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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旧事


  陨星如箭,旧事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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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得知他去世,在初春的早晨。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揽狐正砍下一颗头颅。男人微怔的嘴暴起的眼,来不及喊叫便身首异处。

  传话的人在几步远处,趴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太阳炽烈的光一瞬刺破云层,落在揽狐阴翳的脸上。

  她低垂着头,眸色微暗,抬手蹭去粘在颊边的发,一滴晶莹便落到地上,不知是汗是晨露还是……

  “死了……”

  她的声音异常的轻,似是叹息又像是轻笑。传话的人听不真切,终于鼓起勇气抬头看去。年轻的女子反手提着一把浸血的大刀,赤裙芙面,摄人心魄。

  “死了就埋了,跑来本座这里作甚?”

  揽狐琥珀色的眸子里挤出一分讥诮神色。

  传话的人吓得磕头:“少爷吩咐过,必请上官谷主主持身后事。”

  揽狐忍不住笑起来,她将刀递给下人,一步步走近跪着的人,慢慢在那人身前蹲下来,“抬头说话。”

  传话的人抖抖索索的抬起头来,仍是不敢直视揽狐。

  揽狐一把撅住传话人的下巴,逼他看着自己,可是声音却格外温柔,“你看到了吧,本座只懂杀人,不懂埋人。”

  传话的人望着揽狐,眼里浸满了恐惧,却仍执着道,”请上官谷主圆了少爷的心愿吧,谷主不答应小的,小的就跪死在这儿了。”

  揽狐盯着他半晌,似是被他逗乐了,缓缓松开手道:“跪死?这死法倒新鲜…”

  “上官谷主,”传话的人又深深磕了几个头,“这是少爷唯一的心愿。”

  揽狐眯着眼,笑得慵懒:“仰风堂少主何德何能敢要本座扶棺?”

  传话人再叩首,手里却有了动作,半晌从怀中掏出一条丝巾,浅浅的紫。

  “这是……少爷临去前交代小的带给上官谷主的……”

  揽狐瞟了一眼,眸色微滞,面色却暗了下去。

  终于,她抽过丝巾,临走,只听她淡淡地吩咐道,“收拾了死的那个,给跪着的这个,找间客房。真在这儿跪死了倒也麻烦。“

  下人们匍匐着,高高低低地应了句,是。

  听得揽狐走远了,一位黄衣婢女上前来扶跪着的人,“你真是命大。往常擅闯别谷的人,全尸怕是都没有,今日真是日头打西边出来了。”

  传话人正要起身,一听这话便又腿软下去,忙道:“小姐饶命。”

  黄衣女 “噗”一声笑出来,眼眉弯弯,“我家谷主既饶了你,便不会再要你性命。你叫什么?”

  “在下承修,敢问小姐名讳?”

  “鹅黄。谷主都是依着衣服颜色给我们取名,她说好记。”说完又柔柔笑了,“承小哥,你随我去住下吧。谷中天气诡谲又偶有走兽,”说罢,她右手支在眉间抬头望了望,一只灵巧的酒窝若隐若现,”等这雾全散了还不知是晴是雨呢。”

  承修忽的想起往日里少爷说起别谷:

  “春恹花迟,鸟兽惊弓,大约都怕那龇牙咧嘴的红狐狸。”

  想来,谷中的狐狸很是厉害吧。

  正欲走,却瞟见不远处的斑斓血迹,无头尸身仰于台阶,头颅滚落于泥,不知谁家儿郎,承修不由得又哆嗦了一下。这些年听得许多武林闲话,均说别谷谷主上官揽狐,妖法滔天,杀人如麻。如今看来……的,的确,不假……

  鹅黄仿佛看出承修害怕,轻轻拽了拽他,“承小哥,走吧,莫再看了。”

  **

  揽狐进了大殿,松了赤色披风。侍女浅碧在一旁恭顺的接了衣袍,妥帖地置于架上。

  虽已立春,殿里却仍生着炭火,四下静谧,唯有两三点火星,时不时噼啪炸开。

  浅碧从外间取来热茶,早春摘下的越冬芽饱满鲜爽,四溢的清香。

  揽狐接过茶杯,捂在手心,盯着那一弯碧绿出神。待热气散了些,抿一口,五脏六腑里腥膻的血气终于压了下去。

  “阮先生说了不可再随意用刀。” 浅碧立在揽狐身侧,执着一柄玉梳,一下一下缓缓的梳着,为她绾发。

  揽狐抿唇,飞起的眉,奕奕的眸,如瀑黑发如血红衣,仿佛是修罗殿里出来的神祇,死生向来谈笑间。

  她摸了摸浅碧的手,“还是你最关心本座。”

  浅碧叹了口气,将一只骨簪送入发髻,“阮先生不在,谁劝你都劝不住。”

  揽狐转身,揽了浅碧一同坐到榻上,笑着点她皱起的眉,“咦,这无端的酸味儿是打哪儿来的?"

