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南无痕

　　渝州城。邵羡走入一家赌坊，管事看见邵羡面生，生得气势不凡，与大厅里的赌鬼迥异，走向他身前，客气问道：“这位朋友来这里想要玩什么？”邵羡道：“找人。”管事眉头一皱，道：“不知朋友找谁？”邵羡道：“南无痕。”管事听见“南无痕”三字，重新打量邵羡一番，说道：“朋友是南无痕什么人？”邵羡笑道：“朋友。”

　　管事神情微变，笑吟吟中对一旁的打手使了个眼色，两名肌肉虬结的大汉走到邵羡身后，把退路拦住。邵羡恍若未觉，含笑注视管事。管事笑眯眯道：“南无痕欠了我们老板五百两银子没还，你既然是南无痕的朋友，还请代他还了。”邵羡笑道：“我身上是有银两，但却远没有五百两那么多，况且我是南无痕的朋友，又不是南无痕，他欠的钱，自然该由他自己还。”

　　管事面色骤变，神情冷若寒霜，说道：“那少不得委屈阁下了。”邵羡奇道：“南无痕欠你们钱，你们不去找南无痕，却来为难我是何道理？”管事道：“我们若是能找到南无痕，也用不着来为难你，既然你不愿意替南无痕还钱，我们就只好抓住你，晾在旗杆上，好好落一落南无痕的面子，逼他出来。”

　　邵羡苦笑道：“这到底是落南无痕的面子，还是在落我的面子？”管事冷眼以视，说道：“这与我何干，反正认识了南无痕就合该你倒霉。你要么替他还钱，要么上杆子上挂着。”邵羡道：“那我可不可以替你们找出南无痕，让他自己来还钱。”管事质疑道：“就凭你？你有什么本事找到南无痕？”

　　邵羡微微一笑，说道：“区区不才，唯独在找南无痕这件事上有点本事。”管事哈哈大笑，道：“你以为我会信你的鬼话？”邵羡道：“别人自然肯信，但你却是万万不能相信的。”管事不解道：“为什么？”邵羡笑道：“因为你就是南无痕。”管事一愣，两个一身肌肉的大汉也愣住，然后都错愕一笑。

　　管事轻蔑的盯着邵羡，说道：“我在这家赌坊做了十几年的事，从一个小厮做到如今的管事，你说我是南无痕，难道这些与我朝夕相处的人看不出来？你分明是在胡扯，看来不叫你上旗杆子挂着，你是不会安心的。”

　　邵羡道：“那你可敢让我摸一下你的脸。”管事眉毛皱了皱，怒道：“你当我这儿是什么地方，来人给我打出去。”两个大汉伸手拿住邵羡肩膀，还未运力，一股内力便打在他们手掌，震退他们。邵羡笑道：“你今天就算不给我摸，我也摸定了。”他伸手往管事脸上一探，也不见管事怎么动，身体就突然后移，邵羡微笑着踏步，再抓向管事的脸。

　　管事一直后退，不让邵羡临近分毫，快要退到赌坊角落，他身体倏然转向，折向另一边，赌坊中的人纷纷忘记赌博，看向两人。管事倒退闯入人群，后脑勺便如同生了眼睛般，左摇右移，避开一个个人，就算是条人缝儿，也能让他轻易穿过，而旁边之人还不能察觉。管事喊道：“你们还看着干嘛？不赶快帮我拦住他！”

　　打手傻傻的立在原地，没想到为人尖酸的管事还有这样了得的轻功，听到他的招呼，回过神，挤入人群来拦邵羡。赌坊里闹闹哄哄，赌客们在旁大声叫好，一些人故意挡住打手，把情形闹得更加混乱。邵羡翻掌拍出，掌风扑向管事的脸上，管事拂手挡住脸，邵羡一式金猴捞月，把往下捞的手掌改为向上托抓。

　　管事眼睛见得快，刷的收回了手，让邵羡抓了个空，然后对着他一笑，脚尖一跺地面，拔身而起，跃出人群，踏上旁边人的脑袋，射向了赌坊门口，邵羡紧随其后，追出赌坊。两人在街面一逃一逐，引起路人瞩目，直到进了一个僻静的小巷子里，管事才停下，吐出一口气，说道：“不来了，不来了。”

　　邵羡站在巷口，静静淡宁的微笑，管事看见也笑，问道：“你是怎么认出我的？”邵羡道：“你的易容术的确很不错，对管事也有一定了解，不然骗不过赌坊那群人，起先我也没有怀疑，但当你说到‘倒霉’这两个字时，那神态语气完全和南无痕一般无二，我也就不得不怀疑了。”

　　南无痕道：“原来是出在这儿，真是有够倒霉的。”邵羡问道：“你扮做管事藏在赌坊做什么？”南无痕得意扬扬，道：“这就是灯下黑了，他们绝对料不到我就在他们的赌坊里。”邵羡疑惑道：“难不成你真欠了他们五百两银子？”南无痕点点头。邵羡道：“难道你连五百两银子也没有？”

