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春风02
进来关外的岗哨十分严格。萧瑀从马上下来，对看守的岗哨掣出自己的腰牌，闸门立即打开了。
“原来过关这么麻烦啊？”小七看见为了要进城挨个等着盘查的人，哀哀地说。
萧瑀依旧上马，与她并肩同走，马走的很快，天黑前就能到都京。一路走来见到几乎是中原人，小七兴奋地说：“我们也换中原的衣服，这身衣服看起来真奇怪。”萧瑀道：“到了京城就去买衣服。”
在夕阳落幕前，他们抵达一家客栈，客栈外面洋洋洒洒刻琢“望月楼”三个字，萧瑀把这三个字念出来，小七努着嘴，点点头，顺手接过衣服，说：“这里连客栈名字都取得都这么有诗意。”
她换下衣服，却从怀里拿出那块玉佩，前后看了一遍，碧玉光泽。其实过关的时候根本用不到它，可能在别处有用处吧，她换上衣服，将那块玉佩就系在腰间，开了门。萧瑀已经在门外等着了，笑道：“我也不知道给你买什么样子的衣服，所以买了件青色的衣服，很适合你。”
她展开双手，认可的点点头。他们游荡在都京的长街上，这里的夜晚街道热闹，红色的灯笼挂满整条街，摊贩也多。她在卖糖葫芦的摊位上停下来，萧瑀付了钱，说：“你看，那边有一间酒楼叫芙雨楼。”
“芙雨楼。名字真好听。”
“是啊。小时候我母亲也会给我念几句诗听听。”他走在前面，慢慢的走在这条长街。
“念几句听听。”
“都这么久了，差不多都忘光了……”
“那总有记得住的吧？”她走到他身边，摇着他偏要他念。他想了想，清了清嗓子，念了一首，“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
“黄河远上白云间——”
“一片孤城万仞山——”
“羌笛何须怨杨柳——”
“春风不度玉门关——”
她跟着他念下去，有白云有黄河，有羌笛有杨柳，还有春风有玉门关。她又念了一遍，“白云远上黄河间……”
萧瑀笑出声，道：“你念反啦！”他的笑声引行人驻足，小七红着脸，吃完最后一个冰糖葫芦，把竹签一丢。
“不许笑！重来！”她大声着说：“黄河远上白云间——”念了一句就顿住了，支支吾吾的，挠了挠头发，显然把下一句忘了。
萧瑀接着道：“一片孤城万仞山。”
这时走到芙雨楼，明亮的灯光映在大街上，里面歌舞升平，透着开着的窗户里看人头密密麻麻。小七说：“我们也进去看看。”萧瑀被她拉进去，芙雨楼有许多舞姬在台上跳舞，底下的客官举手较好，他们混在人群里，萧瑀自打一进来就像身上有虱子似的，坐立难安。过了一会儿他道明：“军中有规定，将士是不准出现在烟柳之地风月场所的。我一个将军打头，成何体统。”然后他小声道：“我们还是走吧。”
小七环顾四周，“这哪里是风月场所？酒楼不是喝酒的地方吗？这里的人不都在喝酒？”
萧瑀哑口无言，两只手搭在膝盖上。口干舌燥，舔了嘴唇，忍不住拿起桌上的茶盏喝了一口。
他们坐在二楼。从梁上挂下来连串红色的灯笼，使整芙雨楼满目红光，添了些情趣，底下的戏台子聚满红光。过几日才是河灯节，所以西面的这楼道空旷，只有他们这一桌。下面有歌女唱起了小调，她听的有感，拿起桌上的一双筷子打起节奏，后来歌女再唱着这个调子的时候她也跟着唱：
“白云远上黄河间……一片孤城万仞山……”
不觉悠悠唱出调子，萧瑀却听得入神，她的嗓子清脆，不亚于那名歌女，虽然她还是唱错了第一句，萧瑀也没有纠正她。
她将筷子一拍，歪着头用手在萧瑀面前晃了两下。萧瑀这才回过神来，他端起面前的茶盏喝了水，却发现茶壶里没有水了，小二正从楼下走来，引着一位客人。
他对小二说：“添点水。”
小二把手往里面的包厢恭敬的引导，道：“公子，这边请。”
她目光下视身边走过的客人手里执着一把扇子，白色的袍子带过一阵清凉。她不觉抬头看，正巧那名公子也在看着自己，四目相对，男人的眼神中好像是在陌生的地方认出了故人一般。她看着那名公子从眼前走过去，礼貌的冲他笑了笑，那人垂下眼，进了包厢里。
