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郭贵妃七窍生烟
沈岫看着青花那一脸“我有八卦要讲”的表情，微笑问道：“什么？”
青花道：“姑娘猜猜咱们进宫那日在蔷薇花障那里听到人吵闹是怎么回事？”
沈岫道：“怎么回事？”
青花道：“是楚玉公主那边。”公主们还未及笄出阁，也没有封号，所以宫人们只以各人的名字相称，为的是让奴婢们平日多叫公主几遍名字好养活，即使楚玉公主的生母是统摄六宫的郭贵妃，青花这样的婢女，也是直呼其名的。
青花捂着嘴笑道：“听说楚玉公主身边的伴读潘姑娘带进宫的丫头叫莲心，不想跟公主身边的一个宫女碧莲重了名字，潘姑娘就给莲心改了名儿，改就改吧，偏偏潘姑娘一时大意，叫她改叫彩心，那丫头偏生又姓白，姑娘想想，可不成了白菜心了！”
沈岫皱眉道：“这潘姑娘也多事，又不是重了公主的名讳，好端端的给丫头改什么名字！”
沈岫没记错的话，这位潘姑娘叫潘紫薰，是工部侍郎之女，家里也算显贵，只不过她娘是她爹的第二任老婆，她爹前头的嫡妻又留下四五个嫡出子女，潘紫薰这位嫡女在家里的地位也没有什么出众的地方，她来做公主伴读，估计是老爹替闺女谋了这样一个出路，有了公主伴读的光环，日后说亲可以加点筹码啥的。
在沈岫看来，这潘姑娘有点不大开窍，既然是来混资历的，只要不出错就成了，有必要这样挖空心思地去巴结公主吗？莲心这名字多雅致，转眼间给她改到菜市场去了，这样干会伤害下属感情的。
青花却是想起自己的名字也重了楚惜身边的宫女青若的名字，大姑娘却依然如故，不由好生敬佩自家姑娘，不似那等趋炎附势的小家子。
沈岫道：“那后来呢？”
青花憋着一肚子笑，道：“后来白菜姑娘就被楚玉公主身边的婢女嘲笑，想必她在府里时也是小姐身边得脸的丫头，乍一进宫来，哪能受得这个气，就跟嘲笑她的宫女拌起嘴来，后来惊动了郭贵妃，娘娘倒也没当回事，只罚了拌嘴的宫女一人十下手板子，白菜姑娘却只得了几句□□就完了——不想贵妃娘娘倒是个仁慈的。”
沈岫立刻就参透了郭贵妃重罚宫人，却对潘紫薰的丫头网开一面的笑道：“什么仁慈？你细想想。”
青花是个缜密细致的，沈岫一提点她，她也想出来了，沈岫微微一笑，道：“上之所好，下必随之。”
皇帝对待公主伴读甚是礼遇，一方面不想助长女儿们的骄气，另一方面公主伴读都出自公侯重臣之家，若薄了她们，岂不寒了朝臣的心？这事儿连楚惜公主都看出来了，郭贵妃这种千年的狐狸怎能看不出来？但是很可惜，郭贵妃的聪明才智好像没遗传到楚玉公主那里，楚玉公主哪怕有楚惜公主一半机智，早在潘紫薰要给丫头改名时就该阻止这事，否则就是没有这场吵闹，这件事迟早也要传扬出去。
丫头为丫头避讳，这是多么奇葩的事！
楚玉公主是公主中最年长的，楚惜公主是最幼的。
有志不在年高。
沈岫叹了口气，道：“所以说过犹不及，潘姑娘原是信心满满地准备博一个贤良名儿的，没想到反而碰了一鼻子灰！”
青花道：“潘姑娘想必也是一肚子懊丧呢，第二天就把白菜姑娘打发回去了，换了一位灵心姑娘来伏侍。”
姑娘跟前得脸的丫头，在府里就是副小姐，但是白菜姑娘经此一事，恐怕在潘府再也抬不起头来了，潘姑娘这不是自折臂膀？
沈岫看到青花望着自己，一脸的崇敬如滔滔江水，微微一笑，问道：“好丫头，才来了这几日，你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
青花笑道：“跟人家搭讪时听到的——自然也少不了姑娘带进来的那些银花生银蚕豆的功劳！”
真是什么事也瞒不过这些下人的眼，怪不得无数能踢能咬能不够的人，都在太监宫女手上栽过跟头，大梁朝是信息社会，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句话永不过时。
沈岫道：“我知道你是个有分寸的人，自然懂得轻重缓急。”
要是紫叶，沈岫一定会嘱咐她打听事儿归打听事儿，别去招惹了不该惹的人，但青花不存在这个问题，她谨慎缜密，不会出什么差错。
开学际终于到来，起床洗漱之后，沈岫和楚惜用过早膳，两人相伴走路来到学堂所在——含烟阁。
宫里其实是为公主上学准备了轿子的，但是沈岫跟楚惜商量，走着去上学，权当消食了，楚惜热孝之中，平日里不好随意走动，本就在柔芙宫闷得难受，立刻就赞同了沈岫的提议。
