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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对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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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时间,莫说与巫术隔行如隔山的医官,就是阿追这国巫也手足无措。

  她对邪术知之甚少,先前虽遇到过两次,也不能跟这回的凶险相比。

  是从将戚王扶上榻躺着,他面色惨白、连嘴唇都是惨白的,微弱的呼吸好像随时都能断掉。阿追有些木然地站在榻边看着他,看着看着,一颗乱作一团的心总算定下来了,先前的强硬却再寻不回来。

  她存着几分心惊与无奈颓然承认,自己现下确是替他紧张极了。每一寸的思绪都拴在他身上,无法接受他可能会因此丧命。

  “丧命”这词在脑海中一划,就震得她一阵恍惚。

  这个人,片刻前还在跟她抬杠,眼下却已经命悬一线,实在突然得让人对不上号。可事实偏生就是这样,旁人还可因为他先前并不算太糟的境况意识不到现下的危机,她这巫师确对此万分清楚。

  邪术都是可以让人丧命的,包括她先前遇到的那两次,虽则那两个邪巫的本事并不高,但若任由他们磨下去,也能慢慢要了人的命。

  阿追的目光定在他轻锁的眉间,沉吟了会儿,抬起头道:“我要一尊月主的神像。”

  帐中众人面面相觑,并不知此时是否该听她的,迟疑了一会儿后,一并看向刚赶进来的上将军。

  雁逸点了头:“去寻给她。旁人都退下吧,我在此守着。”

  他在朝中军中威望都不低,吩咐之后,便见胡涤打了个手势,领着旁人一道退了出去。

  阿追转身看向雁逸:“不是我下的邪术,我知道上将军是信我的。”

  她在占卜时看到了雁逸为她辩解的场景,虽则在实情中,因为她的先一步闯进,那话便未真说出来,也仍让她心里有了数。

  雁逸也果然点了头:“你不是会背后害人的人。”

  “那便请上将军帮我。”她下颌微扬,平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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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纵使军纪严明,也总难免会有一点小道消息不胫而走。有些好事者便得以多个心眼,敏锐地注意到,虽则战事因为戚王的急病而暂时搁置,仍有一队大军一路向北疾行。

  而领兵的,还是赫赫有名的上将军雁逸。

  阿追静听着如雷声翻滚的马蹄声踏着夜色远去,取了个小矬子坐在戚王榻边磨指甲。这原是悠闲的事情,她却因静不下心,一连两次心不在焉地把指甲磨歪了才反应过来。

  第三回出现这差错后,她终于把矬子放下了。看看侍从已帮她寻回来的月主小像,恭敬地双手捧起,往帐外走。

  过来陪她的苏鸾见状也跟出去,浅蹙着黛眉道:“听说上回你见那邪巫,就有些凶险。这事要不要缓缓?等上将军那边带人回来再说?”

  苏鸾的意思是懂行的人多了便稳妥些。阿追摇摇头,在主帐前寻了块干净平坦的地面,让侍从将案桌摆好,又亲手将神像放了上去。

  “我就是想赶在他们回来之前自己先看个大概。”她凝视着神像一喟,“我信不过那帮人。”

  她让雁逸去乌村寻人帮忙去了,现下心情复杂得很。

  上回那邪巫死前给她留了话,让她日后若遇了事、心里想到能让他们帮忙时,便不要逆自己的心意。这话她是肯信的,因为他们这一行的直觉本就很要紧,强拧多半没好果。

  然则要做到“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就没那么简单了。此事上,她会想到乌村实在是迫不得已。在她所知的人中,只有他们明显对邪术有接触,此番不找他们帮忙,她一时想不到其他帮手。

  但是,毕竟是曾经对她施过邪术的人,她实在是做不到“用人不疑”啊!

  是以阿追觉得添个心眼为好,在雁逸寻到那些邪巫前,她想先自己看个大概。先将此事里的门路摸清一些,哪怕只能摸到两三分,也可适当避免乌村那帮人蒙她骗她了。

  阿追摆开占卜石,深吸了口气,面朝神像跪了下去。

  苏鸾折回帐里,片刻后端了只小陶碗出来。陶碗里盛着几滴血,是戚王的。

  要见的邪巫是冲着谁去的,便要用谁的血做引。阿追平心静气地燃了香,蘸了一点血的手在香火上一触,“扑”地一声血腥气漫开,她恭敬地将香奉到了香案前。

  余下的血仍在陶碗里。阿追割了手,滴了两滴自己的血进去,又再碗中倒了酒,一饮而尽。

  几乎是指间刚触及眼前小石,画面已倏然腾起!

  她只觉一股力道来得好强,直冲得她险些仰过去,强自定睛,置身在一方小院里。

  皎皎寂月挂在天边,阿追抬头看了看,目光又落在唯一亮着灯火的正屋门口。

  帐中,嬴焕骤觉一阵目眩,猝不及防地被从梦里抽离出来,两旁光影飞转,再落稳脚后抬头一看,便浅一怔:“阿追?”

  刚要举步往前走的阿追回过头,看看他,挑眉提醒:“一会儿可能有险,但你什么都别做。”

  “什么意思?”他目光一凛。

  她撇撇嘴:“我们在幻象里……你可以理解成是在梦里,一会儿什么都是假象,我自然能做到不信,你别乱阵脚。”她说着肩头一耸,“这么想好了——这是以你引出的幻象,是在你的梦里,你若自己慌神,是不是特别丢人?”

