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四年

　　王平看着眼前的熔池里，沸腾的金属液体，开始在符文的引导下变换着形状，一把长刀即将锻造成形。

　　又是一件兵器，仿佛他锻造的每一件兵器，都是那么强大。以至于王越这些年里，战无不胜，曾经带给他们绝望的那些势力也被一一击败。不，不只是击败，就像四年前那个夜里轰鸣而起的巨响之后，符器店铺化为一片火海。这才是王越的风格，他正在将自己所经历过的绝望，放大了数倍之后奉还。

　　而王平，成为了王越的帮凶。

　　符术，本不该如此使用。但他们却必须要活下去。

　　金色的光华，在王平身后闪耀，不过只是一闪而过。有人逐渐走近，看着熔池里即将成形的兵器，眉头逐渐皱紧。

　　“你这样继续提升符术，真的没有问题吗？”

　　王平没有言语，依旧静静的看着熔池内，长刀飞起，漂浮在半空，熔池周围一排排的灰白盒子，射出一道道光芒，扫在长刀之上。片刻之后，长刀之上已是符文密布。冷气，从另一个盒子里飘出，竟将燃烧的熔池的温度都压制了起来，以至于让人感觉到寒冷。长刀尤其敏感，火红的外身迅速的变成了银白之色。

　　“明天，是老铁匠的忌日。”王越沉声开口。

　　王平沉默，他的目光仿佛完全被半空中的兵器所吸引，看着那兵器上，血红色的符文纹身，这把兵器，又将染上多少鲜血。

　　长刀缓缓飞落，稳稳的被王平抓在手中，血红色的符文逐渐隐去。王平随手将他插在地上，转身看去。

　　四年了，王平一直没有离开过。自从两年前，小九儿下山之后，只有李云和王越偶尔会上来陪伴他，即便如此，大多数时间，他依旧是沉默且孤独着。

　　王越跟着王平，走到了悬崖边缘。一道瀑布飞流而下，没入脚下的云雾中，除此之外，举目望去，尽是一片苍白。雾笼罩了所有，王平目中，红色神火跳跃，王越目中也闪耀起金色光华。

　　王平伸出手掌，赤红色的火焰，在他的指尖和掌心跳跃，那上下起跳的频率，仿佛有着某种节奏。白雾迅速的散去。

　　“好美!”王平低声道。

　　“的确很美！”王越看着那脚下，绵延缠绕的山脉，仿佛数个纠缠在一起的长龙。绿色的鳞片和如同龙眼般的清泉，若有风吹过，鳞片张合，仿佛是长龙在呼吸。

　　王越从悬崖顶端，纵身一跃。

　　白雾，又迅速的聚拢。

　　白雾之下，王越的身影已不可见。唯有长啸接连响起，轰鸣与大浪拍打的声音不断，让人不禁心生疑虑，群山之中，又怎么会有如此响声。

　　片刻之后，王平将手掌缓缓收回，指尖的火焰尽数消失。一道金色光芒从雾中冲起。

　　王平的身影，从光芒中显现，落在了王平身旁。他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许久才平复下来。

　　“五行迷宫！”王越道，“没想到四年时间，你居然真的把它修复了。”

　　王平摇了摇头，道：“天地有灵，山川有气，他们本就在那里，又哪里需要修复，我只不过和七彩凰一样，借势而已。更何况，我也只能借用五行！”

　　这也足够强大了！王越没有告诉王平，他的腿之所以不再瘸，是因为他已经为自己报了仇，心魔已除，也就不必再留着提醒自己弱小的伤痕。他将黑市里那些伤害过自己的人，抽筋剥骨。那些当初让自己毫无反抗之力的强者，如今甚至不是他一合之敌。

　　可即便是这样的他，也只能在五行迷宫里，坚持片刻。

　　这些年来，王平不断完善七彩凰留下的阵法，甚至将这片山川改造成了五行迷宫。而王越则借着阵法修行，不断提升自己的实力。

　　除此之外，实战也是非常有必要的。

　　待王越调息完毕，他看着王平，眼神中燃烧着战意，道：“开始吧！”

　　王平抬手，气流涌动在手掌。然而王越周身，气流密布，他一抬手，便是种种法术，攻击过来。而王平的周身，则密布了各种符文，通过气来催动，竟然也能发挥出和法术一样的威势来。

　　只是符术总会比法术慢了许多，消耗起神火来比气也更加迅速。王越的进攻源源不断，没有丝毫停歇，终于一掌打在王平的身上，却赫然发现，王平变成了一个木头玩偶，成为绳索，将王越捆绑起来。王越身外光芒四照，将绳索震裂，却赫然发现，自己身处于一个迷宫之中。

