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林挽瑜是个十分温柔善解人意的人，她与姜暮黎成婚两载，夫妻和睦，恩爱有加，云城女子皆羡慕她嫁了个如意郎君。
姜毓打小便认识她，一直把她当做知心姐姐，什么事情都会跟她讲，因为好像任何事情都难不倒她，她总有办法哄得人开心。
此刻亦是如此，林挽瑜温声问她可不可以跟她讲一讲在南燕发生的事，她只是稍一犹豫便说了。
林挽瑜安静听着她娓娓道来，很快便分析清楚其中的问题所在。
小姑娘以为对方不喜欢她才拒绝她，但是很显然对方只是顾虑良多。
“皇嫂，你说他为什么就不喜欢我啊？难道我不够好吗？”姜毓哑声问。
林挽瑜笑了笑，“不是你不够好，是你们之间的身份相隔太远，他跨不过这段距离。”
“这是什么意思？”姜毓不懂。
林挽瑜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我猜测，他不是不喜欢你，而是不能也不愿意喜欢你，他是南燕新帝，他有很多的身不由己，或许，他只是不希望你卷入后宫争斗之中，不愿意你成为皇权之下的牺牲品。”
姜毓动了动身子，还是不太懂，“那皇嫂的意思是，他其实是喜欢我的吗？”
林挽瑜轻笑着，声音温柔淡雅，“自古帝王的心思都很难猜测，南燕那位新帝的声明我也有所耳闻，他是位难得的治世之才，又肩负南燕江山的大任，做了皇帝，他需要面临的不再是儿女情长，或是储君之争，他要保护的，是他的江山，他的子民。”
“也因此，他需要将所有的精力都耗费到这上面，分不出心思来应付感情，而且，身处高位，他若是对谁动情，谁便会成为众矢之的，冷情绝爱是他需要学会的事情，即使他喜欢你，他也必须要斩断这段感情，明白吗？”
姜毓似懂非懂，她不知道身处皇位是如何高处不胜寒，也不知道作为一国之君需要舍弃些什么，她只是觉得，如果两个人喜欢不是就应该在一起吗？
“可是皇嫂，我皇兄也是太子，将来也是要继承皇位的，你为何还是嫁给了她？”
她知道他们是青梅竹马，自小便感情深厚，他们就是相互喜欢的两个人，可他们还是在一起了。
闻言，林挽瑜面上划过淡淡的感叹，“殿下和南燕那位新帝不一样。”
“为什么不一样？”在姜毓看来，他们都是人中龙凤，是惊才绝艳的，而且他们很相似，无论是处境还是遭遇。
林挽瑜揉了揉她的脑袋，“殿下的母亲早逝，而且身份低微，殿下虽为长，却不为嫡，这些年若非有姑姑护着，殿下羽翼未丰之时便早已成为一抹幽魂，也正是因为姑姑的照拂和培养，父皇更加看重他的才能，才给他争取储君的机会。”
“你也知道，父皇与皇后娘娘自来感情深厚，三殿下也即将弱冠，陛下对他更是宠爱有加，谁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一天，父皇便舍弃了殿下选择了三殿下，为了防范这一日，殿下每日都在努力争取和稳固自己的地位。”
“这东宫后院，住了多少侧妃侍妾？我虽与殿下感情深厚，但我从来都不是独一无二的那一个，身在东宫便如此，遑论那高高在上的帝位？稳固朝堂，左右制衡，后宫起着不可缺少的作用。”
她一字一句娓娓道来，声音依旧温吞淡雅，姜毓却能从中听出那一点难以隐藏的苦涩。
“皇嫂”她试着想安慰两句。
林挽瑜却一笑，“皇嫂没事，从决定嫁给他的那一天起，这一切都是早已预料到的事情，有所准备便不会茫然无措，但是毓儿你不一样，你是我嘉云的公主，你若是嫁去南燕皇室，便是背井离乡，即使身份尊贵，但终究没有一个护着你的人，你在后宫一定会成为众矢之的，即使新帝护着你，也防不胜防，更何况，他或许更不愿意将你束缚在那高高的皇城之内，他只是在守护你”
“守护我？”姜毓陷入了迷茫。
林挽瑜拍拍她的手臂，“好了，不要想太多了，既然回来了，便忘记过去从新开始，在嘉云，有皇兄和皇嫂陪着你护着你，不好吗？”
姜毓往她怀里钻了钻，乖巧地点头，“嗯，我知道了。”
她就是心事藏了太久需要有一个人倾诉，林挽瑜是她最亲近的人，她可以无所顾忌地跟她坦白心事。
即使林挽瑜说的许多事情她都不太懂，但是她得了一个结论，萧景行不是不喜欢她，而是有自己的考量，他是为了守护她。
知道这一点便足够了，她不是放不开的人，既然他选择放手她也不会死缠烂打，她会慢慢忘记他，或者，把他藏在心底最深处，再也不去触碰。
