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正整军待发的曹操中军大帐中文武齐全，作战不利，使得帐中气氛有些沉闷。许褚恭身闷声道：“末将败战回营，请丞相责罚。”旁边的侯成，满头大汗，不敢开口，目光低垂，紧盯着地面。

　　“仲康何出此言？”曹操苦笑一下，温言道：“吕布之勇，声震天下，尔等不敌，非战之罪。临敌决断，知雄守雌，无罪有功。且先下去歇息。”许褚与侯成恭身行礼，退出大帐。

　　“自开战以来，已历半年有余，将士疲惫不堪，粮草器械亦多有不足，我等先撤军，待兵精粮足再行征伐，何如？”曹操沉吟道，仔细打量帐中诸人神色变化。

　　郭嘉早知曹操心意，与程昱对望一眼，朗声道：“敌不可纵，一日纵敌，数世之患。现淮南袁术，冢中枯骨，来日无多；河北袁绍，正与公孙瓒缠斗不休，无暇南顾。刘表，张秀，守户之犬；江东孙策羽翼未丰；河内张扬，出兵东市，欲与吕布遥为呼应，被部将杨丑所杀，杨丑旋即被眭固杀死。现在吕布外无援应，明公正宜振奋余勇，剪灭吕布，则中原将成为主公争霸天下的基地。吕布内部也即将分崩离析，侯成等人的叛乱是明显的征兆，一定要善待这些投降之人，得到吕布纵横天下的并州铁骑，明公您的赫赫武功，试问天下谁人能敌？今日作战不利，不过是吕布的回光返照，并不需要为此忧虑......”

　　徐晃，于禁等大将果然露出振奋的神色。刘备面无表情，木然呆立。站在刘备身后的陈登，观察着刘备的神色，偷偷轻拽他的衣袖。刘备忙亢声道：“我等愿戮力同心，不达目的，誓不收兵。愿明公勿忧。”

　　程昱趁机出列道：“我愿为主公督运粮草，哪怕再制人脯，亦使大军粮草无忧。”

　　曹操哈哈大笑，吩咐诸将用心整顿兵马，来日再战。带着诡异的笑意，曹操小声附耳对关羽道：“城破之日，定将秦宜禄之妻杜氏许配与你。”

　　回到自己大帐，布置完作战任务，刘备遣散帐中诸人，只留下关羽，张飞，陈登。陈登轻声说：“我弟，被吕布扣押，我的父亲日夜忧虑不安，昨夜刺史张弘偷偷将他释放出城。每个人都在找后路，以此观之，吕布命不久矣。吕布灭亡后，主公可复得徐州吗？”

　　“多亏元龙鼎力相助，我才得到徐州。”刘备柔声道：“元龙文武胆智，当世无类。吕布，曹操，我，袁术，诸侯混战多年，现在看来，曹操笑到了最后。郭嘉讲的没错，曹操大势已成，我等只能顺势而为。和吕布一样，曹操对我绝不会放虎归山。而元龙不同，作为地方大族，曹操一定会重用你，以求快速安定地方，他一直是这么做的。我现在也不会有太大的危险，大业初成，曹操正拼命招揽人才，我就是千金市马骨的马骨。现在只有表现出对曹操最恭顺的一面，静待时机，择时而动。元龙近日不宜与我走动太近......”

　　刘备就是有这么奇特的人格魅力，见识没有什么出奇之处，却让人感觉推心置腹，实在，温暖。

　　夕阳西下，撤兵入城后，李不惑与高顺端坐在衙署中，等待其他高级文武官员。

　　“凡破家亡国，非无忠臣明智者也，但患不见用耳。将军举动，不肯详思，辄喜言误，误不可数也。”远眺着远处残阳如血，吕布对高顺说：“这些天，我一直在考虑你说的这些话。我确实不是个明智的人，现在我们已经走到了生死边缘，不能再出现任何失误了。请一定提出你的忠告，我会认真听取。”

　　关于现在的状况，李不惑做了整体评估，得出了比较乐观的结论。在董卓，李催，郭汜等西凉大小军阀逐步被消灭的当下，吕布和他麾下的并州铁骑，是这个时代宝贵的武力资源。国是个武力称雄的时代，但不能只凭武力，还需要对掌控的地盘充分资源整合，使百姓能安居乐业，才能有支持长期战争的稳定粮食供应。象董卓般全凭劫掠，虽可喧嚣一时，但终将昙花一现，瞬间凋零。吕布也没解决这个矛盾，与兖，青，徐，世家大族的合作，更像雇主与打手的关系，为了维持，扩大武力，吕布随时会背叛和牺牲掉世家大族和百姓，这才是他尽失人望的根本原因。刘备这方面做得很好，却迟迟未能建立起足够的武力。只有曹操在这中间找到很好的平衡，他和他的家族紧抓军权不放，又能妥善的使用世家大族的读书人和职业军人，逐步建立起稳定有效的统治。为了笼络人才，他数次发布了“唯才是举”令。

　　综合分析之下，破局之举并不复杂，第一步，就是到敌人力量薄弱的地方去，建立稳定的根据地。伟大的人民解放军的是最佳案例，每一个中国人，对这段历史都耳熟能详。李不惑自信自己在战略眼光这方面，胜过国所有的顶级谋士，什么郭嘉，贾诩，诸葛亮，司马懿都是浮云。

　　问题在于，怎么才能说服手下的人马？这支部队拿着劫掠当家常便饭，现在士气也在崩溃的边缘。如何重振士气，如何重塑这支部队的价值观？这才是要命的问题。

　　高顺的陷阵营，素来纪律严明，作战勇敢，令行禁止，是部队重生的核心力量。李不惑凝视眼前态度沉稳，神态安详的中年人，与吕布肌肉发达，充满力量感的高大身躯不同，高顺手长脚长，身材消瘦，但关节粗大的手掌，脸上的沧桑，无不透露出职业军人严谨的风采。

　　“我并不是什么明智的，见识高明的人物，选择了跟随主公，我就会一直向你剑所指的方向冲锋。”高顺的目光平静，“打仗就是这样，生死寻常事耳。我只是不想败的稀里糊涂，莫名其妙。”

　　拍了拍高顺的肩膀，李不惑感动莫名，“这就是职业军人的素养。也许事情没有那么复杂。”他想。

　　“和公台还是不对付吗？”李不惑问高顺。自从郝萌叛乱，因曹性举报陈宫挑动叛乱，而吕布置之不理，高顺和陈宫一直不合。高顺默默点头，“我做了一个梦，曹操杀进城来，”吕布说：“你和陈宫皆不降，都被曹操杀了。我辈武人，觉得可以杀出一个太平盛世，公台始终认为高门名士才能还天下以清白。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才能看到到底谁是对的？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存人失地，人地皆存。”琢磨着，高顺的眼睛逐渐亮了起来。

　　“你知道，我也戒酒了。”李不惑温和地对高顺说。

　　“因为我的才能平庸，要约束部下，没有别的好办法，只能以身作则。”高顺答道：“作为一把剑，我要时刻保持锋利。主公作为统帅，却要面面俱到。”

　　“嗯。”李不惑微微颔首，“还是做个约定，你允许了，我再开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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