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一章 处置

　　日头很烈，烧灼得有些久，觉得浑身都有些滚烫，林若菡仔细巡视了七八十处药田，还得时不时蹲在地上仔细查看，不知不觉就一个多时辰了，体力消耗太大，浑身上下汗津津的，连说句话，都感觉身体像被抽空了一样。


　　可她依旧竖起耳朵，听着前面有可能传来的回答。


　　“不能，”赵衍加快脚步，像是敷衍般的从嘴唇里溜出两个字。


　　答案没有太过意外，毕竟人家也有行家在，处理好了也能使用。


　　林若菡蔫头耷脑的嗯了一声。


　　她眼前有些黑，知道自己已经体力不支，这辈子除了和伤病做斗争，还没有经历过如此的体力活，对她现有的身体状况来说，顶着大太阳，没有任何防晒措施，没有补充食物和水分，连续工作接近三个小时，的确是消耗巨大，她得赶紧找地方休息，可心里确实非常遗憾。


　　不用兴师动众的往外跑，自己需要的很多药材就在眼前，那地上蔫耷耷躺着的干枯的盘云草，还有不远处被胡乱拔下来随意丢在地上的紫丁红草，仿佛都在摇摆着枝叶向她挥手，林若菡心里抓肝挠肺的，恨不能将所有的药材打包了抢回去。


　　身后之人的脚步声在自己的回答后更加拖沓，赵衍想了想补充了一句，“林姑娘鼎力相助，这里的所有草药，任姑娘随意取用。”


　　如果不够，药王阁随时候命。


　　给我在京城好好呆着！


　　林若菡一下子就精神起来，几乎是扯着嗓子喊出来的，“多谢你，赵先生！”


　　走了一盏茶的功夫，终于到了休息的地方。


　　小院子和外面空旷的药田相比，几乎就是世外桃源了。


　　走进没几步就看到一座怪石嶙峋的假山，上面还有叮咚的流水声音，一看小院子里似乎有一条小小的人工环湖，有了高大树木的遮阴，瞬间带着微凉水汽的微风就吹了过来。


　　林若菡就着微风，竟然还闻到了一阵浅浅的花香。


　　又饿又累又渴，林若菡没去细看有什么好看的花木，紧跟赵衍的脚步，沿着游廊和穿堂，进了这个小院的第二进。


　　正屋里伺候的丫鬟们已经等了很久很久，井水里湃过的果露已经变热了，重新换了三次，世子爷，哦不，主子爷说不能用冰镇的，只能在井水里湃一下，她们一边照做，一边心里嘀咕。


　　还好点心不用湃过，否则，还真是麻烦呢！


　　还是个娇贵的主呢！


　　赵衍一进门，屋子里的二个一等大丫鬟六个二等小丫鬟就齐齐矮身行礼，等起身一看，差点没笑出声来。


　　别说王府了，就是这座别庄里干粗使活计的小丫鬟也不是这么寒碜样吧。


　　瞧她一头一脸的烂泥，额头的头发都粘在了一起，油滋滋的，指甲缝里都是泥，裙摆上——唉不对，连屁股后面都有，莫不是仰天摔了个大元宝吧！


　　这个埋汰样，哪里能配得上她们这群丫鬟的伺候！


　　还要喝什么井水湃过的果露，凉白开就很是看得起你了！


　　有个站在最后的小丫鬟差点没忍住，肩膀一抖一抖的，幸好前面有人挡着，赵衍也没仔细去瞧，他现在的所有注意力都在身后的林若菡身上。


　　这短短一盏茶的时间，她气喘的厉害，鞋子几乎是在地面上拖着走来的，赶紧用些茶点好好休息，最是要紧。


　　屋子里的角落放了几个冰盆，窗子都开着，环湖带着水汽的微风吹进来，里面至少比外面低了七八度，林若菡没力气注意那几个比璀璨阁里面的侍女要体面的丫鬟，按照赵衍的指示，在一张八仙桌边一屁股坐下，差点整个人都要趴到桌子上。