第二日，萧锦颜想出宫去转转，前日来的时候城中马上宵禁，昨日进宫又是直接乘马车到宫门口，她都没有时间去逛逛这云城。
她想要出去，楚卿白必是要陪着，林挽瑜要照顾孩子，姜毓与他们最熟悉，便代表嘉云的主人陪着他们出去玩儿。
“姐姐，你们先换身衣裳吧。”姜毓让人准备了些嘉云服饰，毕竟是在云城内走动，总穿着南燕的衣裳也不太合适。
萧锦颜没拒绝，也让花月和楚今都换上嘉云的衣物。
其实嘉云和南燕的衣裳差别不大，但是比起南燕的中矩雅致，嘉云的衣物更加洒脱不羁，从广袖变成了窄袖，裙摆及脚踝，并不会太累赘。
就是腰上和衣袖上的丝缎太多，系起来会麻烦许多。
等换好衣裳出门，正好赶上午时人最多的时候。
嘉云地处南边，过了年关天气便逐渐回暖，人们早已弃了繁赘的狐裘披风，穿上了轻便的衣裳。
云城作为九州十大景致之一，十分别致漂亮，又是嘉云的都城，更是热闹非凡。
萧锦颜一群人一出现在大街上就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若有若无的目光频频朝他们投来。
许是好奇他们的身份，又或者是欣赏他们的美貌，人都喜欢漂亮的东西，他们在人群中就显得尤为扎眼。
萧锦颜一身艳丽的红裙，墨发半挽，以丝缎为饰，是与平常大不相同的潋滟，她挽着姜毓的手一路上东看看西瞅瞅，好奇的不行。
楚卿白落后两步跟着他们，一身白衣，如谪似仙，引得周围的姑娘捂脸娇羞。
嘉云的民风较之南燕更为开放，姑娘们可以在大街上对自己喜欢或者看重的男子发出游玩邀请，男子同样可以直接向喜欢的姑娘表明心意。
萧锦颜拉着姜毓走快了两步，离得远了一些，萧锦颜才问，“昨日晚宴怎么没见你那位姑姑啊？”
她仔细看过了，除了文武百官，其他的都是嘉云的公主皇子，并没有一个符合姜毓的姑姑之人。
姜毓道，“我姑姑平常不去这些宴会的，她的空余时间都拿来研究医书或者陪着我姑父了。”
萧锦颜点了下头，有些失望，“那我们要怎么样才能见到她？”
琴离的病情耽误不得，但是他们也不好直接向嘉云帝提出要见人家的妹妹，如此就显得他们是别有图谋了。
姜毓看着面前摊位上挂着的面具，想了一下，“我姑姑平常不喜欢见客的，这件事我觉得还是跟我皇兄商量一下比较好，他与姑姑的关系更为亲厚，若是由他提出你们想见她，也许更容易成功。”
萧锦颜点了点头，“那我找空跟你皇兄商量一下。”
姜毓拿着一个青面獠牙面具戴在脸上，“姐姐，你看这个好看吗？”
她的脸一下子凑近，萧锦颜每个准备，被吓了一跳，脸色都白了一些，“你吓死我了！”
姜毓拿开面具，嘻嘻笑着挂回去，“那我换个不吓人的”
两人这边说这话，身后不远处突然响起一阵嘈杂声。
姜毓忙着摆弄面具没注意，萧锦颜转过头去看，原本跟在她们不远处的楚卿白不知何时被一群莺莺燕燕包围了，就连一片衣脚都看不到。
楚今和花月云渺三人被挤在外面，一脸着急却又挤不进去。
萧锦颜沉了脸，撞了撞姜毓的手臂，“你们嘉云的姑娘都是这么直接的？”
姜毓有些奇怪，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顿时笑出声来，“确实是直接了一些，过两日是花灯节，大家都想找心仪之人一同过节，想必他们是想邀请世子和他们游湖赏灯。”
萧锦颜轻哼了哼，“还游湖赏灯，分明就是看上他了，想带他回去吃饭睡觉！”
姜毓被她的话逗乐了，“姐姐，我们过去看看吧。”
两人走近，围观的人太多，两人什么也看不见，还好两人身子娇小，直接猫着腰从人群缝隙里钻了进去，旁边有人骂咧她们也没注意。
等钻进包围圈内了，她们才看清楚面前的情形，其实不是这些人把人给包围了，而是里面有个姑娘正拿着一个绣的极为精致的香囊递给楚卿白，漂亮的脸蛋上通红一片，这些人都是围过来看戏的。
楚卿白就站在那儿，没有任何反应，仿佛是被这姑娘的举动给吓懵了。
见他迟迟不接，姑娘的脸更是红得能滴出血来，她咬着牙小声道，“两日后便是花灯节，可否邀请公子和小女子一起游船赏灯？”
她话音落，周围立时响起欢呼声，还有人一个劲儿地喊着“答应她，答应她！”
萧锦颜好整以暇地抱怀站着，眉眼淡淡地看着那姑娘，以及她身后几名拿着香囊蠢蠢欲动的姑娘，她倒想看看某人打算怎么办！
许是周围的吵闹声太大，楚卿白微微蹙了下眉，声音浅淡，“抱歉，在下”
