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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秋月12


  永州城的繁华肆欢,雀鸟日夜莺啼,红灯彩照于屋宇之下,寒季盛开的花朵衾香,青衣男女,琴瑟不绝与耳。一酒下肚,夜风沁透厚氅触着皮肤,温暖与寒意的交错,天边的半月此时无比清晰。

  中天悬偃月明华,一匹黧黑马车从街市上极速而行驶,黑色的屏帐,锦帷刺绣精繁,马车夫用的赶马鞭是牛尾制成,马辔用的牛皮革细绦,放眼望去,整个车的外观都令人难以平近,著显得马车里的人地位非同小可。

  马车在大门前停下,大门柱旁站的笔直的护卫来掀车帘子,府中的管家迎面就跪下来,伏着脊背,男子撂开帘帷,墨深的鹤氅挂地,左手的白玉扳指发出淡淡的白芒,刚迈出一步,瞧见脚下的人肉墩子,他微蹙右眉,最后还是踏了下去。

  隐约传来丝弦乐的鼓奏声入耳,拱门内做事的下人奴仆立即低头停下,齐声膝礼叫过“王爷”,直至廊下中庭,声乐渐渐大了,就在眼前,大厅中酒筵十桌,只剩下残羹剩酒,方一舍人眼快,已喝的酩酊大醉,坐着身子摇晃,可还是□□着站起来,拜了一礼道:“王爷今日来得甚晚啊!”

  正中堂的乐女歌伎都懂得规矩,仍然续奏。只见正中央一名淡雅色的女人停弦缓缓下来,解下他颈中的金绦,褪下鹤氅,放到金绣百川屏内的衣挂上。

  卸下大衣,他只穿着灰牙的束装,含笑着说道:“看来魏舍人没有喝彀本王府里的十斤酿雪梨花酒?”他的语气平稳,不过听着十足有玩笑的含义,所有人借着酒劲,面赤脖红,顿时哄堂大笑。

  魏舍人赧然:“就等着王爷和魏某比酒量,”他晃悠悠地从桌角下捧出,“来!”一坛喝剩下的梨花酒洋洋洒洒的端在空中,他先给自己斟满了一杯。

  舍人中自有女姬在左右陪伴,有几个偏爱美色之人,抱美人在怀中,饮之对酒。忽而,一人酩酊大醉,正强着自己怀里的美人逼酒,那美人早已面红不胜酒力,拒而不得。刚好有一美人从眼前的桌席走向正堂,那名舍人顺手一拉,也没看清,正拉着女子的丝诀,把她当成那些美姬,女子只是吓到轻“啊”了一下,自觉的把手往回缩,可那人手劲大,她就要喊出来,这是灰牙色的袍袖下伸出一只手,生生的把她的手扯了回来,她只觉得他的手力道十足,“王舍人别看错了,她是歌伎。”足以轻微的声音对着女子的耳畔说:“你下去吧。”

  王舍人眨了眨喝的浮肿且红的小眼,“对对对,”见王爷对此女关切,可见二人关系不一般,露出桀笑:“不过王爷真是艳福匪浅,舍人刚觉出去的姑娘有几分眼熟,仔细一看,却不是以前的那位了。”

  他转过身,说道:“王舍人说笑了,一个歌伎还分什么前后?”

  王舍人尴尬地咳嗽了几下:“只是王爷一日未见人,舍人道以为王爷去陪红颜知己——”

  他已坐到自己的位置上,整顿衣袖,爽朗大笑:“本王以为瞒得甚好,却不料还是被王舍人一眼看穿了!”

  王舍人借势也毫不惧:“王爷是何等人,翩翩玉容娇者,红颜知己不止外面,王府里还有,真叫人羡煞!”

  魏舍人此时站了起来,“王爷说过陪在下喝酒,来!今日倒要显显我魏某的酒量!”

  厅中有舍人却取笑:“魏舍人情知王爷酒量甚夯,这不是咄咄逼人么?”

  魏舍人还要辨别,此时王爷击掌令下人再拿了一坛新开的梨花酒上桌,自斟盈了一杯,道:“无妨,今日本王就同你干了这一坛。”

  庭院的月廊下,凉风轻拂,廊前的落花浮游,飘落在一池之中,悬柱上挂着的鸟笼摇动,金丝鸟叫了两声,庭院中摆着的一张玉石桌,旁边生长百年的槐树,两幢门柱深深的阴影里重门紧闭。

  却见一人独影弹奏,芊长的手指熟灵的拨弄那把白牙玉琴。抚琴如琤琮,他突然双掌放弦,断音妙法,头轻轻一动,余光瞥见黑色的裙摆,随口道:“你出来做什么?”

  她不答,忘了一眼深穹挂的半牙月,缓缓地双膝跪在坐团上,整顿了衣裳,月光印着绫缎的华美锦衣,妆容十分艳丽,她轻轻的发声说:“王爷每日在这里弹琴,还只是弹这一首,耳朵都起茧子了。奴家也会弹琴,要不教教王爷?”说着,她的手轻轻触碰到了琴上的那双手,只觉得分外的冰冷。

  他的脸色毫无变化:“你教我?你能教我什么?”

