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冻疮膏
自从那天商场回来后，苏萌已经有整整一个学期没有见过蒋刺了，她能感觉到蒋刺对她的排斥，所以即便住在一个小区，也不便打扰对方。
时光匆匆，转眼便从秋天入了冬日。
江城的冬天非常非常冷，可即便外面寒冬凛冽，也阻挡不了孩子们出去玩乐的脚步。
昨夜下了一整晚的雪，早上苏萌推开窗户的时候，整个世界都是银装素裹的白，美的仿佛冰雪奇缘里的幻境。
搁在桌上的座机响起，刘莉接了起来，笑着应了一声，这才朝苏萌喊：“萌萌，周粥的电话。”
“哦。来了。”苏萌跑到电话旁边。
她拿过话筒：“周粥，早上好啊。”
“啊！苏萌，下雪啦！你看到外面没有，好厚好厚的雪，超级漂亮的！啊啊啊啊！我好幸福啊啊啊！”
苏萌把话筒移远了些，又用小指揉了揉耳朵，扶着额头笑道：“周粥，你能不能先冷静一下？”
“哦。”周粥试图收敛了音量，可嗓音里还是止都止不住的兴奋：“苏萌，这么漂亮的雪不要浪费了啊，我们出去堆雪人，打雪仗，好不好？”
“好啊。”苏萌笑着回应：“再喊上几个同学，人多更好玩。”
“嗯。好。”
苏萌和周粥在电话里约好了地点，就是电厂家属区外面那个最大的广场。
那里有一片超级大的草坪，夏天的时候绿油油的，这会儿已经枯萎了，被大雪覆盖着，白茫茫的一片，美的像油画。
都说下雪不冷化雪冷。
妈妈怕苏萌冻着，给苏萌穿了厚厚的粉色棉袄，那袄子领上一圈温暖洁白的绒毛，衬的苏萌本就娇俏的脸庞更加明艳动人。
妈妈又在苏萌头上戴了一顶浅粉色的针织帽，帽子下面吊着两个纯白毛绒球，看着可爱又俏皮。
妈妈又拿出她亲手织的手套，是彩虹手套，配色非常漂亮，两个手套中间串着一根钱，苏萌低头，妈妈把那线挂在苏萌的脖子上，又亲自给苏萌穿上手套。
苏萌被全副武装后才让出门，她的白色筒靴在雪地里踏出一个一个深深的脚印，她穿的厚重，像只笨拙又不乏可爱的小鸭宝宝，憨态可掬又摇摇摆摆的往前走。
九点多的街道，人不算太多。
天气实在太冷了，除了出来玩雪的孩子们，大人们要不早就去上班了，要不就躲在家里不愿意出门。
苏萌往家属区广场的方向走，路过蒋刺家门口，正好看见蒋刺骑着那辆老旧的自行车从外面回来，他的车篮里还有十几瓶没有送完的牛奶，想来是雪太大了，路不太好走，他今天送的比往日都要慢一些。
蒋刺没有注意到苏萌，他把自行车停好，从上面跳下来，坐到了旁边的石凳上，他穿着洗旧了的牛仔裤，比起苏萌的全副武装，蒋刺明显穿的太少了些。
苏萌不知道蒋刺要干什么，干脆停下来，躲在树后面看。
只见蒋刺坐在石凳上，他脚上穿着黑色的套鞋，他把右脚从套鞋里面抽出来。
苏萌定睛看去，吓得抽了一口凉气，那哪里是正常人的脚，已经被冻得生了一大片冻疮，暗紫色的一大片，看着怪渗人的。
蒋刺或许已经习惯了寒冷的侵蚀，他脸上的表情麻木，但是涂药膏的时候还是痛的微微皱了一下眉头，只是很短暂的一下，但是苏萌还是捕捉到了。
蒋刺涂完药膏，把脚重新穿回套鞋里面，又用旁边的雪水搓了搓手，这才站起，翻身上了自行车。
苏萌看他骑远，眼里忍不住涌出的泪水渐渐湿了眼眶。
十分钟后。
苏萌到了广场，周粥也来了，还带了好些同学一块儿来。
周粥见苏萌穿的保暖又粉嫩，忍不住一把搂住苏萌的腰，在苏萌软绵绵的脸上啄了一口：“苏萌你穿什么都漂亮，裹的这么厚，但还是好好看呀！脸上也香喷喷的，你早擦的什么雪花膏？”
“唔。玫瑰味的雪花膏，我妈新买的。”苏萌回道，但她的心思已经不在堆雪人打雪仗的玩乐上了，整个脑袋里都是蒋刺脱掉套鞋后那只满是冻疮的脚。
“周粥。你和同学们先玩，我有件急事要去办。改天，改天我们再一起玩。”
苏萌说着就要走，周粥不舍得拉住苏萌的袖子：“苏萌，这么大的雪很难得的，你真的不玩一下再走吗？”
“不了，我有急事。很重要很重要的急事。”
