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心有灵犀
这日，两家店的厨子因为当众打架斗殴被官差带走。
衔羽宗正堂二楼，祈宴的房间内，他靠在床边软榻上，一搭一搭摇着扇子，冷眼看面前二人。
陆青余和万小圆垂首站在他面前。
随着轻声一咳，万小圆抖了一下，连忙开口解释：“我真不知道我二哥在对面客栈，不然肯定不会对着杠的。”
“嗯？”
“不不，我真不知道那店是宗主开的，不然肯定不会对着杠的。”
“拿着我的钱，跟我的店对斗。”祈宴冷笑。
万小圆不好意思：“我赶明儿攒了钱就还您。”
“你借的钱是给你哥用的，为什么不是你哥攒钱还，而是你还？”
万小圆苦道：“他们从我手里拿走的钱，哪里还会还给我？”
“那你还给？”祈宴听不下去了。
“不给爹娘又要骂我了，我家里的事，师兄没跟你说吗？”
祈宴摇头。
万小圆简单跟祈宴说了说，他是本地人，本来不是必须住在衔羽宗的，只是家里没有他的一席之地，才只好另谋生路。
他打小就不如两个哥哥伶俐，做什么事情都慢一拍，就说这学厨，一个师父教出来的，尽管他很努力，但两个哥哥能进大酒楼，他却连小店都进不去，久而久之，爹娘渐渐看不上他，两个哥哥在他面前也很有优越感。
前几年分家，他没分到房子，爹娘给他一笔钱让他走了，他舍不得花，当时抱着被子在衔羽宗门口打地铺，被陆青余收留。
然而那笔没舍得花的钱，后来还是被家人各种事情为由又要回去了。
这几年家里人有事就会来找他，要么出钱要么出力，已成习惯。
祈宴很疑惑：“你不理会，他们又能把你怎么样？”
万小圆沉默了一会儿:“我不理会，我爹娘肯定更不喜欢我，他们本来就不认可我。”
祈宴敲敲扇骨：“你借我的钱必须还，不过，谁花的谁还，你自己的我不收，你若是不敢找你兄长要钱，今儿他们正好在大牢，报官让他们替你要。”
万小圆应了声，想说的话还没出口，又听祈宴道：“你已自力更生，得到认可是能让你多长一块肉吗？”
万小圆又沉默了。
“我给你两个选择，要么你回家，离开衔羽宗，你跟我没关系，如果你要留在衔羽宗，那么，往后宗门内赚到的钱，你的那一份暂存我这里，日用所需来找我要，其他的我不给，但这个钱我不会吞你的，你大可以信得过我，这点小钱我不在乎，待你他朝想自己买房子，娶妻生子，亦或者做些生意，我会一并给你。”
万小圆犹犹豫豫，往身边看，陆青余点点头，表示赞同。
他就答应下来：“我要留在衔羽宗。”
祈宴还要说话，听得门外一阵嘈杂，芦花站在楼下喊：“宗主，万小圆他爹娘来了。”
门还没开，那院中由远及近响彻痛哭之声：“小园你大哥二哥被关了怎么办啊，你想想办法啊，快找你宗主借点钱去打点打点啊。”
万小圆往门边走了两步，头一回脚步迟疑，没有立即开门。
而楼下又响起芦花的声音：“你们不是说小圆是你三个儿子中最没用的么，那他有什么本事捞人啊？”
“他没本事也得想办法啊，拿钱总可以吧，你们宗主不是很有钱吗？”
“呦，我们宗主是冤大头啊，有钱就可以随便给啊？”
“那小圆以后还他不就是了？”
楼上的门砰然打开，万小圆扶着栏杆往下看：“我没钱，还不上，宗主不借我了。”
楼下沉寂了一会儿：“那怎么办啊，小圆你想想办法啊，都是一家人不能见死不救啊……”
“我是家里最笨的，脑子不灵光，想不出办法。”万小圆挺直脊梁道，“我也没有房子，没有家产可以卖的，筹不来钱。”
“可是……”
“万小圆欠了我不少钱，你们是他的父母吗，帮他想想办法，把钱还我，不然我报官把他抓起来，都是一家人，不能见死不救啊。”楼上传来幽幽的话语，声音不大却自带威慑之力，万家父母没见过祈宴，但听这声音却骇然。
两人迟疑须臾，挪逾道：“这孩子都干嘛呢，怎么欠人家钱呢，小圆你好好干活早点把钱还上，你长大了，跟我们没关系了，以后不要找我们，我们也绝不再找你，就这么说定了。”
两人嘀嘀咕咕，互相推着速速离去。
小院里恢复平静，万小圆走回房间，行了一个大礼。
“行了，你回去吧。”祈宴摆摆手，抚了一下眉心。
屋内两人都往外走。
祈宴拉住陆青余：“道侣，我没让你走。”
万小圆识趣地快走几步，关上了门。
陆青余被拉得踉跄了一下，又忽地身形一晃，竟是被拉至怀中。
他坐在祈宴腿上，惊慌失措：“宗主……”
话本里那小弟子犯了错，魔尊往往将他一拉，钳制在怀中，还要配上一句话：“惹怒了我，你该知道后果。”
陆青余听此话骇然，忘记挣扎：“我……我也不知道金玉满堂是你开的。”
“我说他们怎么处处和我想到一起，原来都是你出的主意。”
“我也不知道我们巧合地想到了一处。”
“那是不是说明，我们还挺心有灵犀的？”
