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离豫章离城中十里外的群山中央，有一占地两三千亩的广阔平地，拔地而起层层叠叠的院落。

　　乍看排场豪华浩大，细看其风格俊秀儒雅，既凛然生威，又简而灵秀。其院落一环接一环，构思巧妙，错落有致。比皇宫大院少了辉煌与贵气，多了一股江湖特有的豪迈潇洒，娴雅又颇有风骨。

　　这是武林中有名的江湖人士栖息集中地——讲武堂。侠士们可以在此纯粹喝茶聊天，也可以拜读前人绝学；可以互相切磋武艺，也可以文斗诗书。在友好的基础上做任何想做的事。它不仅仅是武馆亦或是武学学堂，而是正义江湖之士的息所，同时也是侠士们沟通交友的琅嬛福地。

　　讲武堂于每年春分进行新一批侠士的招募，为期三天。

　　并非所有身怀武艺的人都可以自由前往，讲武堂设立了极高的门槛，只有背景清白、武艺高强的人才有初筛资格，来参与一年一度的比武大会。而一旦成为讲武堂中的正式一员，讲武堂便能给之提供继续精进武学的机会。

　　讲武堂内设齐全，有茶室、藏书阁、酒窖、武堂、练剑林等。屋舍共百来间，不仅各类均妥当安置，还有几十间小舍以供住宿。整个讲武堂缩影万象，可谓一个城中城。

　　又到一年春分。

　　讲武堂此时正大张旗鼓，热闹非凡。正门数十阶台阶以及向内至大堂的一路，被铺上了暗朱色的薄毯，房檐红绫挂彩，一派喜庆。门口一些历届的侠士正接待着来比武的各位新人，看着各位新人在檀木牌上刻下自己的名字　，然后翻转扣在桌上与其他名牌排列成队。

　　每位侠士在登记好自己的名字后需随便抓取一块名牌，来抽取第一次与之比武的对手。当然若是观武过程中想要挑战，也可插队立刻上台。

　　擂台设在大门入口东侧，慕名而来五六百名新侠士，将原先空旷的地方挤得人潮沸沸，犹如集市。

　　然而每年的招募名额仅仅为五十人。

　　擂台上座有一排人立着，唯独中央一个青布长衫的老叟坐在华贵的藤椅上。那人相貌清癯，留着一撇雪白的山羊胡子，脸上笑眯眯的，十分和蔼。那是讲武堂的总管家夫子，讲武堂的一切事务都经他手。

　　此刻他正两眼含笑地看着飞身上台的两位比武人士。

　　比武的两人已立定在擂台两侧，其中一位执剑少年立刻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他身着深蓝色衣袍，持剑而立，即使静默缄言，也让人能感觉一股逼人的剑气萦绕周身。奇怪的是，他戴着一个玄色的面罩，但露出的上半张脸足以令人引人注目——眉间如清风俊月，双目蕴含璀璨星光，眼神专注而纯粹。他一身凛然盛气，整个人也是纯碎的干净。

　　不沾纤尘，为武痴狂。

　　“这个少年人不就是品剑大会上一届的骄子吗！”哗然观客中，有一人眼尖认出少年，其余人闻言均是一阵赞叹。

　　“乘家堡是贵世家族，同时也是武学世家。乘家堡最为人津津乐道的是典藏着很多武林人士觊觎的宝剑，种类不一，轻剑重剑应有尽有。有传言称，乘家庄是因为与皇室有连，才有这财力和能力去打造数量可观的凡间“神兵”。而且乘家堡每五年都会举行品剑大会，邀请各域能人异士到访切磋，以剑会友，优胜者能得到阁主的慷慨馈赠。而这个只有十六七岁的少年就在去年的品剑大会上一举夺魁。他也得到了为他量身订制的一把宝剑，名为风止，斩风断水，羡煞旁人。”

　　大家齐齐看向那少年手中的剑，果然不同凡响，那剑即使不出鞘也能让人感应到一股逼人的气劲。那无形的剑气像上天赐与的光环一般，让那个少年恍如天之骄子。

　　“那他为什么要始终戴着面罩呢？”

　　“这我就不知道了，他的癖好吧。”

　　台上少年让观客议论纷纷时，不远处人群中的一位女子也正注视着他。在一片热闹哗然中，她的存在十分特别，神态仿若处于寂静山谷之中，面色沉静，似周围喧哗不能侵入她周身半分，有着一股让人静下来的力量。

　　她眼中水波粼粼，灵秀有泽，但有一股不同于他人的空灵，仿佛天生从山林禅修所而来。

　　方才看到那位少年的瞬间，那双眸里的盈盈秋水激起涟漪，好似被什么东西击中。待她要情不自禁迈步上前看个清楚时，另一头的动静把她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只见人群前头又挤进两个女子，一个一身火红的短打劲装，背上背着长鞭，腰间悬了个酒壶，所到之处都似有似无飘出一股独特的酒香。她满头青丝竖成高高马尾，颇有些英姿飒爽的神态。紧跟着她的是一个大眼睛娇蛮女孩，正呼着前头的人，“小姐，慢点！等等我啊！”

