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锦衣之殇

　　八月二十九，长清县城的东郊的一所农家院子里，何胜看了看天井内站着四十名暗卫，颔首后转头向一边夏德说道：“主上的命令是说，一定套暗卫出手吗？”。

　　夏德上肯定的说道：“是的，主上的意思是这些锦衣卫不是抓了或者杀了就能了事。而要一网打尽不能有一个人漏网，否则都是大麻烦”。

　　“以我们营地的老队员出手获胜绝无问题，但是锦衣卫探子都是滑不溜秋的耗子。七天前，他们在山阳那边失踪了三个人，一定引起了对方警惕。所以我们更要布置得当！主上还有一层意思，暗卫的人在追踪方面有专门的特训，才能万无一失”。

　　何胜紧了紧手掌，苦恼的说道：“这些暗卫的后生，原来都是咱们形意门的有地子弟，有好些都是主上亲自收入门下的。只是进来暗卫之后全都成了武痴，各个冷冰冰的，真没意思！”

　　夏德点头苦笑道：“这次如果不是主上批准，从灵夫人那里获的一枚金令，我还调不动他们”。

　　何胜说道：“女人事情就是麻烦，我家那口子的性子你也知道，老闹腾了；这几个月怀了孩子才安生些。也就师兄才能管得好那么多女人。不管了，就按刚才说了，我负责拿人你辅助审讯！”。

　　何胜这次，在山东出省的几处官道都安排人手，而且每处人手都携带了临时信鸽！

　　......

　　莫启良和秦百户一身文士的打扮，站在山丘的坡道上望着不远处的山阳镇，十几个小校扮随从的模样跟着后边。

　　莫启良颇有指点江山地感慨道：“了不起啊，听说这个镇子原先只是一片下等田和一片山地。短短七年时间兴建起这么大一片工坊，现在镇子里头工匠加工人就近两千人。听说，镇子里连工人庄丁的小孩都免费上蒙学，庄上的人病了有郎中免费医治，可见这里东主不单很会做生意，也很会做人。你妈呢查出来是什么人？”，指着山脚那块工坊区和横亘在空地上待发送的四轮马车。

　　秦百户略有点焦急神态，他说道“大人，我们已经查清楚了。此处的庄主姓萧，此人手眼通天，在各州县衙门都吃得开。要不要请腰牌，让长清县衙派衙役协助进庄搜查一番？姓萧的再有钱也是商人，敢挡我们朝廷的差官不成？”。

　　莫启良摇了摇头说道：“没有用的，既然东主有衙门的门路，那么靠地方衙役是无法成事的。而且，此地每年上缴赋税近四十万两银子，如果因为变故而影响了。户部就不会放过我等，你要知道蓟辽防线一年的军饷才一百九十万两银子；咱们把这里咂乱了，户部的收入就没着落了。你是不知道，我们这位万岁爷对我们不待见的...，你们都别忘了六年前，魏忠贤还没死的时候，强制派东厂到苏州抓周顺昌等五人的结果？我们可不能步魏忠贤后尘”。

　　秦百户露出不甘心的神色，试探道：“大人，要不我们请示指挥使大人，请朝廷调济南卫的兵丁出手？”。

　　莫启良说道：“这些都不急，我现在最关心的是庄里的人知不知道他们抓的三人乃我锦衣卫所属？如果无知也就罢了，如果是明知是我锦衣卫的人，到现在都不放人，那就其心可诛了！”，说道最后一句时，阴寒之意显露无疑。

　　秦百户问道：“那我们现在？”

　　莫启良沉声道：“收拾东西，先到济南与蒋兴的人汇合，我们先回京。这山东的水深的很...”，最为一个久经官场的官僚加特务头子，经过这半个月查探，山东地界的商场官场的利益关系也能窥视一二。居然有官员和地方士绅沟通海盗！这班海盗还叫青龙帮！什么叫龙？民间的盗贼和帮会也胆敢取龙的名字？青龙也不行！

　　就在莫启良十几个人在林子里观望时，在他们身后三里的山顶处有三个灰色劲装的男子也在眺望莫启良等人，其中一人在拿着单筒望远镜在盯着这边锦衣卫人群。

　　......

