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章
“你怎么也在这？”
江从秋忙着手里的活，看着凑近的高马尾少年，“我在这边做事。”
裴朝撇撇嘴，恶劣的伸手，想要继续戳她，江从秋早有预料，灵活的侧身避开：“好好说话，别动手动脚的。“
“小古板。”裴朝收回手，懒洋洋的问道：“喂，你们这边有没有一个叫江从秋的人。”
江从秋动作一顿，心里有一个离谱的猜测：“你问这个干什么？”
“问就问了，你就说有没有。”
“你这语气，听起来像是来要债的。”江从秋不紧不慢的说道。
裴朝一下就炸了，气势汹汹道：“你知道小爷是谁吗！”
“那是欠债还钱了？”
“小爷是那种会欠人钱的人？”
看着对面高马尾少年桀骜的眼神和涨红的脸，江从秋不由得检讨自己，估计是太久没有见过那么鲜活的年轻人，青春朝气扑面而来，看见就止不住想逗弄。
裴朝看着她在对面发呆，更气了，带着几分真心故意夸大道：“你看看你还在这边做这些杂事，人家江先生已经在思考整个破山城疫病怎么解决了。”
“江先生大才，提出很多很有建设性的建议，裴神医见完她的文章，惊为天人，让我来请她前去，有要事相商。”
他一张嘴在旁边说个不停，反正就是往死里夸，得意洋洋的想看她羞愧，没想到，却撞上那双温柔带着笑意眸子。
“你……你干什么。”
江从秋挑眉看他：“没事，你说的很好，多说一点。”
裴朝再迟钝，也能看出有哪里不太对了，只得硬邦邦的开口：“别废话，你就说江先生在哪里。”
“裴小先生，你还在找从秋吗？”后面突然传来一道女声，是先前他问的人。
“嗯。”
“您就不要说笑了。”对面的姑娘吃吃的笑起来：“您要找的江从秋，不就是对面的这位姑娘吗？”
裴朝浑身僵住了，面上的表情一寸寸收敛，下意识转身背对她，等稍稍缓过来，气急败坏，声音却是低下来了：“你耍我。”
江从秋否认道：“没有哦，我可是一句话都没说。”
裴朝想反驳，却发现好像是这样，顿时哑口无言。
“走吧。”江从秋也不在意，把手里的事情收拾完，对于那位裴神医对自己写的建议态度也有所猜测。
“那些建议真的是你想的吗？”裴朝跟在旁边，想起那一条条震耳发聩的建议，还是没忍住往这边瞧。
“自然不是。”江从秋非常自然的接过话去：“是之前在一些医术上看过相关的应对方法。”
医术里怎么会有讲这种东西。
江从秋跟着他来到那位裴神医的住处，想着这段时间听到的种种传闻，难得对一个人升起好奇。
“江姑娘。"坐在轮椅上的青年听见动静，放下手中的书卷，温声道。
今日难得有一丝暖阳，透过窗上的绿萝，散漫的铺撒在青年身上，江从秋空空如也的大脑里冒出一句“有匪君子，如切如磋”。
这位裴神医有一副极好的样貌，清冷俊逸，貌若谪仙，但眉眼含笑，周身散发出的温润气质冲淡了那种清冷的距离感。
“裴神医。”江从秋晃神也就一瞬间，礼貌的开口：“我是江从秋。”
“我知。”青年玩笑道：“神医当不起，若江姑娘不介意的话，叫我裴稹就好。”
“裴稹。”
两人之间陌生的气氛一瞬间被冲淡，裴稹拿起她写的那份纸卷，略带苦恼的开口：“说来惭愧，这份建策写的是极好的，最后一点也是极为精妙，却因为纸张问题没有写完，我惦念着，寤寐思之。”
“不知江姑娘能否为我解惑。”
“自然。”江从秋接过纸卷，对照最后一点，跟他说起她当时的想法。
两人都是极其有想法的，一起畅谈起来，倒是什么也不顾了。
裴稹本就医术精湛，纵然是孙老，也不得不说一声少年英才，后继有望。
江从秋说起自己的专业，也是信手拈来，浑身散发着无与伦比的自信，有时候顺口提到略微超前的东西，裴稹稍稍发问，也能举一反三。
“江姑娘所言，大善，果真是出来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之意。”
“我不过是拾人牙慧，这些都是老祖宗在一次次疫病中总结的经验，我们是踏在前人走过的路上，为现在正遭受痛苦的患者医治罢了。”
江从秋下意识扶了下眼镜，发现扶了空，依旧冷静道：“其实先人一直在为治疗鼠疫而钻研，并且泽福天下，一位吴先生著了一本《治鼠疫法》，其中提出了生药方、熟药方、治出斑方、治疔疮方等，依次列举了相关药材。”
