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年轻的鬼差

　　丁义上了车，插入钥匙旋转点火。双手放在方向盘上没有急着落下手刹。他在思考一个问题，白大人似乎对于珑的状况并不惊讶。

　　知情？说不定，毕竟白大人先于回响叛乱就存在于城府世界了，此种见闻或许早就有过。灵核消失而灵体不灭，这种事真的有过吗？

　　丁义按动柄头放掉手刹，脚在油门上踩着，思绪却在车窗外漂浮。

　　他也是读过许多文献的，对于灵核构造有些了解。所谓灵核，乃“万灵之心”，由“空”凝聚成型，以生前记忆作为蓝本，发散重铸，从而成为灵体。

　　灵核一旦有失，或像冥王大人那样，灵体构筑不稳长期处于沉睡，或像战死的鬼差一样消失于虚无。没有灵核而灵体尚在，是根本不可能的。

　　根本不可能的事，如今却活生生放在眼前。

　　越野车飞驰，斩断迷雾，丁义凭借英灵所特有的超敏锐神经一路超车。他不是用眼睛去看道路，而是通过预判拟定路线。

　　如同他一直以来的处事态度，然这次面对珑的尸体，全然失去方向。

　　关于白王布置的任务，丁义不能拒绝却无法掩饰畏难情绪。白王对他说“介入族长之争，必要时可扶持傀儡”。

　　若不是白王详尽说明情况，丁义完全不清楚大地伤痕正在面临巨变，“介入族长之争”，如何介入、怎样介入通通没有详细方案，轻飘飘话语里是对他本人的无限期待。“必要时可扶持傀儡”，这话又从何说起？

　　丁义揉了揉太阳穴，觉得太难。他在大地伤痕根本没有布置任何眼线，更别说忠心耿耿的原住民间谍，这些事一直都是迪斯在负责，现在临时交接，是否太过草率。

　　潜入大地伤痕，需要避开谷口的“原住民术师”，他们24小时不间断展开探测结界，一旦有陌生气息进入，能够精准确定位置并予以拦截。丁义不是刺客，潜入何其困难。

　　他明白，自己需要一个联络员就先得与迪斯商量，让其将线人转交到自己手下。可迪斯会同意吗？也许会吧，就冲着他对自己说“寻找珑的事就交给你了”这句，可视其为信任，再加之交情……如果他的确承认“某种交情”的话……

　　如果以上都行不通，那么……选项里就只剩安杰丽卡了。想到这里，丁义觉得头皮发麻，绕来绕去又绕回了安杰丽卡身上。她只要老老实实在大地伤痕呆着，回归冥府指日可待，以灵体的无限寿命来讲，时间根本不是问题。

　　可丁义是了解安杰丽卡的，她性子急还贪财，要在充满诱惑的“黑市窝点”里静观其变，打死她都做不到。如果自己在将她牵扯到族长之争里去，指不定会闹出更大的事。

　　她需要面见安杰丽卡，给她提个醒，虽然不觉得她会听从，但聊胜于无。嗯，就这么办，以任务为前提前往大地伤痕面见安杰丽卡，旁人应该不会说什么，另外，介入族长之争需要帮手，之后就去找迪斯请求提供线人帮助。

　　冥府三栋魂术化验室，在仆从的整理下腾出一片干净且密闭的区域。珑的尸体没有更好的去处，只有在清空的实验室安顿下来，由精密仪器诊测获取重要信息。

　　房间煞白，头顶悬着专供手术使用的吊灯。

　　珑的尸体被抬出木棺放在一张宽大的金属台面上，台中一处排水洞接连着下水管道，四壁凸起小块，防止重要的皮肤组织被意外冲落。

　　对于灵体，此等台面是用不上的。它是从隔壁临时搬来，洗净血污暂时离开了本来用途。

　　迪斯由小秦和他的师父押着进入室内，脑袋上如先前定好的那样盖着队长大衣。他双眼不是完全进入黑暗，从脚下的光亮可见的路径判断，迪斯知道自己到了哪里。

　　屠宰原住民的肮脏空间。

　　“迪斯，来看看你的搭档。”白王叹息道。

　　搭档……珑！迪斯抬手，一把扯下盖在头上的大衣，挣脱手链脚铐，冲到台前。

　　“放肆！”小秦唤出罪割，挡在白王面前，“你想做什么？”

