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四章 赶紧

　　入夏后，天气炎热，亮得也早。


　　林若菡一大早起来就在书房忙碌，低头一边写着什么，一边听着王嬷嬷关于她及笄礼的准备事项，要请谁，要办多少宴席，准备哪些头面，请哪家德高望重的女性长辈等等。


　　她其实不想打断，王嬷嬷说得吐沫横飞兴高采烈的，仿佛她是风风光光的要嫁人了，而不是简单过个生日，哦不，这里称作及笄礼。


　　“让王氏给我行簪礼就行，那个什么简大人和林大人有空就来吃个长寿面，抽不开身也无所谓，王嬷嬷，你让厨房多做几碗长寿面，松涛苑每人一份，再一个月月利，我名下的铺子庄子什么的，也多加一个月月利，这样就行了。”


　　王嬷嬷嘴巴张得老大，不可置信的看着埋头写着什么的林若菡，结结巴巴半天才说明白，“大、大小姐，这可是、可是及笄礼，哪有如此草率的？”


　　林若菡没抬头，“不草率了，就这样！”


　　王嬷嬷不死心，还要分说，林若菡叹气，抬头看向她，“一个仪式，代表不了什么，我也不看重，日子顺风顺水，才是真！”


　　王嬷嬷一肚子话吞了回去，心知劝不动，也只能放弃。


　　刚刚整理了一些药材单子，想要清风送去璀璨阁，前院有人来禀，上次来过的璀璨阁的管事又来了。


　　王嬷嬷在抱厦里仔细听完那个管事的传话，嘴巴里嘀嘀咕咕的重复，担心自己万一传错话。


　　“大小姐，那管事说赵先生别庄上的冰玉海棠就要开花了，请大小姐过去一起鉴赏，”说话，不等林若菡问什么是冰玉海棠，马上解释冰玉海棠的来历。


　　林若菡立刻放下手中纸笔，眼珠子瞪得老大，“真的？”


　　王嬷嬷心说自己可没有扯谎，连连点头。


　　林若菡马上说，“告诉那个管事，我后天一早，就去别庄！”一定要亲眼看见改良后能在室内培植的冰魄海棠。


　　王嬷嬷传话后进来，看见林若菡在原地团团转着圈子，一脸的焦急和激动。


　　一旁侍立的冬雨也是满脸疑惑，半夏正好拿着库房里挑拣出来的一只白玉菡萏花的簪子过来让林若菡过目，三人齐齐看向原地转圈的林若菡。


　　“你们知道吗，那是长在岩浆边的奇花，只有在火山爆发温度最高时才能开花，且开花不过一盏茶的时间，然后整可植株全部冰冻碎裂，若是原生植物的采摘，必须冒着能将骨头瞬间蒸发的高温，乘着那短短一盏茶的时间快速下手……”林若菡一边转圈一边喋喋不休，恨不得现在就插上翅膀飞过去。


　　古人的智慧真是不容小觑，光是赵先生的机械水平，哦不，这里称作机关术就已经相当了不得了。


　　想起赵先生，林若菡有些奇怪，今日一早灰灰在她肩窝里醒来，她衣服和头发里都沾了灰色的毛，王嬷嬷唠叨了一个早上，下次不能让灰灰进屋，那只平日里憨傻的灰猫今日出奇的聪明，乖乖躲起来就是不让王嬷嬷找到。


　　林若菡心里好奇，昨日下午，难道自己难道是蹲在赵先生的肩膀上一路回的林府吗，看他一肩膀的都是泥，真好像自己的鞋子踩了他一路似的。


　　摇摇头，林若菡心里好笑，心里转念想着那冰玉海棠是如何打种子的，萧国哪里有出售的，她要去买一些回来。


　　今日早朝散得早，大多是刑部大理寺和御史台的人禀报章翰志谋逆案的后续，大理寺少卿赵衍一早告了假，说是发现了有燕国细作的踪迹亲自出城了，赵瑞心里很是满意，下了朝没有去御书房，直接去了陆婕妤那里，还有一个多月，他的子嗣就能出生，萧国昌盛有望。


　　赵衍坐着一辆黑色马车出了城门，刚驶出不多久，途中陆陆续续有几辆相同的马车齐聚而来又分散驶出，朝四面八方而去。


　　禀报并无沿线追踪，但赵衍还是非常小心。刚刚到别庄，下了马车就问前来迎接的总管事，“那冰玉海棠可准备妥当？”