周粥见苏萌坚持，倒也没有勉强，只是委婉地表示了遗憾，然后问苏萌要不要她陪着一起去。
苏萌知道周粥超级想要玩雪的，拒绝了周粥的陪同，自己去了。
苏萌踏着一地银白，走到了距离家属区最近的公交车站，她从钱包里摸出一枚硬币，等公交车来了，投了硬币上车。
这个时间坐公交的人不多，整个车里空荡荡的。
苏萌坐在靠窗的位置，撑着脑袋往外看。
她看见蒋刺骑着自行车还在送牛奶，地上的雪太大，路面湿滑，他骑的不稳，有几次差点滑倒。
每次滑下来的时候，蒋刺第一反应就是去扶稳车篮里的牛奶，他宁愿自己摔倒，也不让牛奶破损，毕竟，这些牛奶都不便宜，赔偿起来的话他这一个月就白干了。
苏萌看的心里发酸，最后别开了视线。
商场距离家属区不远，坐了两站苏萌就下了车。
她进了商场，和售货员打听了效果最好的冻疮膏，买了整整两罐，那是少见的外国牌子，两罐已经用完了苏萌整个寒假的零花钱。
她把冻疮膏小心翼翼的揣在兜里，又风尘仆仆的赶回了家。
家里没人，很安静。
苏萌一进门，就从专门装家常用药的那个柜子里面翻出一个生了锈的圆形小铁罐，那个罐子原本也是装冻疮膏的，只是年代太久了，里面的冻疮膏早就用完，罐子也很破旧。
苏萌把罐子里面洗干净，这才把两盒新的外国进口的冻疮膏用小勺子一点一点舀出来，舀到那个破旧罐子里面，再把罐子盖上。
横竖看着，很旧很脏的样子。
这样送过去，蒋刺应该不会怀疑。
苏萌打定了注意，这才出了门，她走到蒋刺家那栋楼，从石头缝缝里面取出蒋刺刚才用来擦冻疮的罐子，是和这个罐子一模一样的老式铁罐，不过里面的冻疮膏已经快要见底了。
苏萌把那快用完的罐子拿走，把自己这盒装了很贵很贵外国进口冻疮膏的生锈铁罐塞进去，又环顾一圈四周，确定没有人看见，这才溜走。
当然，苏萌也没有走远。
她必须要确定蒋刺回来，会从罐子里面取出冻疮膏使用。
虽然雪停了，可是化雪的天气气温更加寒冷，而且，时不时有冷风吹过，冻得苏萌直打哆嗦。
她躲在风衣里面，只露出一双又黑又亮的大眼睛，那琉璃般剔透的眼珠滴溜溜的转着，很是俏皮活泼。
蒋刺，你快点回来啦！
苏萌祈祷着，兴许是上帝听到了她的心声，没多久，蒋刺果然回来了，他的车篮里面已经没有了牛奶，想来是送完全部牛奶才回来的。
蒋刺把车子停在棚里，这才到了石凳前坐下，他熟门熟路的摸到石缝里面的铁罐子，拿出来也没有细看，直接拧开。
原本用的快见底的冻疮膏这会儿被填的满满的，还飘出淡淡的桂花香气，根本不像他平常用的那个带着点刺鼻味道的。
蒋刺把手里的铁罐翻过来看了一眼，这罐子也不是他那个。
是别人的？为什么塞在这里面？
苏萌眼睁睁看着蒋刺把手里的铁罐放下，又伸手去缝隙里面捞了捞，蒋刺当然什么也捞不到，那盒快用完的已经被苏萌拿走了。
蒋刺找不着自己的铁罐，又看了眼眼前生了锈的铁罐，比起外表的糟糕，里面的冻疮膏倒是晶莹透亮，散发着阵阵淡雅香气。
快用啦！快用啦！
苏萌冻得直跺脚，双手合十祈祷着蒋刺赶紧用。
蒋刺没有找到自己的那罐，又看了看眼前这罐，犹豫再三。
最后，大约是脚上的冻疮确实太疼太痒，太令人难受了。
蒋刺没有拒绝这天上掉馅饼般的好意，他从铁罐里挖出一块膏，在脚的冻疮上面涂抹，还别说，这药膏倒是真的好用，涂了没几秒，那股子麻痒疼痛的感觉确实消散不少。
蒋刺很满意，嘴角微微勾起，露出难得一见的笑容。
他把冻疮膏揣进口袋里，这才上了楼。
躲在暗处的苏萌见蒋刺不仅用了冻疮膏，还把冻疮膏拿回家了，这才放心的舒了一口气。
她手里攥着偷来的快见底的冻疮膏，发自内心的笑了笑。
转身，愉快的，一蹦一跳的踏雪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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