　　想必这两个人也是参赛侠士之二。

　　她颇有兴致地扫了几眼来来往往的这些人，唇角挂着浅浅的笑，略有所思，然后又把视线转移到台上。

　　此刻台上已开始过招，那两人化作了两道影子高闪空中。不到片刻，与少年对峙的人果然屡显败相，从空中摔落。那人急急爬起还招，却见那少年立定在前方，他一手在空中移动，而那把俊秀凌人的剑正被一股力量控制，不由自主地随着少年手的动作而不断变幻方位。

　　剑在空中闪动片刻，之后长了眼睛一般朝对面的人冲过去。

　　那人没料到有人能凌空操控剑，还以为遇到了哪门子邪术，直直往后退，嘭地跌落到台下。

　　一时间，叫嚣声不断，有嘲笑滚下的那人的，有赞叹那少年的神奇御剑术的。

　　而方才挤上前的那娇蛮女孩则兴奋地尖叫起来，发现很多人将眼神投过来后，这才把声音压到正常，“小姐，那个男孩长的好俊啊！”

　　红衣女子以一巴掌回应凑过来的脑袋，登时就是哒的一声脆响，“俊你个头啊，你没看到人家遮着脸吗！”娇蛮女孩对这一拍脑袋全然无任何反应，似乎是惯以为常，“小姐，你看他身形和眉目啊，俊俏的美男子是怎么遮也遮不住的！”那女孩说话时神情天真，颇有种童言无忌的感觉。

　　“最烦这种让人鸡皮疙瘩起一身的说法了，你是来看比武还是来看人的啊？你是来加入讲武堂的还是来找未来夫婿的啊？”那红衣女子的举止大张大合，一瞧便是与“贤良淑德、温婉可人”这样的字眼差了十万八千里的类型。她一说话，收回视线的很多人又将眼神投向了这对奇怪的人。听那女孩称红衣女子为小姐，那这对应该就是主仆，主仆之间有这种相处方式的吗？

　　这两个女子实在有趣，引得人群中那模样长得淡漠疏离的女子也轻掩嘴唇笑了起来，这一笑间，两眼弯弯，有如花开——竟是个十分温和的人。

　　一些人只是看看好笑，心想这讲武堂真是百花齐放，今日真是长了见识，有趣地紧。

　　“咳咳！”台上的夫子适时清了清嗓子，声音不大，却让人群顿时静若寒蝉，“接下来，有没有人愿意挑战乘风少侠的？”

　　一语出，众多侠士面面相觑，都闭口不言，只在心里揣摩。方才打斗太快，大家都还没有看清这少年的出招，不敢冒冒然上前挑战。有的是已有了心目中挑战的人选，有的死想按部就班挑战自己盲人摸象挑到的对手，各有各的考量。

　　台下那对奇怪的主仆则在互相推攘，用眼神对阵，已经杀了千百个回合。

　　奇怪主仆的身边站着一个白面书生，一身不落纤尘的洁净衣裳，手中持着一把折扇，脸上时时刻刻都是笑眯眯的。仔细一看，原来是那对奇特的眼睛作祟——细细长长又弧度恰好，如狐狸眼一般。他偷偷地观察着身边的这对人，时不时瞟上一眼，付之一笑。

　　“我来！”

　　观客的推攘试探里，一道清脆的女声在人群中响起。若不是此时全部人都噤了声，这柔弱温婉的声音肯定是要被掩盖了下去。

　　大伙一听这声音，就觉得没劲。这并不是典型女侠式的充满刚性，而更像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

　　人群循着声音一望，更是笃定了自己的怀疑，这怎么打啊？但还是看好戏般给这无畏者让开一条路。

　　一个年轻女子从人群最后慢慢走到前头。她身材颀长，削肩长项，一身柔白的衣裙轻轻盈盈，外套一件淡蓝薄如蝉翼的罩衫。仔细看，她面容算不上绝色，五官也非上上精致，但整个人体态优美，灵秀明澈，如立湖之鹤，翩然端雅。虽看不出实际年龄，但面上温和，眼神亦清澈盈盈。

　　“青卓会白羽琳。”那女子自报家门，虽是高喊，但声音还是不大，一团温润之气。

　　夫子摸着山羊胡须笑看片刻，点了点头，示意侍童请她上台。

　　白羽琳轻轻一跃，如一只白色灵鸟轻盈地落到乘风对面，握剑抱拳见礼。她所用的武器是双剑，剑上刻着娟秀的叶子，是青卓会的图腾。

　　“哎呀！讲武堂有美女啊有美女！”那狐面书生使劲摇摇扇子，语气调侃。然而刚说完就发觉身边有两道火辣辣的目光——那对奇怪的主仆。

　　书生张口哑言，忙不迭纠正，“各有千秋！各有千秋！”

　　娇蛮姑娘勉强一笑，而红衣女子则哈哈大笑，不忌讳地拍了拍书生的肩膀，“不要把我算进去，我喜好喝酒打架，不像这些小姑娘一样在意虚无的外表。”

　　书生的笑容略微僵住，心中道：讲武堂果然不同凡响，来的都是奇人。

　　乘风看着飞上擂台的柔弱女子，不可置信地怔住，双眉一蹙，鄙弃地轻哼一声：“抱歉，我不和女子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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