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掌上明珠（中）

　　天启王朝北达雪域，南接丛林，西抵荒漠，东沿海洋，统治这片大陆的时间已近千年。

　　从最初的中原小国，经过百年征战，收服了南方神秘的古老民族，西方彪悍的马上民族，开辟了北方寒冷的无人之境，直通东方富饶的鱼米之乡。

　　期间，在南征北战中也形成了战功彪炳的四大家族，那就是东方的司空家族，西方的司马家族，南方的司徒家族，以及北方的皇族庄姓本家。

　　四大家族代代世袭，各有分工，太平盛世下这一传统也延续了二百多年，每个家族的领地俨然类似于一个独立自治的诸侯国，家族的府邸内都有自己的家臣和幕僚，在百姓意识中，诸侯的概念也慢慢地正在取代王朝。然而，尽管京畿之地的权力中心正逐渐被地方架空，但四大家族之间一直在互相通婚，除了北方的誉王外，其他东、西、南三家也一直延续着祖上的卫国公、定国公和护国公的称号，各家心照不宣，但也从未有自立为王的预谋和野心，各家相安无事，风平浪静。

　　然而，二十年前，南方部分少数民族勾结海盗发生叛乱，由于事先错估了事态的严重性，导致战事蔓延极速，一时间哀鸿遍野、民不聊生。

　　司徒一家临危受命，历时六年，拉锯焦灼，包括司徒泰义弟何飞在内的诸多将领战死沙场，损失惨重。再加上南方地形复杂，瘟疫横行，在最艰难的一年，司徒泰一家中了敌人的圈套，被困在深林之中，眼看就要全军覆没。而此时的另外三大家族却都坐壁上观，见死不救，竟然没有一家出兵支援。

　　就在一众人等着看好戏，做着瓜分梦的时候，司徒泰却突然间有如神助，不仅奇迹般地突出重围，更一鼓作气地歼灭敌人，平定叛乱，重新为南方的百姓带来了和平与安康。

　　一时间，在百姓心中，司徒泰的形象有如在世神灵，甚至自发在在街头巷尾声援，要求京畿加封司徒泰为诸侯王。

　　那时候，天启王朝体弱多病的哀帝刚刚过世，新即位的啸帝虽然年仅十二岁，却与其父亲判若两人。

　　少年天子年轻气盛，雷厉风行，登基后不久就以扰乱民心的罪名凌迟掉十五名京畿内的说书人，杀鸡儆猴。

　　此时的司徒泰心若明镜，他知道多年前在哀帝赐婚长公主而他拒绝的时候，就与庄家结下了梁子，只不过哀帝体弱性软，当时只觉得拂了面子，却并不敢同司徒家公然叫板。啸帝庄严却是从小就看不惯哀帝的谨小慎微，他的野心是有朝一日实现天下归一的中央集权，而一而再再而三挑衅者皇室威严的司徒家便理所当然地成为了他的眼中刺、肉中钉。

　　司徒泰心知肚明，只好选择激流勇退。在“十五人事件”后，司徒泰辞去了包括太尉在内的所有官职，并上交了兵权虎符，告老还乡。司徒泰的这一“高风亮节”的举动也使得另外的司空、司马两家也不得不追随其后，上缴兵权，撤去家臣，一个个做回空有虚名的逍遥郡侯。

　　但人各有志，东方的司空裕倒是一直无欲无求，然而西方的司马晋却是万万没想到。他本以为南方叛乱会使司徒势力式微，从而自己取而代之，要知道最初四家结盟的时候，司徒家是庄家最早的结义兄弟，因此自古以来，大家心照不宣的都明白四大家族除却庄家外，当属司徒家的地位最高。

　　但到了司徒泰这一代，从拒婚开始，肉眼可见的司徒家在逐渐远离权力的中心，加上南方叛乱，让司马晋似乎看到了上位的时机，最后却谁也没料到又上演了自交兵权这一出戏，可真真是打错整个如意算盘。

　　于是急火攻心的司马晋心生一计，急匆匆地将自家女儿司马颜送进宫，与啸帝结成了娃娃亲，又以西域鱼龙混杂、不安定事件时有发生为名，上位太尉，重新承袭了兵权。

　　转眼间二十年过去了，彼时的少年君主啸帝庄严俨然成为一代暴君，与他最爱的红颜夫人司马颜一起对内酒池肉林，严刑酷吏，对外加强集权，铁腕无情。

　　五年前，生性多疑的啸帝更是将司徒家的长子司徒深以驻京为官，为君效力为名召入京畿。司徒泰心里明白，司徒深这一走便是成了质子，但君命难违，不得不又一次地做出来妥协。

　　时间回到现在。

　　这一日是司徒泰五十岁大寿，也是司徒家的掌上明珠司徒冰心的生日。司徒泰自卸甲归田的那日起便断了同达官贵人之间的应酬往来，因此每年过寿也只是摆摆家宴，并不对外发送宴请。但这日不同，五十之后皆为寿，因此一早开始，四面八方的贺礼接踵而至，司徒府上也是人手有限，忙忙碌碌，甚至热闹。