　　八个丫鬟围了过来，有人递过来水盆和布巾，伺候两人洗手。


　　有小丫鬟端着果露来倒好，大丫鬟亲端自上了果露。


　　林若菡仰脖一口喝干手里酒盅般大小的翡翠辈子盛着的果露，伸手举杯到大丫鬟面前。


　　大丫鬟顿了顿，才明白，接过杯子，又倒了六七分满，递给林若菡。


　　再次一口喝干，大丫鬟连忙再次接过，倒满。


　　一连七八回，林若菡才勉强润润唇。


　　很好喝，但量太少。


　　已经喝了七八回了，身边的丫鬟虽然不动声色，但林若菡从她微微下垂的眼帘里，斜视过来的轻蔑眼神中，已经明白自己是被鄙视了。


　　这似乎已经是常态了！


　　林若菡发现，除了那个张大嫂之外，赵先生身边的所有人，几乎对自己都不怎么友好，甚至很多人根本就是第一次见面，话都没有说过一句。


　　或不屑、或鄙视、或嫌弃、或敌意，不一而足！


　　女性特有的敏感，让林若菡不用仔细去观察就能知道，那些侍女眼角微微一翘，或者眼皮微微往下一撩，代表了什么。


　　算了，我有不是来和你们打交道的，林若菡自顾自拿过一盘子点心，大快朵颐。


　　接着，眼前第二盘马上消失。


　　第三盘，第四盘，甚至世子爷面前的那盘都被她端了过来。


　　大丫鬟差点惊呼出声，幸好死死忍住了！


　　天啊，眼前这个灰头土脸的女子，不是个难民吧？


　　这些点心难道不是摆着看的吗，就算表示对主人家的谢意，稍微尝一口就可以了，哪里见过这般狼吞虎咽的！


　　很快，桌面上的五个盘子已经全部空了。


　　赵衍擎着手里的翡翠小玉杯，一小口一小口抿着，视线全部放在了林若菡身上。


　　很好，吃光说明她很喜欢，不枉他特地吩咐从璀璨阁带了这些小茶点过来。


　　“再上一些，”赵衍视线没有移开过林若菡，话却是对着身边的侍女说的。


　　什么！！！


　　大丫鬟一个激灵！


　　除了桌子上空荡荡的盘子，上午送过来的二十道点心，十五道早就被她们几个分吃完了。


　　当时她们还一边吃一边闲聊，点心极为可口，也许是宫里的御膳，只是有些多了，二十道哪里用得到。别庄很少接待女眷，可就是同时接待几个，也不过是一盏茶和用来做做样子的几个小碟的点心。


　　哪有别府的女眷到人家府上专门用点心的，别说没教养，就是看着也寒酸，好像府里连几道点心都供不起一样。


　　她们虽然不是王府的家生子，但父母中不是张府的陪嫁，就是王府的家生子，也算是知道也人情世故的。


　　眼前这个邋里邋遢的女子，不知道世子爷是从哪个荒村捡来的叫花子，鲸吞牛饮加胡吃海塞的，简直让她们大开眼界。


　　可再是个要饭的，也是世子爷的客人，现在世子爷吩咐再上，她们到哪里去变出点心来。


　　世子爷如果不高兴，她们这里所有人都没有好下场！


　　都怪这个要饭的，这么能吃！


　　怎么就不撑死你！


　　大丫鬟心里又是急又是气，嘴唇哆嗦了半天，却没有说出一句话来，更没有要在上点心的意思。


　　赵衍有些疑惑。


　　没看见眼前之人差点都要舔盘子了，还不赶紧？


　　“……世——”大丫鬟差点一口世子爷喊了出来，看到赵衍冰冷的视线，心里突突了几下，急中生智，赶紧改口，“主子爷，是这样的，怕坏了都放到了冰窖里，所以要先拿出来去膳房的蒸笼里稍微热一热，时间会有些久，请主子爷稍等。”


　　另一个大丫鬟赶紧附和，“是的，主子爷，我们马上去准备。”


　　赵衍不是没去过璀璨阁的膳房，没听说会放到冰窖里吃之前再蒸熟，但他不想细究，赶紧去完成差事，把点心端上来就行。


　　林若菡吃了个半饱，她对古代女子的饭量真是嗤之以鼻。


　　如此看来，她院子里两只猫的饭量都比一般贵族女子的饭量大。


　　可笑之极！


　　听见大丫鬟的话，林若菡直觉里面有情况，如此奢侈的药田和别庄，几道点心怕坏了还能放到冰箱里，等要吃的时候再加热？


　　但她不过是临时过来帮忙的，除了药田的事，任何事情她都不打算开口。


　　几个丫鬟脚步胡乱的就要离开。


　　“站住！”赵衍刚刚将视线转回对面的花猫脸，却发现了不对劲，直接厉喝。


　　所有丫鬟直接就像饺子一样，扑通扑通声音清晰的跪了一地。


　　“说实话！”赵衍没有低头，地面跪了一排瑟瑟发抖的蝼蚁，他不会低下头去看。


　　“世——”大丫鬟差点又秃噜嘴，砰砰砰的叩头，“主子爷，奴婢们该死，求主子爷饶命，奴婢们将剩余的点心——分吃完了！”


