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四十八章 交浅的言深
十戒澡堂很大，专供十位大人使用，不分男女，混浴是自澡堂修建以来不成文的规矩。莉西娅可接受不了，每每沐浴都会要求仆人在门口守着，若是女性十戒前来就可放入，男性十戒欲要入内便会被劝止。
实际上无论是女性十戒还是男性十戒，在他们的寝宫内另有独立的浴池，并不需要特别前往十戒澡堂洗净身体，来这里最多的常客，还是莉西娅本人。
澡堂内效仿环中世界的古罗马浴室修建，没有穹顶，完全露天，只有十八根罗马柱撑住高墙，遮蔽四周，没有视角能够窥探其内。
中央一块方形汤池，内里盛满来自地下的自然温泉，和海棠内的汤水一样，都有修复灵体、恢复灵力的作用，唯一不同，是十戒澡堂的泉水更纯、更净。
雪白泉水，漂浮微光，它的八方立有“泉眼”，女神高举石瓮，倾倒池中。
莉西娅裹着浴巾，站在池边，泉水中不见倒影，虚白一片。她脱下浴巾，露出雪白的酮体，沿着池边石阶缓步向下，到达汤池中央。
她愣了一下，退到旁边，将身子侵入水中，温泉很快漫过双峰，扎起的头发也因为湿气的关系粘上水珠。
“洗澡，不是潜水。”莉西娅对着池面开口。
咕噜咕噜的气泡开始从池底冒出，刹时间水面炸裂，跳出一个人来。同样是极好的身材，肤色却要比莉西娅降下去一度。
大清早就要面对恶心的人。莉西娅闭目，不愿再看。
“哟，这不是为‘真爱’而觉醒的莉西娅吗，怎么，不愿意见到我么？”说话的人也是十戒之一，拥有猎豹之戒，名叫狄娜。
莉西娅不回答，当做对方不存在。
狄娜摸摸脑袋，从短发上甩掉多余的水分，那样子就像冲出水池的动物，抖动全身。“你的战斗我看了，可真是肮脏啊，魔物鲜血涂满全身，‘进食’中请务必保持优雅，你说是吧？”蓝色短发低落泉水，蒸汽升腾，一双明黄的瞳孔不怀好意。
“轮不到你提醒。”莉西娅抽动嘴角，尽力去忍。
“多少周了，你还在生我气呢？”狄娜走过去，弯下腰盯着她，裸露的身体展现出结实的曲线，“我都说了，不是有意翻看你的生前。”
“说够了吗？”莉西娅睁开眼，回瞪住对方，“如果没有其它事，我想安静一会儿。”
狄娜不打算罢休，她就是要揭开莉西娅的伤疤，“丁茶茶我没见过，不过一定是个可爱又阳光的姑娘，不过……你配得上她么？”
莉西娅沉默。
“算啦，既然她不介意，我也不好说什么。”狄娜还没说完，她将嘴巴贴到莉西娅的耳朵上，“她若真是你的真爱，就别把你那肮脏的生前放进她的生活之中啊。”
“闭嘴！”
“别激动。”狄娜伸出一根手指，压在莉西娅的肩膀上，轻轻一个施力点，就使得受力人无法动弹，“难得翰文德长老看重你，不嫌弃你的生前，不过——”她捂住嘴巴，两眼弯成月牙，“长老大人也许是需要你的生前，毕竟玫瑰欲露产生的只是幻觉。”
“你！”莉西娅打开狄娜的手，几乎是跳了起来，顶在她的面前呵斥道：“说我也就算了，你怎么敢对长老大人妄言！”
“我刚才说什么了吗？”狄娜左手垫着右手肘，手指在脸颊上抠了抠，装作思考，“我怎么不记得了。”
“狄娜大人的确没说什么。”苏里亚拿着洗浴工具，稳步走近，“不过再聊下去，小人怕听见什么不该听的。”
“你是谁？”狄丽娜绕开莉西娅踏上池沿。
“我？”苏里亚微笑行礼，“女仆阿苏。”
“放肆，十戒说话有你什么事！”狄丽娜呵斥道：“还不退下！”