　　王越一掌击出，金色的光华化为长刃，飞了出去，却又朝着王越飞来。

　　“这是什么符文？”王平心中惊奇，这些年来，他一直为王平搜集符文，大部分符文的功能他都铭记在心，却没想到还有这种能反弹法术的符文。

　　王越抬手，将那金色长刃挡住，然而下一刻，他的脚底下，飞出一个空心木偶，将他包裹起来。

　　王平的身影，从天池上浮现，他跳了下来，解除了王越的限制。

　　“你一个符师，竟然也会有这么强的战斗技巧！”

　　“不过是合理的利用符文，这本就是符师的能力！”王平淡淡道。

　　“符师么？普通符师可不能像你这样，通过自己的气来催动符文！真是可惜！你的气如此强大甚至在法师中都足以鹤立鸡群！”

　　王越感叹过许多次，王平的气极为凝聚，远远超过一般的法师。可惜，却只有数十道。若是如同其他的符师那般成百上千，足以无敌。

　　但这只不过是风门吹火的副作用罢了。

　　王平感受着气在经脉和丹田的涌动，每次风门吹火催动的循环，换来的都是丹田的剧痛。灵池的神火，也已经燃烧到了极限，尽管他的识丝还有一大半，可是已经很难再继续了。他的气不断自丹田流失，已经再也无法增长，然而存留下来的，却在被神火燃烧的过程，不断凝聚，几乎要变成实质了。

　　只是对于王平来说，气不过是催动符文的手段而已。再怎么强大又有什么意义？

　　“四年了，有结束，也该有开始。”王越看着王平道，“我留在体内那一半的火毒，前不久已经完全失去了作用，我的腿也恢复了正常，你······也应该改变！”

　　“四年守墓已经结束了，你该走了。”王越沉声道，“去灵州城！”

　　王平道：“你就这么确定，雨师见到冥儿施展十连符文之后，就会收回当初的成命？”

　　王越摇了摇头，道：“我不确定，我甚至不确定，冥儿能不能成功施展十连符文，我本以为小九儿急功近利，所以才无法修炼你的符文，却没想到连冥儿也这样。”

　　也许，这就是天才的通病吧。王平心道，对于能够轻而易举勾勒复杂符文轨迹的人来说，将简单符文复制千百遍，反而是痛苦的折磨。

　　王越道：“但你没有时间了！”

　　王越沉声道：“你早就没有时间了，泄露丹术，在丹师公会是很严重的罪责，可两年前，李云违反了自己的誓言开始教你丹术，我就知道你的灵池和丹田已经到了承受的极限了。符法双修，听起来似乎挺美，可却是取死之道！”

　　王平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多年前，他买不起符笔，便想出了用气来驱动凝聚神火的办法，然而若是这么简单，还需要符笔干什么！

　　丹田聚阴气，灵池生阳火。阴阳本就不两立，王平不仅阴阳同修，甚至将阴气引入阳火！风他能活到现在，已然是奇迹。

　　的确，他必须得去灵州城了。

　　只是······

　　王平看着脚下，父亲和老铁匠留给自己的礼物，良久无语。

　　王越很清楚，在王平心中纠结的是什么。四年来，王平一直都没有原谅自己，当年给老铁匠那场失败的手术。

　　他连自己都无法原谅，又怎么能原谅符塔！

　　痛苦和愧疚让王平变得孤独，他独自承受一切，即便是李云都无法帮他背负。

　　王越不禁想道：如果当初李云没有在那段时间里识海封闭，继承了神识化身的记忆，王平会和她将一切说穿，他们便能够理解彼此，也就能彼此扶持。只是，世间之事，多不如意。他们错过了那次机会，便错过了四年。

　　对李云来说，神识化身的存在仿佛彻底消失，就连记忆，也不存在。也许这样，她才能在王平面前一如以往。

　　只是，真是如此吗？

　　“符文就是符文！你的话不多，却常说这句话！”王越看着王平的眼睛认真道：“同样的，符师就是符师，你不需要心怀芥蒂，因为我说过，你的父亲就是我的父亲，杀父之仇，我来报！”

　　“你去符塔成为符师，是老铁匠的心愿。为父报仇，是为人子女的责任。你擅长符术，而我擅长杀人！所以，你尽管去做吧！”

　　符师，报仇······

　　王平看着山下，他不禁想起，每次父亲身处困境，自己永远都离得很远。

　　他甚至很少会想到报仇，而王越却一直记得。

　　王平沉默了许久，轻轻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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