　　赵衍神情丝毫未变，仿佛没有听见，“林姑娘，我们去后院树荫下坐坐。”


　　林若菡其实不想动，但她似乎听明白了赵衍的意思，这里要处理事情了，她得避开！


　　点点头，林若菡勉强站了起来，虽然还觉得乏力，可休息一阵，也好了许多。


　　两人刚迈出屋子，赵衍对院子站着的张立淡淡开口，“你去！”


　　张立不敢抬头正眼看林若菡，看着两人已经走去了抄手游廊，举手示意后，一群黑衣侍卫竟然凭空出现，脚步利落进入屋子，侍女们一个二个被利索的绑好，拖了出去。


　　赵衍和林若菡已经绕到了后面的第三进前，一颗冠幅巨大的老树下，鹅卵石铺成的小径边，一张石桌立在绿植鲜花从里，两人刚刚落座，林若菡似乎听见了前面隐隐约约的声音。


　　“……饶命啊……是她吃得多……用不了的膳点下人们分食……原本就是规矩……不能怪我们……我们要见王——唔唔——”


　　哦，是被她们分吃了！


　　林若菡微微挑眉。


　　饶命？


　　是要被处罚了？


　　林若菡抬眼看看对面的赵衍，发现他似乎什么也没听见，她也不想多问。


　　她既不认为丫鬟受处罚与她有关系，也不想置喙赵先生府里处置下人的私事。


　　她现在心里已经盘算开来，看了一个多时辰，除了那些房子没有去看，其他的药田基本都已经了解，珍贵药材很多，她能研制的成药也很多。赵先生说是作为帮忙的谢礼，可她也不会白拿，她计划着没研制出一种成药，就送给他一些，礼尚往来，总是不错的。


　　赵衍心里却不如脸上这般风平浪静。


　　几个下人的小伎俩想要躲过他大理寺少卿的眼睛，基本不能够。


　　那几个侍女不像林若菡已经在大太阳下面忙了快两个时辰，她们在凉快的屋里呆着，就盯着那些茶点，哪里需要额头满是细细密密的汗珠，甚至还脸色如此苍白。


　　不是很明显的告诉自己，她们心里有鬼？


　　再联想璀璨阁的膳房如何制作点心的，赵衍只要心念一转，就知道了大概。


　　别庄是母妃的陪嫁，改成药园后，这里虽然很少接待女眷，可还是保留了一些丫鬟，大丫鬟月例堪比王府的管事，可以说日子过的很舒坦。


　　这些人的来历赵衍心里清楚，都是王妃身边陪嫁的人和府里的家生子的后代，王妃身边人才济济，在王妃身边混不到一等二等的，就到这里来混个身份，结亲时也便利一些。


　　王妃常年生病，赵衍知道自己母亲身边有些个惯会作妖的，可只要没有触犯到他的底线，他基本睁一眼闭一眼。


　　可今日倒好，偷吃了东西还当着他的面撒谎，不知死活！


　　隐隐约约的声音已经彻底消失，林若菡也把此事彻底放下，她思忖了好一会，有些试探性的问赵衍，“赵先生，如果可以，我会陆陆续续使用一些被毁坏但处理后仍旧能使用的药材，你送给我的十二论里，就要好些个奇药，可以研制一下，如果能过研制成功，成药我们一人一半，如何？”


　　赵衍根本无所谓，但林若菡好似因为这些药材能留下来，他觉得谋划有了回报，眼角悄然露出一丝稍纵即逝的喜悦，“可以”。


　　林若菡没好意思让赵衍定期给她送药材，那些被毁坏的药材就算要全部整理起来，也需要一个过程。


　　“赵先生，我每七天，来这里取一些药材，请你和管事们交代一声，”林若菡心里计算时间，差不多需要这个间隔，虽然还能使用，但去掉虫咬的部分和处理残留药水，也需要很多功夫。


　　赵衍马上接口，“别庄太远，你可以去璀璨阁。”


　　如此更好，林若菡点点头，“好”。


　　林若菡刚想要说说那些奇药可以先研制，有人来回禀，林安到了。


　　林若菡想着下次也可再说，没细看赵衍的欲言又止，直接起身，“赵先生，我们过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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