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自作多情
晚上找到客栈住下,问语打开窗户通通风,一眼望见远处街道正中央耸立着一座三层高的红楼。
红楼四角飞檐上各挂着一个红彤彤的灯笼,映着半暗的夜色点亮,灯笼上坠着不少精致的穗子。晚风吹来,灯笼轻晃,流苏摇曳,空气中隐约飘散着诱人的香气。
这应该是个青楼吧?
问语“啪”的一声关上窗户,转身去找掌柜的换房间。
刚走两步,忽听背后“哗啦”一声,窗户又被打开。问语还没来得及回头,背后猛然撞过来一人,她竟被抱了个满怀。
酒气,蓝衣,那双秀气的手。
问语深吸一口气,“将泛云,我提醒过你的吧?”
“弦儿……”背后那人下巴搁在她脑袋上,呼吸微醺,嘴里轻声唤着一个名字。
问语一怔,不解,弦儿这个名字叫的是她?还是顾念寻?
问语抓住将泛云的手,用力往外掰,可惜徒劳无功。那双手像石头一样。
听着脑后的呼吸声,问语轻叹一声。这人这次应该是真的喝醉了吧?要不就是像昨晚店小二说的那样,在梦游。
问语回想苏予诚教过她的一些医理知识,摸到将泛云手腕上一处穴道,手指用力。
效果立即显现,问语感觉到束缚一松,然而紧接着胸口一痛。
她身体僵住……
将泛云!!!
“你有病吧!”察觉到对方做了什么,问语心中愤愤,恨不得一口咬死将泛云,然而更可恨的是她动不了,也根本咬不到。
这种情况该怎么办?隔壁和隔壁是凝胭和顾惜孟,如果向他们求救……算了,他们未必能帮得上忙。
将泛云静静搂了一会儿,弯下腰。问语只觉得身体一轻,整个人就被打横抱起来。
问语惊呆了。
身下落到柔软的床铺,眼前人一举一动都带着不可思议的温柔与疼惜。
问语却紧张得浑身僵硬。这人到底想做什么!!!
将泛云就势在床边坐下,一张俊脸凑得越来越近。
“将泛云,你醒醒!”问语着急地低喊。
肩膀被轻轻揽住,动作轻柔宛如对待最爱的珍宝。呼吸声就响在耳畔。
问语心跳越来越快,她深呼吸,再深呼吸,“将泛云,你起来,你好好看看我。”
闻言,将泛云松开环绕的手臂,居高临下看着她。眼神迷离。
问语再呼吸,“虽然人已经不在很久了,但你一定记得她的模样对吧?一丝一毫都记得对不对?你想想,世上怎么可能有两个完全一样的人。”
将泛云眨了下眼,呼吸声轻颤,过了一会儿却是又把头埋下来。
“将泛云!你那么喜欢她,却连自己喜欢的人究竟是什么样子都搞不清楚吗!”
问语急得大喊。脸颊感觉到柔软的触感,伴随着温热的气息。她额上渗出汗来。
将泛云静了许久,又一次撑起身体,但到一半时忽然顿住,整个人重重砸下去。
问语缓了一口气。
刚刚那一下,她用了十二分的力气,手都劈疼了。胸口也在钝钝地发疼。苏予诚说的没错,强行冲开穴道对身体损害果然很大。
以她的功力本来需要更久,但刚才实在情况危急,气血上涌。也多亏将泛云没使用更复杂的点穴方法。
问语费力地坐起来,走到窗边,看着临近的一间间房屋。愈深的夜色下,从窗户透出的微光一盏盏熄灭,她满身冷汗都被晚风吹干了。
她看了一眼倒在床上的将泛云,满心无奈。
道家所云“守中”当真是至理,如他这般用情过深,实在是累人又伤己。
她犹豫一会儿,还是心软,上前把他安置好,又拽过床后的被子给他草草盖上。复而返回窗边,双脚一跃,轻巧跳出窗外,顺手带上大开的窗户。
将泛云在床上躺地像一摊泥,窗户响动后却缓缓睁开双翦,半开半阖间雾气氤氲。
一影清幽单踌躇,一人伴月独徘徊。
浓重夜色下,问语在陌生的街道上,独自过了一整夜。一直到日上三竿,房檐下最后一块阴影也被阳光驱散,她才无法逃避一般地溜达回了客栈。
“什么?凝胭也不见了?!”问语一回来就听顾惜孟说了这个消息,惊讶不已。
将泛云走了,意料之中,还帮她整理好了床铺。但凝胭那个胆子,可不太像会不告而别的人。
问语转身下楼。
“我问过老板和店小二了,他们也不知道她去了哪儿。”顾惜孟一句话阻止了问语继续做无用功。
“我知道了。”
问语进了凝胭房间,把顾惜孟拦在外面。
目光所及之处,全然整洁,她的东西本来也不多,要离开,更是一点都没落下。
问语扒着窗户上沿探头往上看,果不其然发现一个藏在屋檐下的麻雀窝,一只羽翼初丰的小麻雀探出头来。
“这个屋子里的姑娘去哪儿了?”
小麻雀喳喳叫着和自己的小伙伴打听,最后指给问语一个方向——那个青楼。
问语来到青楼外,拉过站在门口的一个花枝招展的姑娘,塞给她一两银钱。
“你们这里这两天新来的姑娘有没有一个叫凝胭的?”
