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神医

　　两人定好主意，就马不停蹄地赶往穆家村，求见穆子华。穆家村外一片杏林，过了溪边小桥，便看见一处村落，穆子华家便在村中一段。一座土墙院落外，邵羡扣响了穆家院门，穆子华家的老仆慢悠悠的走出来，打开门，看见邵羡两人，不待两人说什么，就道：“你们走吧，我家先生最近不见客。”邵羡、俏和尚两人疑惑的互看一眼，穆子华居然也有关门拒医的一天！邵羡心思灵活，想到什么，问道：“穆先生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老仆道：“生病了，还请两位等我家先生病好后再来。”天下闻名的神医生病了，这着实让人难以相信！

　　邵羡道：“不知穆先生害的是什么病？”老仆神色闪过一抹愤怒，瞥了隔壁一眼，只道：“二位请走吧，我家先生的确没法帮你们。”俏和尚见他面色有异，说道：“能否让我们见穆先生一面再走。”老仆摇摇头，果断拒绝，便要关上门。这时，隔壁的一个老头走了出来，一身松垮长袍，头发乌黑，脸上噙着自得的微笑，翻过隔开院落的土墙，大大咧咧的进入穆子华家。老仆看见他本就生气，又见他如此随意的翻墙闯入，心中更恼，松开门，快步冲到老头前，嚷嚷道：“你来干什么？我家有门，难道你走不得门，偏生要翻墙？”

　　老头轻蔑的瞥了老仆一眼，满不在乎道：“这样过来近些。”老仆气得身体发颤，指着老头，怒道：“你个毒医，庸医！”老头哈哈干笑两声，说道：“我若是庸医，那你家老爷成了什么？小庸医还是蠢医？”老仆自觉一股怒气涌上脑门，就要气昏过去，这时屋里走出一个年轻人，劝道：“福伯，大家都是四五年的邻居，董先生的脾气你也知道，不要置气了。”年轻人又看向老头，欠身道：“董先生还请进。”老头冷笑一声，走近屋中，老仆跟在后面，唯恐老头做出什么不轨之事。年轻人瞥见门外的邵羡与俏和尚，略微迟疑，询问道：“二位可是邵羡和俏和尚？”

　　邵羡笑道：“正是，不知阁下如何称呼？”年轻人忙出门迎了过来，抱拳道：“在下萧汉升，是穆先生的徒弟，家师有恙，还恕不能招待二位。”俏和尚道：“请问穆先生患了何疾？”萧汉升面露为难，道：“两位请进，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还请到屋内一叙。”邵羡两人随萧汉升到了正堂，萧汉升叹息一声，将原委道来。

　　刚才那位老头叫董老人，也是一位医生，不过他用毒胜过救人，五年前搬到了穆家村中，与穆子华比邻而居，一来二往两家就熟悉了。前段时间，董老人研制出一颗万毒丹，说是天下无人能解，穆子华不信，说他在吹牛，天下无不能解之毒。董老人一生致力于毒药研究，见穆子华在毒药方面挑衅自己，也是大为恼怒，两人便吵了起来，吵到激烈处，穆子华夺过万毒丹吞下，说要以身试药，解开此毒。虽然一吃下毒药，穆子华便即刻服下自己调配的解毒丹，但也仅是吊住性命，变成活死人，昏迷至今。

　　这种事情自然不能往外传扬，不然穆子华岂不为天下所笑。萧汉升对此也束手无策，唯有研制出毒药的董老人才有几分解开剧毒的可能，刚才老仆对董老人态度恶劣便是出自此。

　　听完后，邵羡与俏和尚一阵沉默，萧汉升询问两人来意，邵羡便将倭寇与朝鲜之事简略的说了一遍。萧汉升思考一会儿，说道：“此事我也不知该怎么帮你们，不过家师的解毒丹还剩下一粒，你们可以拿去。”萧汉升从一旁柜子里取出一个药瓶，递给邵羡。邵羡迟疑，拒绝道：“穆先生身中剧毒，应该比我们更需要这粒解毒丹，恕我们不能收下。”萧汉升道：“此丹已对老师无用，董先生的毒千机妙变，诡谲难料，极尽精微复杂之理，若此丹有用，便早已奏效，它既只能护住老师性命，便再难有效，多服反而会令体内之毒融合解毒丹的药理产生新的变化。”