他刚说几个字，围在一旁的几个姑娘立刻推攘着上前，神情激动，“公子接我的吧，我的香囊比她好看。”
“公子接我的”
萧锦颜有些傻眼，这也太主动了吧？
她看了眼周围围观的人，欢呼声更甚，全然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
姜毓也是脸蛋红扑扑的，“我还是头一回遇到这么多人给一个人递香囊，往年我和皇兄出来的时候阵仗都没这么大，世子可真受欢迎。”
“呵呵”萧锦颜从牙缝中挤出几声渗人的笑。
楚卿白看着面前一张张激动的脸，有点懵，他没遇到过这种情况怎么办？
为什么嘉云的姑娘和南燕的不一样？
他目光有点无措地人群中扫视，然后一下子落在萧锦颜身上，向她投去求助的目光。
姜毓激动地推了萧锦颜一把，“快去解救世子，该你英雄救美了！”
萧锦颜扶额，正要上前，人群外突然响起一道尖锐刺耳的女声，“都给本郡主让开！”
下一刻，人群闻声散开，一名约莫十六七岁的姑娘落入眼中，她着一身粉衣，手中拿着长鞭，一张赏心悦目的脸透着点高高在上的骄傲。
她扫了楚卿白面前的姑娘们一眼，冷哼一声，“他是本郡主看上的人，还不快给本郡主滚开！”
几名姑娘面面相觑，然后迅速往后退开，只有最开始那小姑娘站在原地，也不知道是被吓懵了还是不愿意走，她紧紧咬着牙苍白着脸看着来人。
萧锦颜收回脚，随口问了一句，“她是谁啊？”
姜毓看着来的人有些不以为然，“是我皇叔的女儿，嘉和郡主，被我皇叔惯坏了，最是骄纵跋扈。”
萧锦颜挑了下眉，冠以国姓，想来是极为受宠的。
她们这边说话的功夫，那边嘉和郡主已经愤怒地朝那小姑娘挥鞭子过去了，“本郡主的话你听不懂吗？！”
那姑娘吓得脚底生根，额头冷汗直流，直愣愣看着鞭子挥过来没有动静。
眼看那凌厉霸道的鞭子就要摔在她脸上，即将皮开肉绽之时，一只修长如玉的手牢牢接住鞭子。
于此同时，从另一侧挥过来一条银灰色软鞭，如灵蛇般缠上嘉和郡主的手腕，一用力，她手腕传出钻心的痛，面露痛意。
她不顾楚卿白抓着的鞭子一端，眸光如利刃般射向朝她甩鞭子之人。
萧锦颜握着鞭子另一端，绯色流苏在手下微微晃动，她勾了勾唇，用力将鞭子往旁边一甩。
“啊——”
一声惊呼，嘉和郡主直接被她甩到一旁狼狈的跌在地上，楚卿白不知何时松手，她手中的鞭子随着她跌落在一旁，断成两截。
“郡主。”尾随她的丫鬟连忙扔掉抱了一怀的东西，跑过去扶起她，“郡主，您没事吧？”
嘉和郡主一把将她甩开，站起身怒指着萧锦颜，“你居然敢对本郡主动手？！”
周围的人早就退到了安全的地方，在保证自身安全的情况下看着，他们早就清楚嘉和郡主的为人，但也只是敢怒不敢言，断没有想到萧锦颜居然敢跟她动手，惊骇的同时又感到畅快。
萧锦颜甩了甩手上的鞭子，声音冷沉，“妄想染指我的男人，我不打你打谁？！”
周围众人纷纷瞪大眼，嘉和郡主更是眉心狠拧，“你这是什么意思？！”
萧锦颜走上前，握住楚卿白的手，“觊觎有夫之妇，原来这就是嘉和郡主的教养？！”
嘉和一时间有些懵，“你，你们是？”
萧锦颜弯了弯唇，“怎么，这么明显还看不出来？！”
嘉和一瞬间涨红脸，之前递香囊的姑娘也面红耳赤地低下头，没想到人家居然是有家室的人。
站在两人身后的那姑娘，这才动了动脚，一张小脸满是惊惶未定。
嘉和怒气上头，不服气道，“就算你们是夫妻，但是男人三妻四妾乃是常事，你就算是他的妻子，也该容忍大度才对？本郡主看上他是他的福气！”
萧锦颜轻嗤一声，“堂堂郡主，竟然想做别人的妾！”
“你！”嘉和涨红脸，“本郡主身份尊贵，若是嫁给他自是为妻！”
言下之意，就是要她让位了？
萧锦颜气笑了，“还是头一次遇到敢跟本宫抢男人的人，勇气可嘉！”
嘉和面色微变，周围的人也是不明所以。
“你到底是什么人？”嘉和有些微忌惮地看着她，胆敢自称本宫之人，若非宫中嫔妃，只能是比公主更为贵重的，可是她从未听说嘉云皇室内还有这号人物！
萧锦颜张了张嘴，正要说话，不远处突然响起一道女子的声音，“嘉和。”
温婉沉静，娴雅淡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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