萧瑀方才是有些沉浸在她的歌声里，准确地说是她的声音。他枉然记得从前母亲给自己念这首诗的时候，也是这种调子，清脆如黄莺，柔软细腻的声音。
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
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
他不禁怀念，于是便道：“你再唱一遍吧。”
小七起了兴致，端正姿态，有板有眼的给他唱了一遍……又一遍……“白云远上黄河间，一片孤城万仞山……阿……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
红光照射在窗外，夜里不冷，方才到现在有几辆马车走过，被芙雨楼里的歌声盖住了外面的声音，什么也听不见，只有万家灯火那朦胧的光线感觉到都京夜晚的寂静。
走在长街上，在一个卖灯笼的摊前，小七挑了一只灯笼，她的脸红光映照，说：“兔儿灯真好看！”
兔儿灯红色的灯光照着地上一隅，忽然白色的似棉絮的雪从上空落下。刚开始很小，后来在灯火通明的长街上越来越大。
听见街上有人仰天惊喜的说道：“下雪啦——”
所有人都向天空看，在那黑不见底的夜空无声无息地落下了雪，触碰到肌肤化成了水只觉得丝凉。
雪缓缓地下着，不少人都赞叹。“我看到雪啦！”她展开双手，接着那空中落下的雪花，转了一圈。
萧瑀在原地看着她。笑容中包含着一丝凄凉，可他不能透露出来。
小七说着：“我第一次看见雪！”许是兴奋过了头，她转身的时候撞到了一个人，差点自己也摔了一跤。
她忙道歉说：“对不起，对不起。”
那个男子没有说话，只是蹲下身子从地上捡起东西，向她问道：“这是你的吗？”男子看了那块玉佩一眼，递到她面前。
小七摸了摸自己的腰间，正是自己的玉佩，赶紧接过来。
萧瑀大步走过来，也连表谢意，“多谢公子。”
那名公子没有在说什么，只是他擦身而过向她看了一眼，嘴角还带着些笑容——她立刻就想起来就是方才芙雨楼的那名公子。
可是人已经走远了。
望月楼的客房里有大扇窗户，他们打开窗户看雪花，只是这雪来的快去的也快，方才似柳絮般的雪现在已经很小了。
凉凉的夜风吹进来，鼻子都红了，萧瑀关上窗户，对小七说：“赶紧睡吧，我也要去睡了。”
其实小七还意犹未尽，就想趴在窗上再看，看看夜景也好，她的衣服单薄，让她打了个哆嗦，也只好回房里。
萧瑀带上门后，朝楼梯下大步走。马在马厩里，解开绳子，一路飞奔到辕门外，没想到没出几里就遇见怀王带领着几个亲兵，他迎上前，怀王道：“回宫。”他此次打仗归来还未脱下盔甲。
萧瑀骑着马道：“一切顺利？”怀王望着前方的路，黑黝黝的，道：“顺利。”
玄武门的将领见到怀王，进去通报。皇帝知晓之后，怀王已换了一身常服，在宣政殿外。皇帝点灯在案边批阅奏折，朱笔暂且批了几本，怀王踱步而来。虽然他尽快的换了衣服，空气中却还散着腥野的味道。
怀王跪下来启奏：“禀陛下，战事大捷。”
皇帝将笔搁在笔架上，道：“好。”又准他起来，“你这次主动提出要攻打夷族，朕想你也是心中胜卷在握。”
怀王站在南窗的位置，说：“夷族是父皇一直以来的心腹大患，儿臣必定倾尽全力。”
皇帝喝了成海递上来的茶，已是深夜，自是疲倦，皇帝身上盖了一条寝衣，欣慰的点点头说：“朕原来在朝堂上和百官议过此事，可文武百官说法不一。朕本想派平王去，没想到是你主动提出来。”皇帝站起来，绕过案桌，看着怀王说：“朕可以答应你一件事，你想好了就说出来。”
夜风撞击着窗棂，宣政殿有些凉意。掌侍太监在后面紧随着陛下回了寝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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