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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


  三通省,岳化市,青县,人民法院家属院。

  十二月初,气温在零上和零下起伏不定。这个时段,人尚未从秋乏中解脱出来,也没能适应冬天四面八方吹来的寒气,正是生不如死、死去活来的时候。此时精明的动物往往选择窝在巢穴里享受一夕温存,而比动物更精明的人类却选择打开房门,脱离棉被和暖气的怀抱,去广阔天地去大有可为。

  床头的闹钟响了。破锣一般的喇叭里声嘶力竭地播放着世界著名的《致爱丽丝儿》。托这个闹钟的福,李展对伟大音乐家贝少芬的本应该有的尊敬和崇拜荡然无存。

  其实李展早就醒了,只是不想动弹,就连伸手把闹钟摔出去的念头都暂时缺乏。

  闹钟还在响,李展费了老大的劲终于把脑袋拧向了它。这破烂玩意是奶奶在几年前不知从哪个夜市或者街边摊淘换来的,外表粗制滥造——谷老鼠脑壳的形状,表盘上画了个奥特万,两者已经够不搭调,偏又配上个粉紫的颜色。李展不止一次想把它搞死搞残以求换个能看入眼的货,孰知它其貌不扬但质量上乘,无论摔砸踢打竟只破了点皮。

  李展屡次阴谋施展未遂,越看这破玩意越心烦,干脆把脑袋缩进被窝里开始与周公探讨如何才能不用上学天天打游戏。

  周公说,要有光。

  李展说,您老别放屁了,那是上帝说的。

  周公不多说话,随手一指,李展眼前倏然一亮,身子陡然一轻,竟作飞天之势飘上半空中。可惜只飘了一瞬。下一秒,李展啪唧一声摔在床上,随之而来的是一声狮吼:

  “起啦!懒鬼!六!点!半!啦!”

  李展默不作声起床穿衣刷牙洗脸,他的娘亲纪艳红则手持锅铲在一边充当监工兼技术指导,对李展行动的每一步作出指示并随时准备手起铲落削掉李展半边脑壳。

  “行了吧,我又不是不会洗脸。”李展对纪艳红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监控表示反抗。

  “呸!我要是不亲眼看着,你还能洗出好脸来?”反抗遭到镇压。

  “我都十三了!”说情达理。

  “我都四十了!”油盐不进。

  “行行行行行行行。”一连七个行字,充分表达了李展的无能和妥协。

  “吃饭吃饭吃饭吃饭!”纪艳红的得意之情跃然脸上。

  吃过饭,李展背起包套上棉鞋准备出门,却又被纪艳红拽住了。

  “干嘛呀迟到了我上学七点了。”李展念动咒语企图摆脱亲妈的控制,但纪艳红魔高一丈并不在意。

  “拿上把伞再走,天气预报说今天要下雪。”纪艳红边说边拉开李展背包的拉链往里塞了把粉色花格子伞。

  “不要这个!”李展急了眼,“不是还有把黑伞吗?我要那个!”

  纪艳红一翻白眼:“你爸拿走了。你知足吧,这伞给了你我还没得用了呢。”

  李展无奈,只好祈祷天气预报千万别准,但事与愿违,刚一走出楼道,寒风裹挟着两片雪花就糊在了他脸上。李展抬头一看,灰不拉几的天上正零零散散往下掉着几个雪片儿,起初三四片,后来十来片,等李展走到自行车棚,已经是稀里哗啦劈头盖脸数也数不清了。

  李展刚想掏出御赐的粉红小花伞撑开,却听到身后有人呼喊他的名字,那声音像是鸭子被人掐住脖子后心有不甘努力从嗓子眼里挤出最后的一丝咆哮被扩音器放大了一百倍。

  是齐功成。李展瞬间把已经触摸到拉链的手缩了回去。

  “展!展!展!”齐功成一声高过一声的呼喊夹杂着寒风灌入李展的耳朵,李展不得不回头面对这位发小兼同班同学。

  “干什么?”李展边说边拱进了车棚。那边齐功成举着一把深蓝色的伞也跑了过来。

  “就这天气你还打算骑车?”齐功成收了伞,在车棚柱子上狠狠抽打。

  李展把脑袋伸出车棚朝天上看,见雪片已经成长到手指头大小,即使放在深冬来说也已经是相当罕见的。李展不由得怀疑先前在书上看到的《窦娥冤》是否真实地发生在身边。

  “这天气你还打算骑车?”齐功成重复了一遍先前的话,可能是觉得自己的意思不够鲜明,他对讲话内容作了一些补充:“要不今天别骑车了,咱们一块走着去嘛?”