　　七里坡在是长清县南郊二十里位置，一道落差不过五丈的小溪沟夹在山坡中间，以至于南北的官道经过这里是绕上百来步的小湾。官道两旁长了大片松山榉树为主的林子，地上还有半人高的灌木丛。

　　莫启良一骑当先领着十几个人策马快速的从南往北急驰而来，急促的马蹄声在寂静的林子里显得格外响亮。

　　就在莫启良跨马经过溪沟上石板桥时，一阵心悸的感觉从心间传来；这种感觉和十二年在塞外被鞑子的骑兵伏击的感觉一模一样！

　　不及细想，莫启良当即翻身下马，同时高声呼喊道：“有危险！所有人下马隐蔽！”。

　　没等其他人反应过来，官道两旁响起急促密集的弩机声和弓弦身！一片黑压压的箭矢急速射向官道上人群！

　　莫启良用脚在桥上护栏处一蹬，整个人飞向前方的草丛里，就地一滚抵消冲击力的同时也躲避箭矢。等他抽出片刻空暇，回头张望自己的人马，发现自己带的十五匹上好的军马全部倒地躺着血泊中！十五个手下，倒地哀嚎的有七个，加上自己，能成功躲进草丛和灌木的只有九人！

　　莫启良再向两侧的林子里望去，发现一群黑衣蒙面并且手持着弯刀的人包抄围了上来。见逃跑无望，莫启良跳了起来，抽出绣春刀劈向最前边的匪徒。

　　“当”一声，一阵巨力传来，莫启良一阵血气翻涌倒退两步；而对方的蒙面男子才退一步！莫启良双手握刀，但心里忍不住冒起一阵寒意！这些人身手如此高强，在这里伏击的地方时间如此巧合。而且，对方连军用的弩箭都有！对手既然有如此能耐，此事绝对无法善了！

　　莫启良用眼睛的余光感觉到左右的匪徒已经包抄上来了，但是这些人都驻步十步之外旁观！此时，他无法再有多余的杂念！因为对面那个蒙面男子的两眼想毒蛇一样盯着自己！莫启良自问在锦衣卫里是局指可数的高手，除了北镇管辖沼狱的那个变态死老头，再也没人稳胜自己，就连指挥使张同方的差自己一筹。没想到这这里遇到强敌。

　　莫启良收起精气，两眼和对方对视了片刻后主动出去！他连踏两步，双手握刀斜劈。而对面的男子脸色一冷没避让，也同样两手握刀，瞪步上前接招，两人都是劈砍对劈砍！

　　“当！当！当！...”

　　两人急速对劈了十三刀！放弃了所有花俏和避让，纯粹是气势压制对比！

　　十三刀之后，莫启良再也握不住绣春刀了。鲜血沿着崩裂的虎口流淌过他的手掌，再滴到地上！地上的绣春刀上也几个明显的卷起的缺口！

　　反观对面的蒙面男子，仍旧两脚站成弓步，两手仍握着那边弯刀！此人两眼少了之前的战意，多了清奇的冷静！

　　莫启良心里哀叹一声，输了！完败！心灰意冷之外，他转头望向后面的状况，发现自己的属下都已经被制服了！有的匪徒利索的拿出绳子捆绑锦衣卫，有的拿出一块葛布揉成一团后塞进锦衣卫俘虏的嘴脸。

　　远处传来一阵呼啸，两个黑衣人架着一个瘦矮的家伙回到场中来。这个瘦矮的锦衣卫家伙十分狡猾，刚才遇到伏击时，他先落马躺在地上装死。等箭雨结束后，乘着众人没有围上来之前，运起轻功蹿到林子里准备逃跑。可惜，还有被人追上！

　　......

　　莫启良知道自己这群人已经完了，就不知道济南那边蒋兴那班人能否逃回京城。

　　林子里传来一个声音：“小十七，刚才这几刀很不错，让师叔大开眼界！难怪师兄说你的武学修行天赋是上等，一次大战之后既然能临阵感悟！老子也羡慕”。

　　莫启良闻声，转头看到林子后方走来几个人，其中一人明显地位比其他高一截，此人边走边调笑和自己对手的男子。

　　那“小十七”正在擦拭自己心爱的宝刀，听到来人调笑后，恭敬的回身一礼说道：“师叔！”

　　或许是才发现脸上冒汗的缘故，或者出于调解内心紧张的缘故，“小十七”伸手抹了抹额头，结果不小心蹭落了面罩。随着面罩的落下，莫启良才发现，出现在人面前的是一个清秀的小青年！这怎么可能？自己苦练了三十多年的武技，居然被一个毛头小子打败了！

　　那师叔见“小十七”露了真相也没恼火，指使几个人上前把莫启良也绑个结结实实的，然后大声对其他说道：“全部动作快点，给你一刻钟，连人带马全部搬走！地上痕迹也清理下！要快！”。

　　莫启良忍不住转头打探，发现这些人打扫战场的经验十分老道，箭镞兵刃就不说了，连马蹄印也用随身的手镐在地上铲平，然后再用脚步踩压...这群人绝非第一次杀人越货！

　　可恶，山东的官方邸报居然是治安良好，路不拾遗！

　　......