　　总管事要拱手行礼，被赵衍抬手免了，他急忙回答，“一切准备就绪，最迟今日下午必然能开，只是，这温度太过——”


　　赵衍已经抬脚往里走去，身后传来话，“无妨。茶点是否准备妥当？”


　　张立抱着一个木盒紧跟在身后，总管事只瞥见了盒子一角有朵腊梅标志，心里有些疑惑，却觉得自己也许眼花看错了。


　　那种皇上私库里都不见得会有的稀世珍宝，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再说了，世子爷又不惧酷热。


　　一定是看错了！


　　一定。


　　来到别庄最深处的一座周边一里都是空旷黄泥地的小楼前，赵衍算算时间，快要到了，加快脚步推开第一道木门走了进去。


　　他身后的张立只能看见那翻飞的袍角，看着世子爷进了那屋，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进去，他除了感觉怀里有冰凉的感觉，身体其他各个地方都似乎已经被火燃烧着，滚烫而灼热，


　　在木门口听了半天动静，没听见世子爷叫他进去，张立老老实实等在门口。


　　这座小楼侍弄药材的都是内家高手，就是这样，每天都是一个时辰一个调换，否则，也只能是炭烤人肉的下场。


　　张立自认外家功夫了得，但内力不足，安安静静等在外面。


　　赵衍在里面查看了一番，推开第一道精铁大门、第二道青铜大门，到了最开始的木门前，才想起来，就算有了那冰龙皮的斗篷，她也不一定能保证在这个极度高温的环境里停留一时半刻。


　　但转念又一想，自己就在她身边看着，只要她受不住高温，他就用护身罡气护着她离开，有了这双重保护，她一定万无一失。


　　赵衍很是满意自己的安排，脚步轻松出了小楼，突然又想到，她万一想自己讨要这冰玉海棠该怎么办？


　　给，当然给！


　　青云宗十年前已经成功培植了一颗，还有一半没有使用完，自己别庄培育的，当然由自己全权处置，大不了再培植一颗送去，虽然难度有些大。


　　到了上次休息的院子里，看着从璀璨阁调度过来的侍女井然有序的准备一切，赵衍心里更加满意，当然，如果张大嫂能够在，就更好了。


　　张大嫂在庄稼地里长大，由张大嫂陪着，这里的所有药田随她怎么折腾都没事，只要她玩得高兴，而自己，则在院子里处理一些事物，偶尔听一听传回来的消息，听听她玩得如何，或者和她一起共享美食。


　　赵衍今日还带了一把琴在马车上，却并未带下车，只希望日后有机会用上。


　　看着侍女们忙碌的来来回回上了一桌子的果露和点心，赵衍再次算算时间，应该快到了。


　　袖袋里那只菡萏花的簪子，今日不知道有没有机会送出去？


　　可左等右等，眼前已经快要到正午，她还是没有来。


　　赵衍微微蹙眉，刚要询问，隐三突然出现，“世子爷，隐一刚传来消息，林姑娘从林府出发，就被宫里的人带走了，据说是陆婕妤临近生产，请林姑娘过去看看。”


　　赵衍挥手让隐三退下，眼中等待的喜悦渐渐消失，脸色沉了下来。


　　就你们也配她亲自诊脉？


　　一群狼心狗肺的东西，上次那么许多的子嗣被救回，是谁的功劳？区区一些赏赐赵瑞也真敢拿得出手？平日里打赏一些没用的废物官员还要大方许多，他赵瑞如此看重的子嗣被尽数救回，就这么敷衍了事的打发了？


　　真是，真是该死！


　　赵衍气恼地站起身，在屋子里来回踱步。


　　凭什么他小心翼翼呵护的人，就这么被你们呼来喝去！


　　赵衍双眉紧皱，心里难受至极。


　　长春宫里，身为九嫔之首的陆婕妤，想到下个月就要生产，心里就有些煎熬，她是永昌候的嫡长女，在家时就颇得老侯爷宠爱，这次她三十一岁首次开怀，整个永昌候府上下几乎个个像是锦衣夜行，既觉得荣耀又要小心防着慕容家和太子妃娘家，现任的永昌候在陆婕妤成功保住子嗣后，曾经私下里和林清江搭上了关系，一来皇上和太子的身体状况是整个萧国公开的秘密，似乎有了小皇子能筹谋的事情更多更远，二来也是感谢林清江父女两医术超群。之后，永昌候又接触了林清江几次后，更加小心翼翼。