陆青余看他微带笑意，不由糊涂：“你没生气？”
“生气是有一些，不过生意起起伏伏很正常，我倒是觉着，方才万小圆说话时你一直神思恍惚，你有什么事情不开心么？”
陆青余在他炙热气息中转过头：“没有，你能不能让我先起来？”
“不说，那你就休想逃出我的手掌心。”
怀中人回眼看了他一下，虽然很强势，却也从他眼中看到真切的关心，那心中愧疚无端升起：“我有两个师兄，他们天赋极高，修为比我强很多，我也曾像小圆一般，拼力想让师父认可我，方才听你之言，有些感慨。”
他这话是肺腑之言，在祈宴肯真心帮助万小圆时，一时卸下防备倾心说出。
“按人界修者能达到的成就来说，你绝对是佼佼者，这么说，你两个师兄挺厉害。”
“是，他们很厉害。”陆青余眼眸微暗。
“不过他们厉害是他们的，我觉得你很好。”
怀中人惊愕看他，半晌后挪过了眼神，不敢与他对视：“你觉得我好？”
“当然了，我道侣自然天底下最好，我的眼光怎么可能会错？”
陆青余的手渐渐攥紧衣衫。
祈宴又道：“听说成婚后是要住在一起的，这房间你觉得还有什么需要添加的？”
陆青余眼眸闪过一丝震惊：“你没有取消婚事？”
“取消，为什么，哦，是，我忘记知会你。”他将那婚事推迟一事说了，“是我疏忽了，这事情应该跟你商量，那么你看，他们重新定的日子可以么？”
眼前人神思游离又回归：“你真心想和我成婚？”
“我一直都没变过啊。”
陆青余表情微变，耳边一丝温热，是祈宴的气息轻轻扑洒。
他的心浮浮沉沉，心道你不过是为了和我双修提升修为，又为什么许下一生，何必呢？
反正，也没什么一生，待那阵法启动，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我若诛不了你，你也不会放过我吧。
所以，何必呢？
他低垂眉眼，听得门外细微沙沙之声，透过半开的窗往外看，是连绵雨幕。
不知何时下的雨，他攥紧手。
祈宴拉住他的手:“你别怕，铃铛不会让你淋到雨。”
“我……”
“试一试。”祈宴将他放下，先打开门，向他招手。
他惶惶起身，慢慢走到廊下，静静站了会儿，深吸了好几口气，颤颤伸出手。
细雨打在掌心，落下一抹冰凉，他瑟缩了一下，惊惧收回，然而掌心那一片凉意已顷刻消失。
指端在掌心捻开，干爽温暖，没有一丝雨迹。
“真的不会湿。”他眼中亮起了光。
“嗯。”祈宴拉起他的手，与他一起伸入雨中。
雨点落在身上，可转瞬消失，他能感觉到那清凉的雨丝，抬袖间却不沾衣。
“我……我去下面试一试。”他心中一片欢喜，转身要往楼下跑。
“哎，哪用那么麻烦。”祈宴拉住他，将他的腰一揽，携他从廊上飞下。
细雨轻洒，清风袭人，他揽着怀中人在这一方小院中旋转，尽情感受润泽万物的春雨。
铃声叮咚欢快地响，陆青余的心中汹涌情绪席卷肺腑，他有多久没在雨中这样安然静立了？
院外有人步履匆匆，还未归家的行人小跑起来，忙着避雨，旁人避之不及的，在他这里，却是奢求。
“你的魔气不太好消除，我在想办法。”祈宴还揽着他，“但至少，你不要害怕淋雨了。”
他对上那浅笑眼眸，一双手握紧了又松：“你……你不必这样对我。”
他的眼神惶然悲切，又有几分怯怯的羞涩，祈宴心间一动，拉了拉他的发，靠近一些：“你我是道侣，我应当如此。”
温热呼吸扑在耳边，陆青余静静看他靠近的脸庞，须臾后，忽道:“你想亲我？”
“啊？”祈宴轻抬眸。
“这些事情，喜欢才可以做。”
“所以你之前亲我？”
陆青余顿了一顿。
知道他是妖之后，亲他都是在哄着他，怕他离开。
那么，当初以为他是女子时，是否真心？
更多的是责任，还是喜欢呢？
但至少，那时候我没亏欠你吧。
他这般思量着，脸颊上忽地一温，眼前人带着一丝迷离，含笑看他。
两个互相喜欢的人，才会愿意孕育后代，那么，祈宴想，他们既然有孩子，一定是喜欢的。
陆青余怔怔迎上那目光，透过这让人可以沉迷的面容，设想了他朝那唇畔可能会有血溢出，那风流的眉眼会渐渐失去光彩，靠近自己的身躯，这样和人类无异的温度，会永远消失不见。
他绝不会再轻易被感动，他要换金身，又怎么会只是为了可以淋雨？
他要除的是魔气，是这一身魅惑之魔的血脉。
倘若到了那一步，还算没有亏欠吗？
那不如，趁着这相拥于怀，趁着这春夜正好，再给你一些绮丽的梦。
这样，我也不算欠你太多。
他抬手抚了抚被吻过的脸颊：“毫无技巧，我来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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