含烟阁是一处两层的阁子，建在宫中的昆明湖之侧，之所以叫含烟阁，是因为夏秋之际湖上升腾起水汽，让这座翠木环绕的阁子如同烟遮雾绕一般，极为浪漫。
沈岫不太喜欢雾这种东西，也许上辈子总是把雾和污染物联系在一起，她出门见到大雾就条件反射地想戴防霾口罩。
当然含烟阁是不会准备口罩给她戴的，她们还没进含烟阁，就听见莺声燕语呖呖如珠地从里面传出来。
郭贵妃已经率领着她手下的一群莺莺燕燕等在那里了！
楚惜和沈岫一进门，郭贵妃立刻奔着楚惜就来了，把楚惜紧紧地搂在怀里，含着将落不落地眼泪道：“我可怜的楚惜，母妃给你的人参可吃过了没有！那可是新罗进贡的百年老参，极是滋补的！”
沈岫恍然，原来那玩意儿是郭贵妃送的！
当着这么多人，楚惜只好说：“那些人参极好，儿臣用过之后，觉得长了不少力气。”
沈岫抽了抽嘴角，差点没绷住，心想怪不得青若和青花这几天搬东西都格外有劲儿呢！
皇帝怜惜楚惜公主没了生母，故而对她格外照看，郭贵妃龙头往哪儿摆，龙尾往哪儿甩，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没有理由不扮慈母。
跟着郭贵妃的嫔妃们有样学样，纷纷围过来，这个摸摸楚惜的头，那个拉拉楚惜的手，更有颇具表演天赋地应景洒几滴眼泪，把楚惜感动得，那叫一个尴尬。
“楚玄公主到了！”众宫妃表演慈母环节暂告一段落，大部分人都肃然而立，除了郭贵妃。
一位长相颇美的公主走了进来，高鼻梁，丹凤眼，皮肤白皙，郭贵妃见楚玄只带着伴读和随身宫人进来，勾起一边的唇角，笑道：“怎么？你母妃没来么，楚玄？”
沈岫不由得多看了这位公主两眼，虽然郭贵妃统摄六宫，可是论出身高贵，这位楚玄公主可比郭贵妃所生的楚玉公主尊贵多了。
楚玄的生母是已故的崔端妃，去世后追封为崔贵妃，跟郭贵妃职称一样，但关键是人家崔贵妃的娘家厉害，出身清河崔氏，清河崔氏与博陵崔氏都是五郡七望之一，可清河崔氏的地位要高于博陵崔氏，算是蓝血中的蓝血。
崔贵妃年轻早逝，留下一双儿女，这样的皇子公主，想给他们做养母的宫妃抢破头皮，当然一般人也抢不上，最后皇帝把这对儿女养在了宠冠后宫的郑宸妃膝下。
郑宸妃出身荥阳郑氏，也是蓝血贵族，而且郑宸妃从入宫时起便艳冠群芳，这么多年来，宫里红香绿玉的也进来不少，谁也越不过郑宸妃去，甚至有人说，要不是崔贵妃资格老，混得久，皇帝早封郑宸妃为后了。
郭贵妃虽然年轻时也受宠过，也生有一儿一女，但是如果让色衰爱弛的郭贵妃干瞧着郑宸妃十几年来把皇帝的心抓得死死的还能产生姐妹深情，要求也是太高，鉴于恨屋及乌这句话适用面太广，而郭贵妃显然还没能超凡脱俗地成为一个例外，所以她对楚玄公主是什么感觉，也就不用说了。
这时楚玄听到郭贵妃这句话，娇笑道：“是啊，母妃说，她就我一个女儿，本应来送我上学，可是宫里姐妹多，今儿都要进学，母妃纵然心疼几位姐妹的心是一样的，仍然担心会厚此薄彼！”
这话说得绵里藏针，郭贵妃的脸当时就绿了，沈岫想，大概郭贵妃恨不得扑上去掐住楚玄的脖子。
楚玄的话正好戳到了郭贵妃的软肋，她是统摄六宫不假，却不是皇后，贵妃和皇后看似一步之遥，其实相差十万八千里，因为从礼法上说，只有皇后才是诸皇子公主的嫡母，她这个贵妃权力再大，在后宫里再呼风唤雨，诸皇子公主对她再恭敬，也不会以她为母！
如果今天郭贵妃被楚玄公主气得翘了辫子，按宫规也只能由郭贵妃亲生的一儿一女为她守孝，只有皇后去世，才能得到诸皇子公主一起守孝的礼遇。
最要命的是，今天如果是皇后娘娘亲至公主们的学堂献爱心，那是母爱的阳光均匀地撒向大地上每一朵花，可郭贵妃来算什么呢？是作为楚玉公主一个人的母亲来关心女儿，还是作为统摄六宫的贵妃来视察公主们的开学情况？当然，郭贵妃是有权利来视察开学情况的，但那样她的身份就是上司，而不是母亲。
皇后来关心女儿们，可以要求宫妃们陪侍在侧，上司来视察开学情况，你带上这堆莺莺燕燕是个什么意思？
郑宸妃大概是早就料到郭贵妃会有扮慈母这桩戏码，她又没有统驭六宫的权利，颠颠地跑来还不是要沦为配角，甚至依着郭贵妃对她十几年的良好情谊，把她贬为龙套也很有可能，楚玄这几句要命的话，恐怕是郑宸妃母女早就想好的应对之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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