  李展和齐功成所在的机关家属院其实离学校也就不到二里地,走路和骑车根本差不了几分钟。平日李展骑车纯粹是懒得走路,而齐功成不一样,他是为了让大家瞅瞅他爸给他买的价值两千多块钱的山地自行车。

  虽然这辆车一直和李展价值三百多块的破自行车停在同一个年久失修的破烂自行车棚里。

  李展认真思考了一下齐功成的提案,结合实际天气情况,联想到中午雪水在路面结冰的可能性,决定执行走路上学的方案。

  “走,把你伞给我打打。”李展和齐功成刚走出车棚就受到风雪劈里啪啦一顿耳光。眼见齐功成撑起伞抵抗寒风卓有成效,李展不甘示弱也挤到蓝伞底下。

  “你妈没给你准备伞吗?”齐功成体格不算丰满,这把伞护住他一个人还绰绰有余,但此时硬挤进来一个李展,齐功成半个身躯便被迫暴露在风雪攻势下。

  “没有。”

  李展说完这话自己都感觉心虚。于是他补充了一句:“我自己没拿。”仿佛这样良心上就能好受一些。

  二人顶着同一把伞一路踉踉跄跄来到青县六中门口,正赶上学校广播大喇叭七点整放早自习上课铃。

  齐功成听闻铃声吓得一蹦:“完了完了,紧赶慢赶还是迟到了,这不得让大猪活活掐死啊?”

  大猪正是李展和齐功成两人的班主任,张建生。因为其身材矮胖故被称为大猪。传言称大猪自二十多年前开始教学至今已经拥有过数十个绰号,其中唯一的共同点是必定带一个“猪”字。到李展他们这一代叫回大猪,竟有一种返璞归真之感。

  张建生虽然体态臃肿,但其行动迅猛、手段狠辣,又因其兼任训导主任,故不仅在李展所在的初二年级,更在全校诸多学生之中颇有威名。

  一边齐功成怕被张建生掐死而惊慌失措,另一边李展已经在考虑如何在张建生手下蒙混过关。不过很快他发觉自己多虑了,因为平日里满满当当的校门口自行车棚里只停了稀稀拉拉十几辆车,其中还有几辆是本校教师的车。

  俩人心事各异,一起来到初二二班教室门口。此时已经是七点五分。李展胆大包天,探头进去,发现教室里除了几个住校的学生,只来了林勇康和自己的同桌余静两个人,而他最恐惧的常年早自习赖在教室不走的张建生居然不在。李展心下大定之余又痛惜来时路上想好的诸多上好借口白白浪费,欲找纸笔把它们统统记录下来以备来日再用。

  虽然张建生不在,李展和齐功成还是鬼鬼祟祟地进了教室,蹑手蹑脚地坐到自己的位置上。

  李展刚坐定,就收到了来自同桌的慰问。

  “来这么早啊?”

  李展回头看余静,这个全级前三的优秀学生,本班的班长,自己的小学同桌和初中同桌。多年的相处经验让李展知道这句话绝对不是问候。

  “滚,滚蛋。”李展在外面冻得嘴直哆嗦,说话都不利索。

  余静也没趁人之危多损两句,继续读英语课文。

  教室里的暖气开得很足,这也许取决于校长的老婆是供暖厂的领导。在领导关怀般的温暖下李展眼神有点迷离了。恰逢天赐良机张建生不在,于是他把书包往桌洞一塞,笔盒一摆,双手一盘,脑袋一枕,准备补个回笼觉。正当他迷迷瞪瞪似睡未睡时,忽然感觉脖子梗一凉,好像有条蛇从他的脖领口滑进了衣服里。李展一惊,强大的反射能力跑在思考能力前面逼迫他的身体做出了动作。李展如同一只被活活扔进开水的虾子,“嘣”地打了个挺弹射起来,把刚进门的常清吓得又退了出去。

  “余静,你丫!”李展先环顾四周,确认了张建生不在,但为了防止他跟鬼一样突然出现,故压低了声音痛骂余静,“找死!”

  余静捏准了李展怕张建生所以不敢吵出声的命脉,一个劲捂着嘴笑。而李展也正是被老同桌看穿了看死了,只好强压万丈怒火,两眼圆瞪直勾勾看着余静笑。

  半晌,余静笑得差不多了,见李展怒火也熄得差不多了,决定再给他加点柴火。

  “别忍了,大猪今天早上估计来不了了。”

  果不其然李展的怒火瞬间又烧起来了。不过余静接下来的一句话让他又瞬间冷却下来。

  “他应该处理丁宝成的事情去了。”

  丁宝成,这个名字大约有两个星期时间没听别人叫过,竟然变得有点陌生,乍一听到,李展还略微思考了一下这是谁。

  李展看向空荡荡的前桌。

  失踪了两个星期的丁宝成回学校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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