　　司徒洋、司徒清、司徒冰心、司徒涵也早早地为父亲准备好了礼物，午饭吃好，一家人聚在厅堂，边开礼物，边话家常，其乐融融。

　　到了大家最期待的送礼物环节，首先是老二司徒洋，向往年一样，小酒鬼司徒洋为父亲献上了自己酿制的美酒，今年用的是院落里百年桂花树酿制的桂花酿，取名“九里香”。果然一打开罐口，芳香四溢，不饮自醉。

　　另外，司徒洋为小寿星司徒冰心准备的则是用她最爱吃的荔枝肉酿制的荔枝果酒，一听到荔枝二字，小寿星立刻想要抱到怀里，一品香甜，却被还有下文的司徒洋拂到一边。

　　“先别急先别急，知道女儿红的故事吗？传说富人家生女儿时，都会用田里的糯谷酿成三坛女儿红，仔细装坛封口深埋在后院的桂花树下，带到女儿成人出嫁之时，用酒作为陪嫁的贺礼，恭送到夫家。我呢，作为兄长，准备从今年开始，往后每年为你酿制一罐荔枝果酒，先存在我这里，等哪一天你出嫁的时候就作为我送你的陪嫁之礼。对了，让我想想看，这酒要取什么名字好呢？”边说着司徒洋边狡黠地望了一眼口水都要流出来的冰心，“不如就叫它‘妹妹红’！哈哈哈！”

　　“妹妹红！这名字取得好”，高堂之上，司徒泰一脸慈父笑，连连叫好拍掌。

　　接下来是老三司徒清，和司徒洋一样，司徒清送给父亲的礼物也是亲手制作。

　　林先生曾评价，在司徒兄弟当中，学东西最快，脑子最聪明的就当属老三司徒清。而这种聪明也体现在司徒清的技能最多，样样上手皆快。这一年司徒清爱上了木雕，所以就给今天的大小寿星各量身打造了一个木雕人偶，送给父亲的是慈眉善目、和蔼可亲的寿星人偶，而送给冰心的则是一个长着虎牙、虎耳、虎尾，看上去“很凶”、很炸毛的“一只冰心”。

　　“像！像！像！像极了！这虎妞像极了我们家小冰心！哈哈哈哈！”显然司徒清的作品得到了大家长司徒泰的充分认可，整个厅堂里的家人哄堂大笑，唯有当事人冰心害羞的憋红了双颊，却只能无奈地跺脚。

　　最后是小弟司徒涵的礼物，这是司徒涵第一次加入哥哥姐姐们的队伍，之前由于司徒涵年纪太小，所有只有一旁看热闹的份儿。

　　但其实六岁的年纪在普通人家也仍是个目不识丁的幼儿，但如若给司徒家每个兄弟贴一个标签，那老大司徒深是忠厚，老二司徒洋是机灵，老三司徒清是睿智，那小五司徒涵则是灵气，因此虽然司徒涵目前字还写不大好，却是天赋了一双鬼斧神工的作画之手。为应今日之景，司徒涵为父亲做了一副福如东海、寿比南山的山水画。

　　“虽基本功在细微处看得出稍显稚嫩，但整体构设与山水秀丽之灵气却是许多作画多年的成年人也无法到达”，林先生自画卷展开的时候就止不住的赞叹惊讶，司徒涵虽然也是自己的学生，但作画方面林先生可不敢邀功，司徒涵是名副其实的天赋异禀，自学成才。

　　“那我的呢？我的呢？”在所有人都还未从惊讶中回过神来的时候，小寿星司徒冰心已经忍不住好奇弟弟第一次送给自己的礼物究竟为何物。

　　司徒涵也是人小鬼大，故意卖关子似的扬了扬手中的另一副画卷，“三哥雕了一个姐姐，我呢，画了一个姐姐，是我梦到的姐姐！也是我认为画的最好的一副作品呢！”

　　“好弟弟，乖弟弟，别卖关子了，快给姐姐瞧一瞧”，司徒涵还是输在了个子太矮，挣扎没几下，画卷便被司徒冰心夺了过去，司徒泰和郑夫人等也都好奇的凑上前去，所有人都像是在见证奇迹般，等待冰心手中画卷的展开。

　　青龙、白虎、朱雀、玄武，画卷中被四大神兽环绕着的是一位衣衫飘飘，逆风而立的少女，眉眼间的确像是司徒冰心，但看上去更急成熟。少女右手持弓，身后背剑，腰上缠着一根绳鞭，系着左右两边的一对铁弩。

　　少女目视远方，眼神无比坚毅、圣洁，宛如神女在世，俯瞰众生。

　　然而，刚才还欢声笑语、吵吵闹闹的厅堂瞬间鸦雀无声，尤其是司徒泰和郑夫人，生生僵在那里，面如死灰。

　　“嘭！”是香炉掉落的声音。

　　“夫人！”司徒泰赶紧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郑夫人，而的确有一瞬昏厥的郑夫人努力定了定神，然后死死地盯着这幅画，双手抖的不能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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