“后来一位罗先生编写《鼠疫汇编》，改用解毒活血汤加减，连翘三钱，柴胡二钱，葛根二钱，生地五钱，当归钱半，赤芍三钱，桃仁八钱，红花五钱，川朴一钱，甘草二钱。”
“考虑一些药物稀缺，还提出生药代替熟药之法，把犀角、羚羊角用植物药替代，让植物占中医鼠疫药的绝大部分。”
裴稹原本还在就她们的讨论，时不时提笔记录下来，她直白的一剂药方说出口，有些无奈，却又恍然。
这位姑娘看着好像就是这种人。
“你说的这两位前辈的著作，稹若是有机会，必然去拜读一番。”
“确实可以看看。”江从秋说完，意识到这里不再是手机可以直接查资料的现代，甚至不知道这边到底有没有这两位前辈的医书。
只能就此说：“我也不知是否是孤本，你可以去找找，实在寻不到，就可能……”
未言之意两人都明白。
“治疗鼠疫的药方暂且不论，现在而言，破山城内部药物不足，外部支援。”裴稹沉默的开口：“可能没有外部支援。”
“不是说会送粮食来吗？”
“会有，但又不是。”裴稹解释道：“表面上是送粮援助，实际上破山城染上鼠疫，那便是宁肯杀错一千，不愿放过一个。”
“破山城看似偏僻，实际却是处于昭楚和周边王国中枢纽带。”
“北上的粮真正是运给谁，来人之目的，都说不一定。”
玩权术的都脏，江从秋面无表情的想，押送粮草的可能不是友军，而是要人命的阎王。
“那这些之后再想。”江从秋干脆利落的放下：“现在主要两点，怎么不饿死人，怎么对抗鼠疫。”
“人要活下来。”
“会的。”裴稹语气温和，面上是少有人见过的柔软。
他没想过，会在这边这座荒凉的小城中碰见这样一位姑娘，自她开口说话，便没有什么能够比她更吸引他的目光。
“我说说我之前的打算。”裴稹把自己所想过了一遍，斟酌着开口。
“疫病方面，如果不能从药物入手，那就只能从其他地方做文章。”
“破山城死的人太多，每一具尸体上都极有可能带着病毒，我命人焚尸，也是希望破而后立，减少尸体感染。”
“我之后原本是打算去观察这边的水源，看看是不是活水，有没有问题，”
“现在不是仲夏，不然可以用艾叶来进行杀菌消毒，不过也不碍事，雄黄、丁香、霍香等物皆可，不过不足以全城使，我还得去研究改进。”
裴稹一字一句开口，说了自己之后的计划，还很快结合她写的治疫纸卷上面的方法，一条条极为有条例之法出自他口。
江从秋不得不承认，有些人真的是极为优秀的，而和这种人共事，也是她最喜欢的。
却不知，和她聊天的裴稹，在心中惊叹过多少次，耳聪目明在门口听完全城的裴朝更是在想，当初他到底是怎么想的，敢去逗弄这位小姑奶奶。
“其实你说的一切，都是医疗卫生问题。”细细的听完他的话，江从秋进行补充说明。
“水之后规定必须烧开了才能喝，高温可以杀死病菌，就不用担心水的问题。”
“全城消毒可以用生石灰，生石灰就是……用来消毒效果非常好。”
“让大家注意起个人的卫生，安排定期洗澡，去虫。”
“刚开始要下重药，所有尸体必须焚烧，之后如果治疗效果好，可以开放，让人继续土葬。”裴稹记下生石灰的做法和一些纪要，顺口道。
“是的，所以最关键的还是粮食问题，没有疫病的人实在没事，可以用以工代赈，让他们付出劳动力，管吃喝就行。”
“这可能不太行。”裴稹笑着否认：“以后粮食充足可以考虑，现在破山城本就缺粮，安生呆着一日摄入足够能量即可。”
“但若是做事了，消耗多，同样也饿的快，粮食不够吃。”
江从秋恍然：“是我理所当然了。”
“我们所说的很多，可能都有我想当然造成实行不下去的原因，还是要麻烦你多多注意改进了。”
“不是我，是我们。”裴稹摇头，朝着她伸出手，依旧是公子如玉的模样：“劳驾江姑娘，能不能和我一起，为解决破山城的鼠疫，一起努力。”
江从秋微微挑眉，把手放上去：“准。”两人相视一笑。
“说起来，这破城，我第一解决的就是沿路上的垃圾问题，蚊虫细菌滋生之地，还糟蹋人鼻子。”江从秋咬牙切齿的抱怨道。
“那就解决。”裴稹看着桌子上的纸卷，笑道：“不过从秋的字，可能还需再练练。”
“裴！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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