  她自是知道他面无表情下的心理,仍是不惧:“王爷想学什么?青玉倒会几首小调。”

  “本王倒是可以立马叫你去陪那个青楼里的老鸨。”他忽然抬起手一挥,甩开了她的手。

  她也不讶异,好像早知道会这样,只往回缩了一缩,看着自己新染的豆蔻指甲,娇嗔的哼了一声,说:“王爷何必待我这样?前些日子看你待我妹妹如此殷勤,呵,我还真以为王爷看得起我们青楼出身的女子,我那个妹妹倒也动了几分真情似的……哎,可惜呀,转了却被你弄进宫去了,原来——”

  “原来什么?”

  “青玉一直以来都想不通,只是突然想明白了,原来王爷的凉情目的却用在了那里。”

  他的声音重了几分,有点不耐烦的样子:“你想说什么?”

  “说什么呢?”她突然嗔了似的,噌地站了起来,话中好像还带着哽咽:“难道王爷是真心不知来问我的吗,难道不知我妹妹进宫的时候就已经——”

  突然“啪”地一声,寂静的院落中声音是如此清脆响亮,她捂着脸,眼眸望着地砖,那砖是黑理石的,还有她的黑缎印花长裙都是黑漆漆的,她的眼瞳也是,不知道里面含有什么情感。

  只是忽然令人寒意四起,冰冷的剑锋正对着她,他随手拔出佩剑,宽袖缎袍挂了下来,碧荷色的佩帏挂在剑柄,烛台映着剑刃这般寒光料峭。她纵然沉静,背脊一阵阵酥麻,像是被定住了似的全身僵硬,只离一寸,她的颈喉不断有直嗖嗖地凉意。

  他道:“我看你是活腻了!这条贱命不想要了吗?”

  她立刻回了句:“不想。”

  他想不到她会这般干脆利落的回答,倒感慨眼前的女人有几分骨气,“那本王成全你。”他将手一转,往左上斜,就只要这么一下——

  她突然说:“青玉乃青楼歌女出身,自然不比皇室出身的王爷高贵,仿佛平生就要被你们死死踩在脚下。青玉无牵无挂,死了也不会有人记得,只能多谢王爷这么久以来的照顾。”

  无牵无挂——

  死了也不会有人记得——

  他如才仔细看了一眼面前的人,她的脸如平日无风的水面。

  他忽然缓缓放下手,转身回头,利落的将剑插入剑鞘,微扬着头,似乎是想看穿蔓萝树枝交杂间的那轮弯月。

  廊头有脚步声越来越近,熟悉的步子他立刻清楚是谁,轻而怒的叱道:“回去!”

  那个男子束装着实严谨,穿着大衣风帽,抬头露出一双黝黑的双眼。

  他此时从坐团上起来,走入屋中,一张四角梨木方桌上,摆了棋枰,一壶茶水置在火架上,煮的滚烫清香四溢。

  男子率先开口,只是他的嗓音略带苍老,“王爷去过都京?”

  他从棋篓中拈出一颗黑棋子,往棋枰中移动,后而笑道:“您的消息真快。”

  男子也顺势取出枚白棋子,扬眉咂嘴道:“不是消息快,是我恰好去过太常寺。”

  他顿了顿,眼眸上垂:“本王是去过。不知您去是为了甚么?”

  男子忽然想到了什么揪心的事,手夹着棋子一只没有落下,叹了口气:“自古能坐上帝君之位的,都非瓜彘。只是,王爷大事在即,还如此牵情,实是……”

  他道:“本王想问你,你为何来我这边?”

  男子见棋法难破,故此皱紧眉目,冷笑一声:“太后。”只说了二字,便继续,“当今太后是有几分野心之人,皇后乃其一脉,丞相也是其鉴下,而今太皇太后独居太常寺,清心不理宫事,我跟随先帝几十年,委实担忧不已。”

  他却移了一棋子,步步紧逼,“这就是你来找本王的理由。可你明明说了皇帝并不是庸君。”

  男子的双手苍褶,抖了一下,将棋置下:“确是。兄弟如手足,必有相似之处,如若国中一君是为□□,早晚酿成大祸。”

  他呵地笑了:“非也。本王与他待了数十年,他可是个专情的人。”

  那人忽然将拈子的手抽了回来,“哦?”了一声:“王爷看来已经知道那事了?但是宫里还未正式下旨。”男子不禁啧了下嘴。

  他显然疑惑不知是什么事,只是装懂迎合道:“知道了又怎样?”

  男子下了棋子,像是回忆似的说:“君之思,臣怎揣?这其实是男女之事,我自不大多说,可没想到皇帝要在那么重要的日子封贵妃,先帝时都没有这例。”

  他一笑,悠然的道:“皇兄真是将爱人人至于死路,既封元妃为贵妃,皇后有何颜面?”

  男子的手停住,用低沉的声音说:“不是元妃。看来王爷不知道,是我多嘴了。”说毕,既起身,“我要走了。”

  男子在门角一闪黑影便消失了,他只用余光瞥过。沸水烧的滚烫,茶盖咚咚跳起,从外面进来一个护卫,替他把茶倒入杯中,那人道:“王爷?王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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