　　陆婕妤却不这么认为，她能够成功保住孩子，靠得是林若菡的医术，就算林清江教女得法，也是林若菡青出于蓝。所以，眼看着临盆在即，她央求赵瑞把林若菡请到宫里，让她给请个平安脉，也算是心里有数，不至于生产前还有慌乱。


　　赵瑞哪里会不同意，但也只派了个小太监就把林若菡叫到了长春宫。


　　林若菡心里想着那冰玉海棠，面对后宫的高位妃嫔时脸上笑容淡淡，却没想到眼前这个陆婕妤却是极为和善，没有一丝身为九嫔之首对一个五品小官之女的任何傲气。


　　当然，林若菡认为，相比较自己和林大人的医术，陆婕妤更加信任自己。


　　忍住心里焦急，林若菡倒也没有辱没一个大夫的基本操守，细细诊脉，认真交代，特别是生产时的各种消毒工作，林若菡说得特别仔细，长春宫上至陆婕妤下至小宫女，各个惊讶不已，陆婕妤甚至让贴身的宫女一个字一个字的记录下来。


　　不同于来时的只有一个小太监，离开长春宫时，林若菡身边是陆婕妤的贴身嬷嬷，身后是拿着谢礼的六个小宫女，说是谢礼，那是陆婕妤的客套话，其实就是赏赐。


　　林若菡接受了陆婕妤的客套，大大方方拿了谢礼往林府而去。


　　马车刚到林府门口，清风看见了一辆黑色马车停在府门口，刚要开口告诉林若菡，却见一个管事模样的人已经走了过来。


　　“林姑娘，小的奉我家先生之命，送姑娘去别庄，”管事拱手行礼。


　　清风刚要拒绝，林若菡却已经跳下了马车，赵先生的马车里有趣的机关多，坐着也宽敞。


　　清风和傲雪马上就要跟上，林若菡却挥手让他们不用跟着。


　　“没事，这位是别庄的管事，我见过的，到时我和赵先生一起回来就是，”想到赵先生的马车上也许有些东西不便让外人知道，林若菡连傲雪也没有带着，私心里，她对赵先生比较放心。


　　清风刚要再说，却见林若菡已经上了马车，赶车的人依旧是张立，林若菡朝他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张立有些傻乎乎的看着管事把脚蹬放好，坐到了另一边的车辕上，才回过神，坐到车辕上。


　　赵衍处理掉一些卷宗，就看一下刻漏，一个多时辰里，只处理了堪堪几本卷宗，和昨晚的效率几乎天差地别。


　　不知道第几次看了刻漏，赵衍几乎要在心里狠狠咒骂赵瑞之时，听见了院子里急促的脚步声。


　　“赵先生，赵先生，”林若菡气喘吁吁的声音传来，“抱歉，我有事来晚了。”


　　赵衍连忙放下手里的卷宗，一拍桌角，满桌子的卷宗变成了一堆图纸，三步并成两步走到门口，就看见了提着裙子冲他小跑而来的林若菡。


　　赵衍突然有些震愣。


　　眼前脸色粉润的女孩，眼睛明亮有神的远远看向自己，就像一个火热的小太阳，正带着满身的温暖力量冲向自己，他微微眯起眼睛，仿佛有些不敢置信，迎面而来的小女孩明明瘦弱纤细，却带着无尽的生机活力，像是要牢牢扎根在他心里，甚至冰火交融，彻底融入了他的血肉和灵魂深处。


　　他感觉心脏被狠狠撞击了一次，又一次，甚至灵魂都有些震颤的感觉。


　　眼前的女孩，就像轮回了多次的灵魂，已经融合了几世的锦绣与璀璨，无论从何处着眼，都深深吸引着自己，靠近一些，再靠近一些，最好完全的占为己有，永不分离。


　　“赵先生？”林若菡放下裙摆，站起他面前，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赶紧，冰玉海棠要开花啦！”


　　赵衍这才回过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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