“她是我叫来的。”莉西娅没有转身，反而放松下来，重新坐回台阶朝着身上浇水，“你还有事吗，狄娜？”
“呵哟。”狄娜扯过浴巾披在身上，“最近你的‘追随者’越发多了。”
“我怎么不知道？”莉西娅以牙还牙。
狄娜自觉气势以过，再挑衅下去也不会有意外结果，但也不忘继续嘴贱：“好好洗洗，洗干净些，圣城可不喜欢污秽之气。”说罢，径直出了门。
苏里亚端着器皿，走到莉西娅身旁，她瞧见这位初遇时极为高傲、冷漠的十戒红了眼眶，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谢谢你。”莉西娅撑起身体，坐到池沿上，抱住膝盖有些难过。
“莉西娅大人，小人没想到贵为十戒，也有如此性格恶劣之人。”苏里亚拼接完工具，开始帮莉西娅清理背部。极为平滑细腻的后背，灵核造就的脊椎突出两截甚是好看。
“不脏吧？”
“不脏。”苏里亚轻轻擦拭。
“可还是要清洗，即便是灵体，灵魂有污渍，灵体就会有。”莉西娅表露哀伤。
“如果不舒服请说，我不是太会按摩……”苏里亚避开话题，她不了解莉西娅的生前，虽然算是敌人，却也不想打听她难以启齿的事。
“知道，阿苏的生前应该是位娇滴滴的大小姐。”莉西娅被自己的判断逗笑了，“有公主病的那种？”
可能是恻隐之心，苏里亚接了话：“嗯，算是吧，大家叫我千金大小姐……我是说小人……”
“就用‘我’吧，阿苏不会愿意用‘小人’自称的。”
“是，谢谢莉西娅大人。”
“阿苏现在呢，还是千金大小姐吗？”莉西娅问。
“大概……”苏里亚回想起丸子头，神情黯然的回应：“很久之前，我有一位贴身女仆，她有些烦人，总是抱怨……”她顿住了，阿克鲁斯曾提醒“切莫交浅言深”，这是她的坏习惯。
“怎么不说了？”莉西娅回头，露出侧脸，“阿苏不太相信我。”
“不是，不想拿我的事打扰您。”
“不会，那你听我说说好吗？”莉西娅紫瞳下垂，然后扬起，继续动嘴：“我的生前……可以用‘一塌糊涂’来形容吧，狄丽娜说得对，脏，我以前是摆渡人，初到冥府时大家知道我的过去，虽然明面上不说，但私底下都很厌恶，生前的事是我咎由自取……
不过丁茶茶不嫌弃我，还和我成为了最要好的朋友，无话不说，无话不谈，她接纳我时我才觉得城府世界接纳了我，本以为死后就什么都不用担心了，结果生前无法释怀的困扰，死后还是会纠缠不休。”
“您的这位朋友是个好人，可是无论是环中世界还是城府世界，‘好人’都是被欺负的那方。”苏里亚想起冥王，鼻头发酸，“您有听过一句话吗？‘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铺路无尸骸’，我想这世间恶意总比善良多。”
“善良是璞玉，需要雕琢，而恶是石头，遍地都是，经过打磨的善远比丑陋的恶有价值，我是这么认为的。”
“是吗，但愿如此。”
两人浅浅交心，彼此多了几分亲近感。可苏里亚是叛军，自知立场不同，于是不敢再多的暴露自己内心。
久久无语。池水波动，太阳已然冲出地平线向着天空上升，蔚蓝的穹顶是壮阔的环之背景。莉西娅握住苏里亚为其擦拭肩头的手，像是拜托，又像是恳求的说道：“你能帮我一个忙吗？用叛军的身份，保护茶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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