸着懒腰,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华盈寒盯准了其中一人,手腕一转,弹出枚银子打在那人身上。

  那人吃痛停下脚步,看见掉在地上的是银子又忙着去捡,脱离队伍,落在了最后面。

  华盈寒按兵不动,等他走到院子门口,她健步冲上去,先用手帕死死捂住他的口鼻,再用胳膊勾住他的脖子,将他拖进角落。

  前后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华盈寒从墙角出来,身上已经换好了狄族人的衣裳。

  她回头看了看,那人正躺在散乱的箩筐底下,一动不动。

  她带来的蒙汗药药效很好,足够他睡上四五个时辰。

  华盈寒整理好衣裳,扎紧袖口,快步跟上那群狄族人。

  夜幕降下,驿馆门前挂上了灯笼。

  狄族人在大门口进进出出,忙着将众多的木箱子抬上马车。

  华盈寒的身形在女子中算得上高挑,到了男人堆里就变得寻常无奇,加上有夜色作掩护,她混在狄族人中间没有被识破。

  狄族为了讨好景王,不仅带了成堆的金银珠宝来,还带了几匹稀有的北漠良马,这些马被狄族人视作天赐的宝贝,从不会轻易送人,这次不仅破了例,还一送就是四匹……可见他们拿出了最大的诚意。

  车马从驿馆出发,去往景王府。华盈寒和其他狄族人一起跟在马车后面,走得小心谨慎。

  他们来到景王府附近,那些在路中设防的守军就退到一旁让路。

  华盈寒顺利过了之前插翅都难过去的关隘,心里勉强轻了点儿,后来前方出现一排高墙,让她将刚松下去的一口气又提了上来。

  那墙之高……

  若没有好身手,多半只能贴着墙根儿叹气。

  华盈寒心里没有多大的庆幸,她是得了个良机,但她并非来杀个人就走,她得找东西。运气好的话,今晚就能得手;若运气背,她又将面临困局。

  车马绕着高墙前行,停在一座府门外。

  华盈寒一眼就看出眼前的门绝不是景王府的正门,权贵府邸讲究坐北朝南,他们一直在往北走,这个充其量就是个后门。

  俗话说来者是客,让远道而来的客人从后门进去,祁景王这个下马威给得真够直接。

  不过纵然是后门,也是座颇具气势的后门,无数的灯笼将府门照得亮如白昼,而灯辉底下站的全是身着战甲的守军。

  狄族使臣似乎不懂什么礼制,被这阵势给迷惑了,他见府里走出来一个中年男子,竟还毕恭毕敬地朝那人行了狄族的大礼。

  那中年男子看上去是来迎接使臣的,却不是个主子,照其穿着来看,顶多只是个小管事的,例如……杂役头子。

  狄族使臣行了礼,又摊手引男子看向他身后,笑说:“这些都是送给景王殿下的礼物。”

  主子都不待见的客人,下人怎会放在眼里。男子看了看狄族人,又扫了马车上的箱子一眼,冷着个脸没理会谁。他招手唤来一波下人去卸箱子,又让几个奴才去牵马。

  深宅阔府,下人都有三六久等之分,搬箱子和牵马的不是一伙人,马奴往往是府里最卑微的奴仆。

  男子收下礼才装出以礼待客的样子,站边上抬手说了个“请”字。

  华盈寒收回目光,埋头跟在使臣身后,随使臣进了王府。

  夜宴设在离后门不远的一处花园里,除了石台上的主位之外,两边还对设了八张席位。

  狄族使臣入席就坐,华盈寒他们就站在使臣身后。

  其他位子上坐的都是祁国的官员,他们有的打量着狄族使臣,有的喝着酒,有的在欣赏歌舞……看上去自顾自的,但巧的是,他们的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没谁客气。。

  宴会的餐食丰盛,歌舞也有,抛开官员们难看的脸色,华盈寒总觉得还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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