　　南无痕哼了一声，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说道：“自然是有，不想给罢了。”邵羡好奇道：“为什么？”南无痕道：“前阵子我与赌坊的老板赌色子大小，我赌大，他赌小，我输了，赌注刚好是五百两。”邵羡道：“愿赌服输这是规矩，你什么时候改了这个规矩？”南无痕叫道：“要是堂堂正正的输了，我自然没意见，但那老板出千，我提出要检查色子，他就故意把色子弄到了地上，假装去捡，其实是又从袖子里换出两颗新色子，落到地上的两颗色子叫他手下给碾碎踩在脚下。明知道对方出千，我还付钱，岂不是笨得很，况且他们又留不住我。”

　　邵羡道：“既然对方耍诈，这赌局自然是不作数。”缓了一下，邵羡正色道：“其实这次来渝州，我是有正事要······”南无痕立马打断道：“诶！诶！诶！过年我可都有安排了，你有事过年后再说，我看过完年我什么时候闲暇再帮你。”邵羡道：“你过年有什么安排？”南无痕嘿嘿一笑，说道：“我约好了三家青楼的花魁过年打麻将，麻将打完看烟花，烟花看完，哈哈哈······”

　　邵羡微微一笑，忽然说道：“前段时间我听说少林寺藏经阁进了飞贼，他们现在还不知道那飞贼是谁呢？”南无痕微愣，道：“你不用说了，就是我，我还可以告诉你我去干嘛了。”邵羡道：“你去干嘛了？”南无痕奸猾笑了几声，说道：“我去给大和尚们送宝贝了，这宝贝还跟你有关。”邵羡凝视着他，等待下话。

　　南无痕道：“平子生，你知道吧？这人画画一绝啊，尤其是画人，简直如真人再生一般，而且他还暗地里画一些春宫图，他的春宫图那叫一个贵，买到的人都当宝贝收藏起来，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弄到七八张。我把那七八张图裁剪一番，装订成书，放在了少林寺藏经阁，可笑那些和尚还以为我去偷书，最妙的在于我在书的最后留了一行字，‘邵羡拜上’。哈哈哈，你说妙不妙？那些秃驴看了岂不凡心大动，少林寺不得下山来寻你的麻烦？”

　　邵羡看着幸灾乐祸的南无痕，淡淡道：“他们会相信吗？”南无痕反问道：“他们凭什么不信？”邵羡道：“因为他们和我很熟悉，必然能想到这是别人的栽赃陷害。”南无痕抓抓头，来回走了几步，使劲跺脚，懊恼道：“百密一疏！”邵羡笑道：“你若不想惹上麻烦，还是与我走一遭吧。”

　　南无痕瞅了眼邵羡，哼了一声，道：“我偏不，少林寺的秃驴就算知道是我做的也奈何不了我，大不了以后我不到中州去。”邵羡道：“当真不随我走？”南无痕直摇头。邵羡道：“那好，我随你走。”南无痕惊讶的瞪着邵羡，没料到他还会这样，咬牙思考片刻，迈步走出巷子，道：“你要跟便跟。”

　　邵羡尾随南无痕在大街小巷中游荡，南无痕快步疾走，往人多处去，试图甩掉邵羡。几番无果后，南无痕在万分气恼中灵光一闪，走进一些偏门窄巷。邵羡皱起了眉头，见到一个女人打开门送出一个男人，这在许多人家里都是平常的事，但到了这里就不寻常了，女人装扮太艳丽，男人则神气扬扬，没有一丝留恋。关门的女人甚至向南无痕抛了记媚眼，南无痕也热情的回应了，他微向后瞥的视线里充满促狭的笑意。

　　南无痕来到一扇不起眼的门前，门外的墙壁缝隙上插着一枝腊梅，上面结着满满的黄色梅花，清透无瑕，梅香微绕，邵羡嗅到梅香，心情好了许多。南无痕敲了敲门，然后转头问道：“这你总不至于跟我一路吧？你若是再跟来，可就真是个混蛋了。”木门咯吱打开，一个妆容清淡的姑娘出现，看见门外两人露出一抹羞怯，小声道：“我······”南无痕立即截道：“我们进去说，他是来看门的。”

　　姑娘“啊”了一声，似对邵羡竟是个看门的不解，这么一个人为何会沦为看门？邵羡站在门外，凝视这枝腊梅，这是这条弄巷里唯一的生机景致，除了它，邵羡无物可看。不知过了多久，来来往往的人都或鄙夷或好奇的注视邵羡。

　　突然，邵羡意识到了不对，飞身跃进院中，房门开启，姑娘正坐在桌边刺绣，看见邵羡，姑娘吃了一惊，道：“你还在啊？”邵羡默不作声，走进门口，观察房间。姑娘道：“那位客人走了，我今天不接客。”邵羡转身出去，姑娘又道：“那位客人走时换了容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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