姑娘摇了摇头,“今天一大早是有一个姑娘来投奔,不过她叫依依。”
依依……会是凝胭吗?
问语又塞给她一两,“她是不是带着面纱,脸上有一道没完全愈合的疤痕?”
“嗯……是带着面纱,但有没有疤痕就不知道了。”
“谢谢。”
问语瞧了瞧停在飞檐上的麻雀,从那里得到了肯定答案。
所以,凝胭失踪的真相就是:她拒绝了问语的帮忙,然后自己走了老路,去了另外一家青楼。
香楼近在眼前。问语仰头望见二楼敞开的窗户,几个身段俏丽的姑娘正对着楼下路过的公子哥儿搔首弄姿。
她不知道凝胭是什么时候做下“回到青楼”这个决定的。她只知道,自己想给她“自由”,而她本人决定回到牢笼。
她想要的,可能一开始就不是自由。
又或者,她最初的求救原本就是一种单纯的习惯——习惯性的求救,然后更加深刻地认识到身在牢笼的自己。
问语嘲讽地笑了笑。“下士闻道必大笑”,世人不求超脱,而她自作多情。将泛云也罢,凝胭也罢,都是一样。
回客栈坐了片刻,歇到午后。问语背上行李,再次踏上行程。
季春时节,林木苍翠,花开花落,鸟儿叽喳。就这样闲闲走在路上,望着路旁的美景,也颇为享受。
当然,前提是身边没有一个讨厌的跟屁虫。
“说吧,你一直跟着我,到底有什么事?”连续走了十里地之后,问语回身直截了当地问顾惜孟。
顾惜孟狗腿地笑开,“我这不是保护你吗?”
“我用你保护?”
“怎么不用?你一个女孩子……”
“要跟我比划比划吗?”问语说着便要扯下包袱露出拳头,把顾惜孟那副煞有其事的模样吓了回去。
“女孩子这么粗鲁不好。”
好不好用你说?
问语看着顾惜孟的目光始终在她脸上游移不定,偶尔对上她眼睛,立即像被怪物吓到一样躲开。
“喂,顾惜孟。你看着我的眼睛。”
“啊?”
果然,一对上就马上移开。
问语摸了摸自己左眼,“我的眼睛有那么可怕?”
“怎么会!念……你的眼睛最好看了!”顾惜孟大声否定,依然不敢直视问语的双眼。
问语踱了几步,回想自己小时候,与众不同的眼睛被看做一个独特的标志,加上母亲的血统,她曾经被同龄的小男孩说成“怪物”。
“你以前是不是因为嘲笑顾念寻的眼睛,被她揍过?”
也可能不是揍,是其它一些方式的“报复”,可能还不止一次。
顾惜孟手脚僵硬,“这……这么久远的事情谁能记得,再说你自己的事情你还不清楚吗?”
问语轻叹,两个人到底要相像到什么程度,才会连自己的亲人和爱人都分辨不清。
“顾念寻是你堂姐?”
顾惜孟立即反驳,“什么姐不姐的,我不就在娘胎里多打了个吨儿吗?晚生两天也能叫姐?”
问语好笑。真不巧,别说两天,晚生两个时辰、两刻钟也能叫“姐”。
“我好歹是顾家长子,你也多少给我留点儿面子啊。”顾惜孟抵死顽抗。
问语默默考量,她面前这个顾惜孟是顾家长子,那顾念寻是……长女?也不一定,或许上面还有其他的姐姐。
她幽幽道:“顾家长子啊,这好像并不能解释你一直跟着我的原因吧?”
“我不是说了是为了保……”
问语阴侧侧地瞪他。
这招果然有用,顾惜孟后退好几步,手扒着一棵树的树干警惕地望着她。
日常惧姐。
问语忍住咧嘴笑出来的冲动,板着一张脸,“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顾惜孟松开那棵树,一只手敲着树皮沉默。
问语耐心等着。
过了小半刻,顾惜孟终于抬起头来,伸出一根手指勾引问语。
“你过来。”
问语半张脸抽搐,半是犹疑半是警觉地往那边挪。
顾惜孟藏在树林中,从怀里掏出一本书册给问语看。那本书只有一半,裂开的第一页上画着复杂的图样,看着像一个盒子的设计图,内部线条复杂,比例标示精确。
问语不接,“这是……”
“《筑术》。”
果然……
“你闯祸了。”问语冷然道。她甚至不需要询问书册的来源,它的存在本身就意味着灾难。
“我知道。”顾惜孟很冷静。
“知道你还跟着我?”
“就是知道我才跟着你的!”
这是什么意思?祸水东引?
“你闯了祸关我什么事?”
“你能帮忙啊。”顾惜孟说得理所当然,问语避之不及。
“我帮不了你。”
“怎么会?你看你在乘月山庄正好。你可以去找表哥帮忙,如果表哥帮忙,庭庄主肯定不会不管……”
“表哥是谁?”
“苏予诚苏神医呀!庭以归庄主的亲信,你在乘月山庄做事,不会不知道吧?”
苏予诚……
问语默念一遍这个名字。捏了捏额头,内心燃起一小阵无名燥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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