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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以茶候人 独酌一人


  …

  白玉城。

  今日的白玉城跟往日的白玉城有些许不同,城头挂上了一层薄薄的缟素。

  守城的城卫皆披着白头巾。

  很显然城中定然死了什么不得了大人物,但这城中能称得上大人物并且能让城头挂上缟素的只有白府与玉府两家。

  白玉城,春风坊。

  坊前对联依旧是那副,不信美人终薄命,从来名士亦风流。门柱也依旧站着手持轻罗小扇的玲珑女子。

  “嘶…,客官您来这春风坊是来听曲呢?还是来……”

  纵然春风坊的老鸨见过无数稀奇古怪的客官,但是这个全身笼罩在黑纱之下,头顶戴着黑色的笠帽,不露半点容颜的人还是颇为少见。

  “听曲。”

  没等老鸨后面的话说完,一锭银子已经落在老鸨手中,老鸨原本想将这人拒之门外的心思一下子便淡了许多。

  “那不知这位客官您是去二楼的厢房里找专人听曲,还是就在大厅寻一桌前听曲呢?”

  老鸨脸上虽已经爬满了岁月的痕迹,但是笑意却从未淡过几分,恭迎着风羽走进略微暖和的厅内问道。

  今日春风坊的生意依旧很好,座无虚席,并没有因为白玉城里挂了缟素,而变得惨淡。

  “厢房。”

  风羽从怀中又掏出一锭银子丢在了老鸨手中,抬步便往楼上走去。

  好在春风坊内人声鼎沸,在台上琴音与舞姿的吸引下,并没有吸引大多数人注意到春风坊内进来了一位奇怪的客人。

  但终归还是有人看到了笼罩于黑纱下的风羽。

  “客官您可有心仪姑娘给您唱曲?”

  风羽刚走进厢房,身后一直紧随的老鸨谄媚问道,这春风坊倒是很久没有见过这么出手大方的客户了,自从月寒与月薇两位姑娘被内城的怜君阁买去了之后,虽说坊内依旧座无虚席,但是愿意出手打赏的客户却少了许多。

  “不用了。”

  风羽坐在桌前手指一弹,又是一锭银子准确无误的落在了老鸨的手中。

  老鸨还想说什么,却看见风羽从黑纱之中解下一柄赤鞘长剑,放在桌上,连忙闭嘴小心翼翼轻手轻脚走了出去,顺手还带上了房门。

  独自留在房间的风羽并没有干坐着,而是拿起桌上的青瓷茶壶往屏蔽茶杯里续了一杯茶水。

  茶香四溢,热气缭绕。

  但风羽并没有饮这杯茶,而是将这杯茶推到了对面,从腰间解下了悬挂的酒葫芦,放在了桌上。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房门被咯吱一声推开,领头的锦衣男子见到风羽这般淡然的样子和桌前摆放的茶杯,手臂一抬轻笑道。

  “你知道我是谁?”

  风羽平静问道,并没有因为锦衣男子的到来而失措,也没有因为锦衣男子让他身后那些虎背熊腰的武者侍卫离去有半点波动,语气中似乎锦衣男子的到来早已在他的预料之中。

  锦衣男子并没有先回答风羽的问题,而是自顾自言说起了另一件事道:“前不久白玉城的中元镖局分局送往京都天阙中元镖局总局的生辰纲遭劫。据传信来的镖师所述,其中劫匪刺客乃是水月州燕飞门中人,所幸这趟镖的镖师除了白玉城中元镖局分局的人,还有中土州清秋道门长老的宗师武者护镖,并没有大碍。”

  “那岂不是好事。”

  风羽指尖一挑,将酒葫芦的塞口挑飞,浑浊劣质的酒气从酒葫芦里散发出来,令坐在风羽对面的锦衣男子不禁皱了皱眉。

  俗话说宝葫配美酒,且不说葫芦口悬掉的金穗绑绳,光是这只酒葫芦的色泽与质地都称得上是一枚上品的酒葫芦。

  可这酒葫芦里却装着如此劣质的黄酒,让锦衣男子颇为不喜。

  “仅死伤数人便护得这送往天阙中元镖局的生辰纲周全,自然算的上好事,可惜的是前几天刚招进白玉城镖局的那位一品武者却死在了残花谷。”

