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七章 生命总会找到自己的出路

　　“深呼吸。”孟婆婆起身，陪在跪地喘息的木熙身旁：“老身不过是把你偷取的时间还一些过来，在这个注定的‘节点’上，按照‘时间之环’的流动旅行我的义务，这就像是个压力阀门，为了机器‘安全’，总要释放一些‘压力’。”

　　她的手伸过来，安抚般搭在木熙的灵体上。

　　好像……不对？！

　　孟婆婆那双日食般的双眼瞪大，表现出从未有过的惊恐，她踉跄退后，露出疑惑的面容：“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木熙感觉好受了许多，缓了缓气息：“该有什么？”

　　“时间里的记忆！”孟婆婆惊慌异常，顿失优雅：“你本应该将‘逆流空间’之中的记忆交付老身，就像以前那样。”

　　“我可不记得以前给过你什么。”木熙完全恢复了常态，冷静了许多：“你也能操纵时间？”

　　“这是你的时间，而老身保管着仓库的钥匙。”

　　“仓库？”

　　“你怎么连这个也不记得？”孟婆婆知道这不是谎言：“老身在这里打开‘仓库’，将你需要交付的记忆保存起来，然后关闭仓库，这个过程——确保‘时间之环’不出现断裂、记忆不产生紊乱，而现在，你居然——你的记忆呢？”

　　“我该记得的我都记得，不该记得的应该你告诉我啊。”木熙表达不满：“既然我们‘以前’……”虽然他根本不知道这个‘以前’从何说起：“以前有过协定，但现在我没有记忆给你，那就请你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不就好了吗？”

　　“你本该在‘逆流空间’中记起所有事……你和老身的协定自然也会记得，只是出了‘逆流空间’你又会忘记……”孟婆婆战战兢兢地说：“从来没有出过错，为什么这次你都不记得了，你做了什么？”

　　“我还想问你呢！”木熙气愤道：“一个个神叨叨的……孟婆婆，我知道你是好人，至少是不会害我和茶茶的人，不然‘以前’我也不会跟你做什么协定了……我们‘以前’真的见过？”

　　“在时间的洪河之中，我们见过很多次，如同旧友。”

　　“忘年之交啊？”木熙甩甩脑袋，觉得语气有些轻浮，于是改变口气沉稳道：“孟婆婆，现在我们是不是在‘逆流空间’里，这个和时止很像的‘地方’？”

　　“没错。”

　　“也就是说我出了这个空间又不会记得这里发生的事了？”

　　“没错。”

　　木熙笑了，“那我还能说什么呢，这对我有什么用处呢。”

　　两人同时沉默了。木熙不耐烦的挥手：“放我出去吧，就好像……不对，就是什么也没发生。”

　　孟婆婆很轻很轻的叹了一口气，重新挪步坐回了台上，她盯着茶杯里渐渐冷却的茶水，缓缓说道：“你果然还是做了什么，你还是勇敢的去做了。”抬起头，看着台下这位旧友：“我本以为时间是一个环，也希望如此。”

　　她伸出手，摘下了自己的左眼。

　　比取下墙上的钉子还要容易，木熙倒吸一口凉气：“别吓唬我！”

　　“钥匙，这就是仓库的钥匙。”孟婆婆摊开手掌，那枚眼珠漂浮起来，无论从哪个角度观察都是“日食”。它来到木熙的面前停住不再挪动。

　　“每一次的轮回，都会将记忆装进仓库，每一次的时止，都有时间从仓库中被拿出，而每一次轮回的终点，也会有‘多余的时间’被悄悄放进仓库之中，这个仓库存有记忆也存有时间，现在，它只剩时间了。”

　　“仓库在哪？”木熙问。

　　“你就是仓库本身，‘逆流之杖’。”

　　“啊，还真是‘智障’。”木熙嗤笑调侃，索性也坐回原位。那只眼珠跟了过来，“我听说这双眼睛能看透谎言。”

　　“它不能看透谎言，它看透的是记忆。”孟婆婆回应道：“时间存在的唯一证明就是灵魂的记忆，所以它看透一切……不对，老身知道它无法看透一样东西。”

　　“是什么？”