  浅碧嗔了一句。梳了男儿髻的上官揽狐眉目愈发挺立,丰神俊朗,可是那对嫣红的唇又出卖了这股子英气,是柔情,说不清的刻骨柔情。天底下大约没有比这更不凡的容貌了。做女儿当倾城,是男儿更祸国。浅碧不由得脸红,“我去添茶。”

  揽狐笑了一声,放了她去。

  挪了两盏炭盆近榻旁,揽狐终于感觉暖和了。一年前那一战她虽活着逃出来,但也没讨到多少便宜。直至今日,每一次挥刀都血气翻腾,像是下一刻便要筋骨碎裂。揽狐握着那丝巾在指间把玩,倏地一挥手,那巾帕子便落入炭盆,火苗舔卷上来,层层叠叠的灰烬。

  浅碧侍奉上官揽狐已是七年又许,却从未见过揽狐如此神色,哪怕是一年前那场血战。

  彼时,三百卞家军和自诩正统的武林众派将上官揽狐及坐下十六舵主围于战雍山。烧山的烈火熊熊逼近,那赤红的光,划在上官揽狐颊边,顿时分不清是光影扫过的殷红还是刀剑刺破的狠戾。可是她依旧轻蔑地笑着,于山巅之上,衣袂猎猎。

  后来,战雍山一役被写进了话本里,传得神乎其神:那夜,死伤无数,而女魔头上官揽狐却涅槃于莽莽大火,一柄残月刀萧索肃杀,山间回荡着她冰冷的声音,一字一句,你,们,都,得,死。

  虽是离奇了些,倒也不假。三百卞家军和武林各派皆死伤大半,十六位舵主只活了两人,上官揽狐虽有阙月神功护体,却也奄奄一息,幸得神医阮无相救,这才留了一条性命逃回别谷。浅碧心上万千感慨,旧事惊心,大约也不过如此。

  “谷主,是否该传膳了?“ 浅碧斟酌片刻,轻轻地问。

  揽狐踹开了碍眼的炭盆,不置可否道,“他几时回?”

  “阮先生昨天出门的时候没提,只说采药,今日也该回了。”

  “书呆子最是无聊,采药派个下人去不就好。“揽狐抿嘴,不赞同地挑了下眉。

  浅碧朝外间使了个眼色,几个仆役鱼贯而入,腾腾的热气,鱼虾肉素,满目琳琅。跟在仆役身后进来的,却是阮无。他一身白衣,剑眉灰发,逆着光,宛如画里的山水道人,不过背上那只竹篓却着实出戏。

  “懒狐狸,背后碎嘴可不是好习惯,枉我一片好心做了这一桌菜。”阮无慢条斯理地说。

  揽狐跳下塌来,似笑非笑,”本座给你改个名,叫无实话,如何?“

  阮无不甚介意,云淡风轻地执箸起碗。揽狐无趣地翻翻他的竹篓,郁郁的青芜芜的红,皆是上好的草药。可在揽狐眼里,都是草。

  “听说虞朝歌死了?“

  “哎鱼头留给我。”

  二人皆一愣。揽狐瞪了阮无一眼,抢了他筷上的鱼头。

  浅碧忍不住笑了出来,也就阮先生在时,谷主才似小姑娘般顽皮。

  “你要去吗?”

  “你跟我去?”

  二人又是一愣。揽狐不悦的咂嘴,“本座说话的时候你闭嘴!”

  阮无沉默了一会儿,挑了只没用过的小碗,给揽狐乘了半碗豆腐鱼汤,“为何要去?”

  “相识一场,送他一程。” 揽狐接过汤,仔细地喝,眉眼都低顺着,看不真切表情。

  阮无看着揽狐,低垂的头,绾起的发,那枚杏色骨簪在乌青的发丝里显得尤为透亮。良久,他说,“也好。”

  一瞬,天色便暗了下去,一阵轰隆,乌云团聚,风雨大盛。

  谁也没再说话,只听大殿上的两双雕花木门,被风刮得铮铮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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