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七月半街

　　临街的小吃摊很多，门面也不少。一条狭长的金属板路铺陈出去，直到尽头三角岔路上的花坛，栅栏护着一颗大树，树叶灰紫，其干洁白。

　　实际上“小吃街”建在吊桥上，左右门面和摊位混杂，几乎遮盖银灰色的悬索，可只要抬头向上，就能看见高耸的桥塔。

　　木熙当然是打望过了，但主要注意力全在桥头。他觉得花坛之中那棵树应该挺大，即便隔着几十家红、黄、蓝、绿闪烁不停的招牌看过去，还是那么显眼。

　　这颗树倒不是重点，重点是这街道上人头窜动，呼喊连天，如果说市井如此，那也没什么可说的。

　　茶茶停下来，视乎走得有点累了，她拉着木熙闪到一边，把主路让给交织的行人，“呼~好久没来这里了，人真是越来越多。”

　　“是很多啊，拥挤嘈杂，就像过节时的旅游景点。”木熙看了看周围，环之回响刚过十分钟不到，这里就聚集了如此人气，想来必定有它的特色吧，“小吃一条街吗？”

　　“是啦。”茶茶要木熙仔细观察下：“你看看有没有什么区别。”

　　木熙再次环顾，觉得除了摊位风格和动物脑袋的原住民，其他部分与生前世界的小吃街没两样。找不出差异，只好朝着茶茶摇摇脑袋。

　　“木熙，你不觉得这里和谐得多吗？”茶茶提示道。

　　和谐，哪里？木熙进行了第三次确认，终于发现了问题：“啊，我记得在莫记餐厅时，服务员是原住民，食客全是居民，而这里……”他朝着旁边一桌客人撇了撇嘴，示意茶茶去看，“居民和原住民坐一桌……茶茶，这样吗？”

　　“对啦！”茶茶拍手称赞，继续说：“不过木熙，你可能不知道缘由。”

　　“其实我觉得这个差别没什么……吧？”木熙有些不确定，突然联想到了种族隔离。

　　“有，绝对有！”茶茶好像有些生气的说：“冥府对于原住民的限制极多，真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要这样对待人家！”

　　木熙挠挠头想到兔哥，说：“不过大家相处还挺愉快，至少没有彼此仇恨。”

　　茶茶思考片刻，觉得木熙说的有点道理，虽然有诸多不公平，还好大家相处融洽，“是呢……是吧？”也许。

　　“啊？你不会担心居民和原住民有积怨吧……”木熙看着茶茶。

　　“会有吗？”茶茶诚心问道。

　　“怎么会没有呢……”木熙发现自己回答让她有些沮丧，话锋赶紧转换：“摆渡人和鬼差有积怨，说不定摆渡人之间、鬼差之间都有积怨呢，这再正常不过了，谁都有看不顺眼的家伙，小范围事件，别担心。”

　　茶茶面色好了点，说道：“其实跟木熙说这些，是因为想到兔哥，也不是每个摆渡人都对他那么友好。”

　　哦，原来如此，茶茶是想为兔哥打抱不平。“谁啊，谁那么Low，当摆渡人还当出优越感来了，下次约他们出来，你现在一个打十个没问题，对吧？”

　　茶茶被逗笑了，欢快回应：“是呢，要好好教训他们！”

　　“对嘛，你可是暴力女。”木熙趁机取笑。

　　后果可想而知，茶茶伸手两个巴掌，道路又窄，后面抵着桌椅，躲都没地方躲。木熙抱住双肩，一脸委屈：“你还打出连招了，哎哟喂……”

　　“谁叫你嘲笑我，再敢叫我暴力女，下次就是四个巴掌！”茶茶伸手比划着。

　　天黑大半，潺潺灯光在茶茶的脸上游出柔波，木熙觉得她无论是开心、生气、伤心都有份至诚至真的感觉，毫不掩饰、毫不做作，流露出的都是干净明快的性情。

　　一时动情脱口而出：“你真是好看……”话一出口，自己先不好意思了，立刻圆场道：“啊哈，肚子好饿，面馆还没到吗？”

　　茶茶显然是听见了，又喜又羞，转身太快差点没撞到路人。她不敢回头，怕脸红被木熙瞧见，“还有几步路，快走啦！”

　　霓虹灯下，两人一前一后的走着，谁也没有紧跟着谁，即便在人流如此巨大的小街中，都相信倘若走散，也能凭借“心有灵犀”找到对方。

　　感情升温的确是个好事情，可那要看对谁而言。比如站在某店铺阳台上的辰式希，木熙和茶茶的这种羁绊完全是个麻烦。她把脸藏在兜帽里，见两人走远，轻轻地翻越栏杆跳到地面，因为身材娇小，并没有引起太多人注意。

　　一小撮人看到这个身影，也不太关注，毕竟此地鱼龙混杂，有几个“怪胎”不足为奇。辰式希来此并不是监视他们的，完全是个巧合，如果她没有为了对其隐藏行踪，此刻已经到达指定地点，等待和布里克接头了。

　　实在是不喜欢人多的地方，一百个人就有两百只眼睛，为什么非要选在“七月半街”。辰式希烦躁地抓抓手臂。

　　金属铺置的路面并不湿滑，即使落得满是油污。若不是这条街架在两栋大厦之间，跨越深入谷中的温泉街，也大可不必采用悬索结构。

　　说来，七月半街是结实的刚性吊桥，其稳固性不用怀疑，上面能够垒砌建筑，怕是只有冥府独享。

　　即便非常有趣拥有调研价值，这个地方辰式希也并不常来。

　　她对冥府的了解，大多来自课本知识，有时候也会研习地理杂志，坐在家中就算行万里路了，极少出门的她有一百个理由可以避开人多的地方，但只要布里克指定接头地点，演唱会现场都得去。

　　还好师父极度讨厌听歌。

　　临近目的地，刚好路过小卖部，辰式希摸了摸衣兜，果然准备好的打火机又“不翼而飞”了。她走上柜台，拿了一支，打燃试验发现火苗正好，不会烧着头发。于是取出印章准备扫描付款，正要支出去时，犹豫了。

　　不行，手环也不行。辰式希摸摸裤兜，亏得揣着零钱，拿了硬币丢给老板，一声不吭的离开了。

　　心中数着，第十三根路灯，看见出口转进去，沿旋梯下到桥肚，走过堆满杂物的过道，见岔路左行，看见废弃的车库停下，头顶的摄像头不用在意，坏掉了，确认卷帘门旁的窗子是否钉上木板，如果没有，这个地点撤销。

　　辰式希按照指示，一路走到窗前——木板完好。

　　师父还没来。她抹下兜帽，靠在墙角，卷起一只腿蹬着，摸出香烟抖一根含在唇间。“啪嗒”，按下打火机，火苗通红，“刺啦”一声点燃了烟草。

　　啧，好久没抽烟了，感觉真好啊。辰式希深吸一口，在肺与嘴间循环着快感，待肺活量不足时才慢慢吐出。

　　阴暗潮湿的过道内，除了空调滴落的水渍，就只有漂浮的蓝白烟尘。

　　而桥下，温泉街被琥珀色灯火填充，光芒溢出谷口，仿佛地下王国藏匿黄金珠宝的仓库。

　　辰式希站在两处光明的夹缝中，吞云吐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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