　　迪斯怔住，也觉得自己十分无礼，匆忙落下一只膝盖，“白大人，请赎罪！”

　　“没关系。”白王用手指轻轻拨开挡在眼前的小秦，面露假笑：“勇敢的年轻人，退下吧。”

　　“是……”小秦收起罪割，退到师父身边，他望了望师父，换来责备的眼神。

　　“来，起来看仔细。”白王笑着招招手。

　　迪斯起身，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台前。卸掉锁链的手铐藕断丝连，垂下的铁质划在台面上“吱吱”作响，“珑，醒醒！”

　　那张安详的面孔没有任何反应。迪斯紧皱眉头，眼波闪烁，他回头望着白王，似乎想要寻找珑无法醒来的原因。

　　“醒不来的。”白王拍拍迪斯的肩膀，“拉开衣服看看吧。”

　　迪斯伸手抓住大衣，缓缓下拉，直到胸口裸露后停下了。他盯着灵核缺失的那处空洞，及震惊又疑惑。迪斯无法理解，失去灵核的珑为何完整的躺在台面上。

　　“没遇见过这种情况吧。”白王摘下眼镜，用手绢擦拭，“我见过，回响叛乱时期，叛军曾有过这种技术。”

　　“叛军所为？”迪斯恨的咬牙切齿，他望着珑身上大小分布的裂痕，怒火中烧。

　　“不确定。”白王重新带回眼镜，“我曾亲眼目睹过，但和这次有区别，用‘魂术’取走灵核，灵体会呈现‘微光反应’，保留时间不会超过24小时，魂术效果弱化，灵体就会化为虚无，灵核亦然，另外，法阵会出现在灵体的脑门，而不是像这般圈在灵体的胸口上。”

　　白王伸出手，指着空洞处要迪斯看清楚：“这不是法阵，也不是魔法，更不像科技，我没见过这种图案，想必你也没见过。”

　　“白大人，抓一个叛军问问就好了！”迪斯重新为珑盖好衣服，第一反应想到布里克，怒道：“我这就去！”

　　“你哪里也去不了。”白王漠然道：“你现在是戴罪之身，囚禁于铁围山，我也没有赦免的权限。”

　　“可你是王！”迪斯顾不得礼仪。

　　“王？”白王突然笑起来，“只有冥王和圣王是王，我算什么王呢？”他并不责怪迪斯的失礼，罕见怜惜道：“你的心情我大致了解，就这样把你关回去我还真不好意思。”

　　“白大人？”迪斯愣了一秒，随即跪下，“白大人，属下愿听候差遣。”

　　“嗯，那好。”

　　白王笑着走向小秦，慢慢褪去手套：“年轻人，给你个立功的机会如何？”

　　“一切听白大人吩咐！”小秦跪下静候。

　　“起来。”白大人挂着假笑，问：“你来城府世界几日了？”

　　“回白大人，五日有余。”小秦谦恭回话。

　　“真是的，这么年轻。”白王伸出手掌盖在这位懵懂的年轻鬼差脸上，“沧海幻象。”

　　一时间，小秦脸上凸裂转移，五官变化，伴随着痛苦的吼叫声他捂住面孔跪倒在地。惊讶、恐惧顿时袭入他的大脑，体型也逐步向迪斯靠拢。痛苦的折磨之后，小秦安静下来大口喘气，他抚摸着移山倒海后的面容惊惧道：“我的脸？”

　　迪斯抬眼看见另一个自己，从头发到轮廓再到五官完全镜像，“这是？！”

　　“收起你惊讶的表情迪斯，我最不喜欢鬼差脸上有任何情感表露。”白王重新戴上手套，对着小秦的师父下令，“押‘迪斯’回铁围山吧，你有这么个好徒弟值得嘉奖，十队少个副队长，就你来当好了。”

　　“谢……谢白大人。”师父汗如雨下，扶起小秦准备离开。

　　“白大人，铁围山我不怕的，我出来后能不再看大门吗？”小秦欣喜师父升迁，也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当然当然。”白王笑得开心，转头朝向迪斯，冰冷、肃杀的蓝色眼睛眯成一条缝，开口道：“如今的鬼差真是让我‘欣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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