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雨后
虞观州跟着打了这个手势：“鱼吗。很可爱。”
【是吗，那换一个。】
男人被逗笑了：“那你想换成什么？”
薛琅打了一个狗的手势。
“小狗很可爱。”虞观州不怒反笑。
薛琅“呸”了一声：【你是又黑又丑的大野狗，随地大小便那种。】
“所以你在请一条随地大小便的野狗吃饭。”
薛琅：【……】
算了，不想争辩，不如吃饭。薛琅这么想着，继续下菜。
薛琅已经往自己碗里装了不少菜，对面的虞观州还只是目光偶尔扫过锅内，也不知道去拿漏勺，活像个等着爸爸妈妈给自己装饭的小孩子。
小姑娘看了也忍不住笑：【小少爷火锅也没吃过？还真的是每顿都吃法餐啊？】
虞观州正想说什么，只见薛琅开始动手往他的碗里装食物，放下漏勺之后才开始比手语：【食物都熟了，想吃什么捞什么就行。】
“谢谢。”虞观州没急着吃碗里的食物，而是将视线停在薛琅的面上半晌，“我有时候很羡慕你。”
薛琅进食的动作静止了片刻。
“没什么。吃吧，碗里的都要凉了。”
……
这顿火锅吃完，薛琅和虞观州走出店里。她抬头看了看天空，被枝叶层层遮挡的太阳在地上漏出几点光点，天空是干净的蓝色。
小姑娘拿起自己的手机，抬头拍了一张照片。
“用我送你的相机拍，会比这个好看。”虞观州比了个拍照的手势，从自己手指比出来的方框往外面看，“和你刚来的时候一样。”
……
薛琅来家里的时候，虞观州才十二岁。
虞衡领着他来到前院里，院子里种着一丛花，几棵枝繁叶茂的树，还有一个摇摇晃晃的白色的小秋千。
薛琅坐在那个白色的秋千上，手里抓着风筝线。没有风，燕子形状的风筝飞不起来。小女孩的眼神低垂着，看着那只无法起飞的小燕子，面上像下着一场阴冷的雨。
虞衡告诉他，她不能说话。她遭遇了很多事，所以闷闷不乐。
“观州，她叫薛琅，今天开始住在这里。去跟她打个招呼。”
虞观州点了点头，继而走到薛琅面前。
他不是个聪明的小孩，不懂得察言观色，以为薛琅只是不会放风筝，于是拉过小女孩手里的风筝线，一直等到风起的时候，他握着线逆风向前跑去，等到小燕子飞起来了，他才停下脚步，慢慢放长风筝线。
他将风筝线放回到女孩手里，这时候他才意识到，女孩一直抬头望着天空中高高飞起的风筝。
只是薛琅的眼神里是空的，什么也没有。
天空是一如既往的蓝色，视线里的澄澈向远方永无止境地伸展，像谁的心绪静谧地向前游走，连接到时空中的另外一处，迎风而起的小燕子镶嵌在记忆的边缘。
而这一切，在她眼里全是破碎的，灰败的。
“薛琅？”虞观州试着叫了她一声。
她没回应，只是无神地继续望着那片天空。
他开始不喜欢这个小姑娘，觉得她又冷漠又难应付，偏偏虞衡还要他跟薛琅一起上学，帮她解决各种生活上的问题，成为她的声音。
他很不满。他开始捉弄薛琅，在薛琅的作业本上用铅笔写大大的“傻瓜”两个字。
虞观州看见薛琅边用橡皮擦擦掉字迹一边哭，本想放着不管就算了，谁叫她不理我还要靠我跟老师说话，他想。
他看见女孩的眼泪扑簌簌地掉在作业本上，心脏像是被拉扯着，在两种不同的思绪里摇摆。
虞观州终于还是朝女孩递出纸巾：“对不起啦，大不了我的作业本也给你写。”
他把自己的数学作业本放到薛琅面前，小姑娘也没客气，在他的本子上写了无数个又大又丑的“去死”，笔迹深得已经把作业纸划烂。
……
薛琅皱了皱眉，本来正在看自己刚刚拍的天空照片，结果被虞观州的话吸引过去：【想起什么了？看你这人就不能想什么好事。】
虞观州轻笑一下，摇了摇头。
小姑娘没管他，自顾自往街道的另一头走去，这次轮到虞观州慢慢跟在她后面，她反而觉得有点不适应，下意识停下脚步，让虞观州赶上来：“怎么了？”
【没事，你走前面吧。】
薛琅在后面慢吞吞地走着，不一会就和虞观州隔了一大段距离。
她本来正操作着手机，不一会抬起头来，发现有一辆汽车飞快地从不远处的街尾驶过来。见远处的虞观州被溅了半身昨天雨幕遗留下来的泥夹水，薛琅赶紧动作快速地往店铺里头挨近，这才逃过一劫。
薛琅一边忍不住大笑一边靠近虞观州，对方听到她那毫不留情的笑声转过头来：“我应该夸你一句料事如神？”