　　獐子坪的临时牢房里，何胜把锦衣卫的一群人隔离分开关押之后，回到临时的签押房了向夏德说道：“人已经押进去了，你打算怎么审讯？”，这次伏击死的全是马匹。整个围剿过程，箭矢最多射向锦衣卫手脚并没伤他们的命；要不然锦衣卫的人都死光了，还怎么审讯！

　　夏德一身儒雅的长袍显得与周围的人群格格不入，他听到何胜的话语后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调笑道：“何师长，听说翠儿夫人想来看审讯”。

　　何胜郁闷说道：“启航兄，你就别挖苦我了。我前世造孽，取了这么一个爱闹腾的老婆。你说，她怀着身孕跑到牢房看犯人，这像什么话？不要打岔，你打算让哪些人来审？”

　　夏德招了招手上的一本名叫《审讯纪要》的册子，说道：“主上在暗卫那里留一个册子，暗卫都学过。你知道，原本风信子和夜鹰那些人有几个行家。眼下，他们赶不上了，就让暗卫上吧，按册子上说的做就行”。

　　“先一个个问话记录；然后各安排一盏油灯，不分日夜对着这些犯人，不让他们睡觉，直到他们供出情报为止！”

　　何胜翻看《审讯纪要》上面写的审讯方法，置疑问道：“这法子行不行？”，他从来没听说过这种审讯发。按照他读过的书籍和道听途说，审讯不都是靠严刑拷打吗？

　　夏德眨了眨眼，说道：“我也不知道凑不凑效，先做再说；主上从来没做过无用之事”。

　　......

　　三天后，十五本供词送到夏德面前。除了那个头领咬牙没招供之外，其他人全部招供了！这太意外了！

　　夏德不知道，莫启良此时已经奄奄一息。临近昏迷之际，这个锦衣卫南镇抚司今天总算体会的什么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你说武艺不如人就算了，毕竟高手在民间的念头可以理解；可是审讯能耐不如这些陌生人，就丢人了！如果以前觉得自己的锦衣卫人群是皇帝的鹰犬，这些人就是恐怖的魔鬼，玩弄人心的魔鬼！

　　暗卫的人先把每个锦衣卫探子关进一间独立屋子里，先拿笔记录口供，并名言将会对每个锦衣卫的供词进行核对了，供词有撒谎的，先享受一次蚂蚁缠身之刑！

　　结果第一轮的供出的情报不多，但是口供有漏洞的几个人先遭殃了。先用皮鞭鞭打在身上，弄得他们皮开肉绽的，然后抹上蜂蜜，最后把蚂蚁从瓮中掏出来放到这些探子的身上！那种痛痒交替的感觉，让这些探子欲仙欲死！

　　结果第一轮，这些锦衣卫小旗就把莫启良的南镇抚司的身份和秦百户的身份给供了出来。何胜和夏德得到消息时，吓了一跳！要知道，锦衣卫最高职位是指挥使，下面就设了一个北镇抚司和一个南镇抚司，都是四品武官，非皇家亲信无法被委任！这是不是意味着，山阳镇的情况引起了崇祯的注意？

　　接着开始第二轮审讯，每人每天只给喝一碗粥，其实时间只给饮用的水。更可怕的，这些暗卫连续两天一直不让这些锦衣卫探子睡觉，就是昏迷过去也弄醒，然后逼着对方目光盯着油灯！

　　连续两天不睡觉，让所有人都受不了，精神上折磨永远要比肉体的酷刑更让人胆寒。到了第三天，除了莫启良一心求死，采用自我催眠的方法煎熬着，其他人包括秦百户在内全部奔溃了。他们把说知道的事情全部招供了，只为了求一个痛快额死法。

　　......

　　拿的供词情报后，夏德缓了口气，因为这些锦衣卫说调查的情报都没有传回京城，现在亡羊补牢还来得及。于是，他赶紧叫人把何胜请来。两人一合计，一边往长岛那边飞鸽传书汇报结果；一边何胜再次亲自带队带暗卫了前往济南捉拿蒋百户一伙人。

　　九月初六，刘星站在长岛大营的辕门口，望着校场上正在训练的热火朝天的陆军各部，心里的思绪却飞到济南那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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