  锦衣男子的神色恢复如常,接着端起面前的青瓷茶杯,手指摩挲着杯边轻轻说道。

  “那可真是太遗憾了。”

  风羽深黑色的双眸没有一点波动,提起酒葫芦,往嘴里灌了一大口酒,桌上的赤鞘长剑剑鞘雕纹为烈火燎原之图。

  锦衣男子紧紧盯着风羽因饮酒掀开的幕帘,但里面的容貌却依旧被绷带所缠绕着,只有一双深黑色的双眸露出来。

  “果然阁下如传言所闻,得见一面真容难于上青天。”锦衣男子只得遗憾叹了口气,随即抬起头目光如炬望着风羽继续说道,“你可知为什么压送生辰纲要那一个什么都不懂的一品武者一起压送吗?因为他的枪法正是亡朝隋的岳家枪法,此枪法乃罕世绝学,故而天阙京都中元镖局的老镖头对这门失传已久的岳家枪法十分感兴趣。”

  “哦?那又如何?”

  风羽挑着金穗绑绳,酒葫芦在他手掌下晃悠,纵然风羽戴着笠帽,锦衣男子依然能清楚的知道风羽没有在看自己,而是注意力在那个酒葫芦身上。

  “阁下别以为杀了几个阿猫阿狗就真以为是个人物了,要知道天地很大,大的出乎你想象。”

  纵然锦衣男子再好的脾气也经受不住风羽这般的无视,语气中带了一丝威胁的气息。

  “有话你就不能好好说?非要拐弯抹角?”

  风羽嘴角一挑,邪魅一笑,只是锦衣男子并没有能够看到风羽隐藏在笠帽下的笑意。

  “既然阁下想我罗某敞开天窗说亮话,那阁下就怪我直言直语了!”锦衣男子大手一拍桌子,身体前倾,目光紧紧盯着风羽道,“老镖头想要那岳家枪法,而我知道那一品武者临死前与你耳语了几句,并且交给了你一些东西,我希望你如实告诉我他给了你什么?!是不是岳家枪法的口诀和秘籍?!”

  “没给,不是。”

  风羽侧着头从黑纱的幕帘中望着一脸严肃,眼有血丝的锦衣男子,看来他为了这件事已经忙碌了许久。

  锦衣男子见风羽这般不承认,冷哼一声拍拍手掌,屋外瞬间涌进一些白衣护卫,其中这些白衣护卫之中还加杂着两个人。

  “夺命书生祝开诚,还有这个少年岳白,你可认识这两个人?”

  面对锦衣男子的质问,风羽只是微眯着眼,手指摩挲着剑鞘的花纹。

  锦衣男子见风羽不说话,手掌一扬,祝开诚与那位少年便被带到了锦衣男子身边。

  “你们可认识他?”

  少年望了一眼风羽,摇了摇头。

  祝开诚则是咽了口气,视线不断在风羽与锦衣男子身上徘徊,最终还是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你是从哪里见到过他的?”

  锦衣男子见少年摇头,目光飘忽了一下,一挥手让人将少年带走,独留祝开诚一人站在这个桌前。

  “无丰镇一间落脚酒肆之中,是我主动来找他的。”

  祝开诚缓缓开口说道,他身上那只巨大的兔毫笔已经不见,风羽这才注意到祝开诚的双脚扣着铁制枷锁。

  “你为什么找他?”

  锦衣男子听到这里有些不解。

  “因为我想看看他到底是不是传说中那般厉害,江湖传言的那九州杀客称号他究竟配不配挂在头上。”

  祝开诚望了一眼风羽,随即又低下了头。

  锦衣男子眉头紧锁,按照现有的证据来讲,并不足以说明风羽就是拿走岳家枪法的人,因为那镖师所述,见到的只是一道黑影,具体什么样子却记不太清了。锦衣男子刚才对风羽说的话,只不过都是诈风羽罢了。

  最近白玉城附近来的武艺高超的武林人士,只有这一个九州杀客,而他的确也有可能敢插手水月州燕飞门的事,毕竟他可是连剑雨门,虎泉门的弟子都敢打杀的狠人,虽然这两门已经不入八门之列,但依旧是实力浑厚的门派。

  “我见他曾去过那少年的家里。”

  正当锦衣男子皱眉苦思的时候,祝开诚尽量不去望着风羽开口又说一句话。

  锦衣男子余光瞟了一眼风羽,轻疑一声,示意祝开诚继续说下去。

  “我在无丰镇待了几年,对于镇上的环境我也十分熟悉,我敢肯定他走的方向,就是那少年家的方向,而且刑使大人不觉得一个十六岁的少年竟然有着一流武者的境界,这不是很奇怪的事吗?要知道他以前可是一个完全普通的人,未必他还有什么隐蔽气息的功法?”