【我不是故意的。】笑得更大声了。
薛琅正笑得欢，拿起手机甚至还想录视频，结果被对面的虞观州一把抢过，打开前置镜头，拉着薛琅拍了个合照。
于是薛琅也顺利沾上了泥水。
薛琅怒气上涌，手指直直指着对方，却什么也骂不出口。
“回去吧。”虞观州一顿操作之后，将手机塞回给薛琅，“别在街上呆站着了，小泥巴。”
……
薛琅莫名其妙被虞观州蹭了泥水，刚到家门就急着冲往一楼的浴室。还好衣服没有沾上，随便冲冲水就可以解决。
结果偏偏半路杀出来一个虞观州，凭借腿长的优势几步就到了她前面。
薛琅一把扯住虞观州：【我冲一下水就好了，我先进去。】
“我也很快。”虞观州回过头来看她，“你可以去楼上的浴室。”
【我都到这了，为什么非要绕远啊？】薛琅气得鼓起了腮帮子，【不能是你上楼吗？】
“我也到门口了，让我绕远的理由是什么？”虞观州虽然在跟小姑娘争辩，但神情和语气之间没有半分怒意，反而像是生了些趣味。
薛琅顿了一下，但很快反应过来：【上楼去拿衣服换啊，也不看看你那衣服成什么样了。】
“在家里我可以不穿。”
【你！！】薛琅下意识拿手捂住眼，【别脏了我的眼睛。】
虞观州兀然笑了两声，面上像是小孩子捉弄成功的得意模样：“进去吧，我上楼。”
于是薛琅就满脸莫名其妙地看着虞观州走出了那条过道。
她走进浴室把自己冲干净，接着转头便出了门。她刚在沙发上坐下，就看见班级通知群发了消息，是有关毕业典礼的事。
毕业典礼准备在下个月举行，学院统一租赁学士服，届时欢迎校外人士入校参观。
她想了想，觉得自己在校外似乎没什么人值得邀请，她能想到的也就一直在资金上资助她的虞衡。但是她知道虞衡一直很忙，所以只是不抱希望地在向对方发出邀请。
结果不出她所料，虞衡发来了回复：【小琅，叔叔在公司还有很多事要忙，可能去不了了。】
薛琅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看着其他同学都有家人朋友到场，想象自己到时候形单影只的样子，她立马皱了皱眉头。
思索片刻，她打开和虞观州的会话窗口。
【我下个月有个毕业典礼。】
她发完这条消息后，刚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就听见身后传来声音：“你是在邀请我吗？”
薛琅回过头，看见虞观州换了一件黑色衬衫和白色长裤站在楼梯处，两只手放在栏杆上，身体往前靠，满眼笑意地望向薛琅。
【我可没这么说。】
“那是我自作多情了。”虞观州摆出一副懒散的姿态倚在楼梯栏杆上，换了一副如释重负般的神色，“也对，难得的假期，去学校可不太值当，还该谢谢你放我一马。”
薛琅听了这话，正打算打消邀请虞观州的念头，然而对方末了又补充一句：“怎么，不趁机打击报复我了？”
小姑娘一听这话就来了劲：【这可是你自己找的。下个月8号，具体时间待定。你不来我就告诉叔叔。】
虞观州向上弯了弯唇角，完全没有所谓的被打击报复之后的不满，反而像是得偿所愿的祈祷者露出的笑容：“知道了，爱打报告的小学生。”
只见薛琅似乎还想反驳些什么，虞观州却抢先一步消失在了走廊的转角。
……
薛琅这阵子都住在宿舍。她跟宋与鸢相处的时间很长，平时吃饭都在一起，所以她很快就能察觉出对方的不对劲。
以前总是张嘴和她聊八卦的小姑娘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朵随时会下雨的小阴云。
她知道对方找不到工作的事，也知道宋与鸢去找过梁几程。但结果如何，她没敢问。
【怎么了？】
薛琅在宿舍里正看着课外书，她越想越觉得放不下这个事，因此才鼓起勇气询问。
【……我不知道该怎么下去了。】
薛琅没有比手语，只是上前默默将宋与鸢抱在怀里。好一阵她才松开对方，看对方慢慢比划。
【梁医生给我找到了工作，我去了几天，没有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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