　　邵羡听萧汉升如此说，便收下解毒丹。萧汉升想了下，又道：“或许董先生可以帮你们这个忙，他浸淫毒道久矣，定有一些分辨毒药的方法。”萧汉升将邵羡他们引入内室，董老人正坐在床边替穆子华诊脉，福伯暗自气恼的守在一旁。萧汉升替邵羡他们禀明来意，董老人听了眉头一皱，不耐烦道：“我为什么要帮他们这个忙？”萧汉升赧然退下，歉疚的看了邵羡他们一眼。邵羡拍拍他肩膀，上前一揖道：“董先生，中原之毒我们大体都能识辨，唯独倭毒从未见过，其中的毒理如何，更难知晓，听闻董先生深得毒道之奥妙，所谓一窍通百窍开，就算从未见过倭毒，想必也有识别的手段，还请董先生仗义相助。”

　　福伯在旁冷哼一声，讥讽道：“他连自己的毒都解不开，小兄弟还是别白费心机，小心辛苦求来一个不顶用的东西，以后枉丢了性命。”董老人冷笑几声，回头看向邵羡，说道：“好小子，口气挺大，竟能识遍中原之毒。”邵羡道：“晚辈只是能看出个有毒没毒，具体是何毒，便不行了。”董老人冷笑道：“好，你既然夸下偌大的海口，老夫便试你一试，你若能过老夫的试炼，老夫便帮你这个忙。”邵羡道：“前辈请出题。”

　　董老人起身，向外走去，“到我家来。”福伯见状急道：“我家老爷怎么办？”董老人道：“一时半会儿死不了。”福伯又气又恼，萧汉升安慰福伯一阵，便赶到董老人家中，见识毒局。

　　董老人在桌子上放下九个碗，三三排列，碗中盛放的都是清水，清可见底，他解释道：“这里每排三碗中只有一碗没毒，其余两碗都是立时毙命的剧毒，你若有信心，便挑出那三碗没毒的喝下，若是挑错，可怨不得我。”

　　邵羡观察九碗水，无色无味，连轻微的浑浊都没有，董老人身为毒道大家，下的毒一定非比寻常，超出常人的预料。不过行走江湖，首要的是武功，次要的便是识毒，邵羡既敢夸口就必有真本领在身，他很快便选定了第一碗，端了起来，瞟了董老人一眼，他神色平静无异。邵羡淡淡一笑，就要饮下此碗，俏和尚伸手拦住他，夺过碗，一口饮尽，道：“你来选，我来喝。”邵羡怔了怔，笑着点点头，目光落到第二排碗上，慎重的辨别。

　　俏和尚饮下清水，双手合十，静待第二碗，也不虑心毒药发作。邵羡选好第二碗，俏和尚端起便喝下，邵羡手里握着解毒丹的药瓶，只要毒药一发作，便立即给俏和尚服下，所幸无事。他又看向最后一排，目光审视良久，眉头逐渐皱到一处，细细的汗珠从他额头渗出，他围绕桌子缓缓走动，视线始终在最后三碗上流动、甄别。邵羡绕了一圈又一圈，心绪渐渐急躁，呼吸声加重，俏和尚一掌落在他肩膀上，轻喝道：“凝神！”

　　邵羡大喘一口气，背后冷汗如瀑，若是为自己选，他自然放松，可一旦肩负起俏和尚的性命，无形间他便感受到了沉重的压力。他也心知俏和尚为何会做此选择，就是为了防止自己选错，俏和尚要用自己的性命为他争取第二次机会，以取得董老人的帮助。邵羡指向右边角的一碗，说道：“就是它。”俏和尚走上前，正要端起此碗，邵羡突然伸手拉住他，眼神游离在三碗上，犹豫道：“我再看看。”俏和尚抹开他的手，笑道：“不用了。”他端起碗，一口饮下。

　　董老人拍了几下手掌，赞道：“好，当真是有本事。”邵羡坐到板凳上，只觉双腿酸软无力，精神大为劳损，有气无力道：“还请董先生赐教辨毒之法。”董老人信守约定，从怀中取出一根玉针，道：“此针乃是我特制药针，遇毒则黑，倭毒就算古怪，基本毒理也与中原相差无几，有九成的几率探出毒药。”俏和尚接过玉针，好生收藏起来，向董老人道了声谢。董老人又掏出半根香与一瓶药水，说道：“此香叫梦入昆仑，是我调配的毒香，闻到香气者会先浑身无力，而后昏睡致死，登入极乐，这瓶药水便是解药，只需嗅一嗅便好，一并送给你们。你们此去朝鲜，遇到倭寇，须也叫他们知道我中原的毒道。”

　　俏和尚再次道谢收下。董老人挥挥手，让他们离开。三人出了董老人家，萧汉升拱手道：“两位恕不远送。”邵羡两人抱拳告别，离开穆家村，又向登州府去，准备渡海前往朝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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