  祝开诚弯下身子,附在锦衣男子耳边循循说道。

  “的确很奇怪,不过你又怎么知道他去的地方就是那个少年的家?而不是什么张家李家?我受陛下之令,俯察白玉城一带江湖之事,可不希望会有冤案错案,被蝶院的监察使所发现,革去刑使之职,放逐于幽玄乱坟之上。”

  锦衣男子并没有贸然听信祝开诚的话,寻岳家枪法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陛下谏命的裁决刑使之职责更重要。

  毕竟那位老镖头管得了天阙,却管不了远在白玉城的自己。

  “刑使大人你看。”

  祝开诚突兀指尖一弹,被他从茶杯里捻起的湿润茶叶,宛如一支锋利的尖针刺向少年。

  少年眉间生疼,心生警兆,下意识身形一扭,手臂从身旁架着自己的两人扭身脱出,躲开这枚茶叶。

  “有意思。”

  锦衣男子的眼睛眯起,狭长的眼角就像一只奸诈的狐狸,未见这个锦衣男子有什么动作,刚从两名白衣侍卫脱身而出的少年,转眼就被锦衣男子吸到身边。

  “想不到你小小年纪,嘴巴倒是挺会骗人,骗人的嘴巴留了祸害,倒不如割了去。”

  锦衣男子手心倏张,站在门口的白衣侍卫佩剑脱鞘而出,落入锦衣男子手中,锋利的剑刃在被他控住的少年嘴边轻晃。

  “刑使大人这吸星手倒是越来越出神入化了,若不是朝廷规矩所限,说不得刑使大人至少在那九州榜排上前十!哦不!是前三!”

  祝开诚一脸衷心的说道。

  “谄媚的话我听的太多,你说的再多也抵不过你杀了酒肆老板的事实。自从北冥州幽玄城发生了那件大事,陛下对于你们这些武林人士可是越发深恶痛绝了。”

  锦衣男子手腕一扭,锋利的剑刃突然又到了祝开诚的眼眸前,冰冷的剑刃贴在他的脸颊,就像锦衣男子说的话那般冰冷。

  “刑使大人我也不是有意的!都是他突然闪开了!才使我的兔毫尽皆命中了那位无辜的酒肆老板!他也是从犯!”

  祝开诚一听此事再无半点回转可能,竟然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指着风羽说道,要知道这可是一名宗师境位于九州榜第八十九位的武者啊!

  “既然是从犯……”

  锦衣男子目光又转移到了风羽这边,欲再说些什么的时候,却没想到被风羽打断了。

  “我该走了。”

  风羽语气平静,手放在桌上的赤鞘长剑上,目光望着面前的锦衣男子。

  “阁下想走,那便走。你们武林人士不就是一直来无影去无踪,想去哪便去哪?”

  锦衣男子轻笑一声,左手依旧抓着少年的脖颈,右手的长剑轻拍跪在地上的祝开诚脸颊说道。

  “好。”

  当锦衣男子听到这个字的时候,突然发现一股汹涌澎湃的力量顺着被自己暗中用夺星手定于桌面的赤鞘长剑传来。

  就像是飞流之下的瀑布,携着万钧雷霆之势,冲击着自己这静静流淌的溪流,掀起滔天巨浪。

  月光从被内力震碎的窗口照了进来,幽幽月光在风羽的黑纱长袍下不见一丝光亮,风羽站在窗台上居高临下地望着被自己轰飞到走廊外的锦衣男子,又看着满地木屑与紧张的白衣侍卫。

  轻笑一声。

  这股淡淡的笑声在被巨力轰倒的锦衣男子耳边格外刺耳,他不顾身上的伤势,一拍地板,整个人悬空而起,脚踏栏杆借势回屋,欲再去找风羽麻烦的时候,却发现窗台空无一人。

  锦衣男子探头望向窗外,他知道这春风坊附近并无可以藏人的地方。

  可除了西楼月光,金屋萤火,再也不见任何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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