　　“灵魂的执念，是福是祸无法断定。”孟婆婆把话题引回原处：“现在，老身把钥匙给你，让你任意开启仓库的大门，‘逆流空间’和‘现实空间’自此再无障碍，你的记忆不会只保留在一方，而是共享。”

　　“有什么用？”木熙想到了一点，“你已经说了，仓库空了，记忆不在了。”

　　“所以，请把这回当成第一次，当成轮回的第一个节点，生命的第一个起点，之后的事情不再遵循上一回，不再能够预测也不再有固定的结局……老身明白了，这就是你想要的……”

　　“我曾经做过什么？这是第几周目了？‘周目’这个词语你懂的吧？”木熙追问道。

　　“你曾经……”孟婆婆的目光落在茶茶身上：“你曾经为了茶茶一遍又一遍的回应‘诅咒’。”

　　木熙听不明白，努力联想了一下：“听上去很壮烈。”

　　孟婆婆摇摇头：“每个灵魂因此，也一遍又一遍的被诅咒。”

　　“那还真是悲惨。”木熙勾了勾嘴角：“为了茶茶，我什么事都做的出来。”

　　“老身知道。”孟婆婆叹息道：“这是执念，无关记忆、无关时间，那么多次……它已经深深的印在你的灵魂之中了。不过老身还是要提醒你，记住，你是这个时间之环最关键的部分，任何偏移都会带来毁灭，‘自然’已经很仁慈了，让你们享受爱与信任，虽然悲伤总是最后的结局。”

　　“我开始理解‘以前’的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了。”木熙看了看茶茶，目光又重新回到那只悬在半空的眼睛上：“你们把别人的感受当做什么啊，原住民也好、居民也罢，在你们的眼里，他们都是‘螺丝’，唯一的价值就是维持‘机器’运转。

　　你们否认他们的开心、悲哀、痛苦、喜悦，认为那都是‘机器’运转带来的必然效果，觉得他们应该感谢你们让这个世界正常运转，哈，反了啊，是因为有这么多的灵魂愿意去做自己、愿意传递信任、愿意分享快乐、愿意激起别人情感的反应来慰藉自己的心灵……世界是因为这样才存在的……生前也是、死后也是，而不是你口中的‘自然’施舍的，是这些有趣的灵魂成就了‘自然’。

　　你会认同我的话吧，如果我的意志未变，这样的话语你一定不是第一次听到吧。你对摆渡人视如己出，你重用原住民，是因为你觉得每个灵魂都值得被尊重——‘万物有灵’。我明白了……”

　　木熙伸手，抓住那只眼睛，慢慢向着自己的左眼移动。

　　孟婆婆勾动食指，木熙原本的左眼脱离眼眶缓缓移动。两只眼睛互相交换，落入新家。

　　“‘以前’的我想找一个两全的办法，既能和茶茶迈向happyend，又不会使得‘诅咒’一遍一遍上演，这个‘诅咒’便是无法顺利进入轮回的我们。我猜想，灵魂在城府世界形成灵体并非‘自然’的选择，而是‘人为因素’，我说的对吗？”木熙感受到那枚“钥匙”逐渐与灵体融合。

　　“科技也好、法术也好、魔法也好，他们来了，人类带着欲望来到了这里。至于其它，老身不能告诉给你，即便我知道整件事的始末，即便老身保存着部分从你灵体里抽出的记忆——这部分记忆是未来和过去——老身无法如实相告。”

　　“那也别撒谎。”木熙睁开左眼，露出一轮日食：“所以，‘最初’的那个我，或者说经过了无数次失败的那个我找到了某种方法，在‘时间之环’中动了手脚，让这个重复了千百次的‘节点’出现了不可预测的意外……”

　　木熙看着孟婆婆微微隆起的眉头，更坐实了自己的判断：“‘把想活的人带入下一个轮回，他们知道生命的重要，他们配得上下一个人生’，这句话是我最初在忘川河上对茶茶的承诺，也是我决定成为摆渡人的缘由。所以，我会解放所有被囚禁于此的灵魂，将轮回引入正道，解除这个诅咒。”

　　“也可能带来毁灭。”

　　“虚无同样是最好的解脱，我了解自己。”木熙摸着胸口，感受来自内心的宁静：“我无法代替所有灵魂做出决定，但至少给他们抉择的权力——生命总会找到自己的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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