  言罢她也不等他应,径自一壁往前走着一壁蔑然续说:“要不是因为是你的幻象不能赶你走,我才不带你来呢,别添麻烦。”

  好吧。

  嬴焕苦笑,心里相信了这是在梦中,却并不是个寻常的梦。

  她这个样子显得太真实,嘴巴毒得一句好听的都没有,刻意地把对他的厌恶全摆在台面上。

  他跟着她走到那亮着灯的门前,阿追扣了扣门,向里面道:“是阁下出来见,还是让我进去?”

  话音未落她便见嬴焕往后一退,作势要踢门,赶紧挡住:“干什么?!”

  嬴焕神色平静:“这不是我的梦里吗?”

  阿追:“……”

  她傻眼看看他这认清是自己的地盘后便要大权在握的样子,掂量了会儿居然觉得也有道理。神色复杂中,脚步下意识地就往后退了。

  嬴焕满意地倾身上前一脚横踢而过,顷刻间“咔嚓”一声,门板断裂倒地!

  屋内的光火却突然熄了,更没有半个人影。

  阿追屏息迈过门槛去:“都是排的上号的巫师,阁下干什么装神弄鬼的?”

  下一瞬却见嬴焕摸了个火折子出来划亮,大步流星地走到刚熄灭的红烛前,将灯重新点亮了。

  阿追愕然:“你身上随时带着这些东西?”

  “这不是我的梦里吗?”他风轻云淡的,还是这句话,“我认为有,就有了。”

  她好悬没就地给他跪下!

  按说她对邪术知道得都不多,他更是一点都不懂。可他偏就凭她那一句警告开始“学以致用”了,阿追一时都不知该给他点什么反应才好。

  常人是决计做不到这一点的,甚至连她自己也做不到。上次见那邪巫时,她最初也怕会有险,拼力想在幻境里给自己想象个刀枪剑戟之类的东西握在手里防身,无奈总是不够自信,手里的刀柄时有时无,她试了试,便放弃了。

  是以阿追对着嬴焕这副满不在乎的神色暗自佩服了好一会儿,才又静心看周围。明处仍是看不到有人在的迹象,显是对方有心要藏。

  阿追便只得自己找。这屋子很大,满室都静悄悄的,静得有点空洞。她提心吊胆地看了柜子里、屏风后等各处可以藏人的地方,一无所获。正懊恼这邪巫到底是怎样奇怪的性子,居然有心情和她捉迷藏的时候,忽闻嬴焕道:“阿追?你听……”

  “什么?”她一怔,从屏风后探出头来。

  “琴声。”嬴焕眉头皱起,静听了一会儿遥遥传来的曲调,“《十面埋伏》。”

  她愣愣,气都不敢喘地安心静听,但什么都没听到。

  只有他能听到?

  阿追皱眉疑惑起来。按理说,这虽是他的梦,但她也在他的梦里,他们见到的、听到的便应该都一样。

  她悬着心走向他,满心不明。

  嬴焕则静听着耳边乐声,听着乐声一点点地变得更分明。灵巧处如细雨急落在铜镜上,恢弘处如万马千军奔腾而过。

  他微微抬头,触到了她疑惑的目光,他正要问“你听不到?”,她的面容却变得模糊起来。

  随即周遭其他也变得混沌,嬴焕有些木然地看着眼前的人影模糊又清晰,清晰后却已成了另一张脸。

  一个四十余岁的男子正弹着琵琶,手上劲力很足,看也不看他。

  “什么人!”嬴焕一喝,但见那男子手上猛停,嘴角笑意一凛,转而琵琶已变作利刃,向他直刺而来!

  嬴焕侧身急躲,阿追直一声惊呼!

  她愕然看着眼前的打斗,头一回看见幻境里莫名其妙地多跳出个人!

  这人打哪儿来的?!

  她未及想清,腰上陡被一环,顺着那力道疾退几步,再驻足定睛时,已被嬴焕挡在了身后。

  嬴焕侧首低问:“这哪出?!”

  “我不知……”阿追惊色尚在,看清对方的面容时呼吸滞住,“是你……”

  “国巫。”甘凡提着剑,笑容显得有些狰狞诡异,“许久不见,您很惊讶?”

  一时间,她脑中只剩一片嗡鸣。刹那间眼前人影一闪,二人皆未看清甘凡是怎么到眼前的,便见他挥剑刺下!

  阿追惊呼出声,心下只得寄希望于嬴焕反应得过来。他也确是反应够快,凝神一想便从腰间拔了佩剑。

  “铛——”地一声两剑相撞,阿追惊吸着冷气,眼看着嬴焕手中锋刃折断,一截银白明晃晃地落在地上。

  甘凡避开嬴焕又一剑刺下,阿追胸口剧痛席卷,不太真切,又十分清晰。

  她大喘着气看着近在眼前的人。

  “小国巫,你以为这是他的幻境?”甘凡的笑声阴恻恻,听得她毛骨悚然,“不,只有一半是他的。”

  阿追的呼吸已经变得不稳,眼中恐惧加剧。

  “另一半是我的。”甘凡森森地续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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