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

　　寒暄几句之后，蒋郡首道：

　　“既然你们俩都是初次来秦南，今天中午就让我尽一尽地主之谊好了。”

　　随后，他打开外间的门，“章念，叫司机过来吧。”章念点点头，给司机打电话，蒋启年回来收拾了一下东西，便叫容金两人跟着他往外走。

　　金一诺看着前面的男人，步履沉然，身姿阔然，气息敛然，但气势卓然。

　　比之她的父亲王远辉，更加端肃谨然。

　　上车的时候，章念打开后车门，让蒋启年先坐进去，自己正要做上副驾，却听蒋启年道：

　　“章念，今天中午你别跟着我了。下午有人来找我的话，让他们先等等，午饭让世初和一诺陪我就行。世初，你坐前面。”

　　“好的，蒋郡首。”

　　容世初心下千回百转，面上温良恭和。

　　第一，对于他一直称呼官职而不是蒋叔叔，蒋启年没有像上次一样纠正他。

　　第二，男人对金一诺说话的时候，很是随和，但对他，却有些严肃。

　　第三，不让章念跟他们一起，为什么？

　　车子很快启动，平稳离开。

　　如果容世初能看到，车子离开后，章念望向车尾那略带幽怨和嫉妒的目光，或许还能猜到些什么。

　　但他自然不会看到，所以饶是再聪明绝顶，也绝没有想到，蒋启年会对他提出这样一个要求。

　　午饭吃得平静无波，蒋和容之间毕竟不曾打过交道，金一诺便成为了气氛的融合剂。

　　期间，女孩银铃般悦耳的声音，惹得蒋启年哈哈大笑，竟然还比平时多吃了半碗米饭。

　　对这个从小看到的小侄女，显然是发自内心的喜欢。

　　他们今天吃饭的地方，在市中心稍偏一点的位置，一个不起眼的白色小楼。

　　但里面的装修却是经典雅致，古色古香，松竹并茂，宁静致远，集吃饭、休闲和娱乐为一体。

　　而且他们所在的这层，并不对外开放。

　　容世初便知，这是蒋启年在秦南的私人据点。

　　由此可见，这人似乎对他俩，信任过度了。

　　饭后，三个人来到一间茶室，蒋启年让进来为他们煮茶的茶艺师出去，然后对金一诺说：

　　“你来吧！好久没喝你烹的茶了。”

　　金鑫给她报过茶道班，她自己有兴趣，也深入研究过一段时间。

　　蒋启年和容世初，都喝过她亲手烹煮的茶，味道好过一般的茶艺师。

　　三个人的话题，便从茶开始，慢慢地，蒋启年透漏出了他的目的。

　　“山谷清泉白石，空斋斐几明窗，饭罢一瓯春露，梦成风雨翻汇。这是宋人释德洪《山居》其一，想要说的是，在吃茶闲暇之中，世间烦恼、人生苦乐、政坛风云乃至油盐酱醋柴米，皆是浮云。”

　　中年男人轻抿一口清茶，感慨着说了几句，看容世初一眼，接着道：

　　“浮生若茶。人生何尝不是一撮清茶，命运又何尝不是一壶温水或炽热的沸水呢？茶叶因为沸水才释放了深蕴的清香。世初，人生沉浮，就如这一盏茶水，苦如茶，香亦如茶，有没有兴趣，将你自己的这壶茶水，烧得再沸腾一些呢？”

　　“蒋郡首，您——”

　　容世初说了四个字，便顿住了，目光中有疑惑，有不解，有惊愕，有沉思，独独没有蒋启年想要看到的情绪。

　　金一诺抬起眸子，看看两人，在蒋启年的茶禅悟道语中，被绕的云里雾里。

　　但很明显，容世初已经听明白了他的意思。

　　房间里，假山流水的盆景叮咚作响，隔着屏风，古筝骤然响起，却是一曲《十面埋伏》。

　　肃杀的气息骤然凝聚，一室的清宁眨眼间消逝于无形，带着天崩地裂毁天灭地的冲击力，眼前似乎出现了一幅千军万马的战场厮杀之景，惊涛拍岸、石破天惊、万剑破空、电闪雷鸣……

　　女子心里一凛，宴无好宴，茶无好茶，显然，蒋叔叔给容世初，出了一个难题。

　　心中暗自思索，闭了闭眼睛，将筝曲屏除脑外，脸上丝毫不显她内心的波动，金一诺烹茶的动作，依旧如行云流水，超然高远。

　　就这样，在《十面埋伏》中，在蒋启年目光的注视下，容世初安安静静坐在那里，浅淡的神情，素然的眉眼，清然的目光，喜怒哀乐不形于色，沉默了大概六七分钟。

　　古筝曲如响起时那样，骤然停止，容世初才转过头，回视蒋启年。

　　年轻男子的脸上，换上了一贯以来温润如玉的浅笑，“谢谢蒋郡首，但我需要一些时间。”

　　蒋启年愣了一下，随即，也笑了。

　　这小子行啊，竟然敢试探他，还让他来猜测他的心思。

　　他没说需要一些时间考虑，还是需要一些时间准备，明显是回敬他，这个让人看起来很突兀的提议。

　　真是胆大包天！

　　刚才他盯着他，可是从他脸上，什么都没表示出来。

　　“呵呵，世初果然没有令我失望。春节后，怎么样？”“好！”

　　跟自己预想的时间差不多，容世初答应下来。

　　蒋启年点点头，轻笑一声，慢慢起身，容世初的决断力和应变力，还有这份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沉稳，比他想象的，还要让人期待！

　　跟蒋启年道别后，两人再次启程，前往州城元城。

　　秦南距离元城，只有半个小时的车程。

　　他们下午要去看看宋一凡，晚上在元城住下，明天启程回平京。

　　“阿初，蒋叔叔他，到底什么意思？你们俩打得什么哑谜？”

　　刚上车，金一诺就问了。

　　“他想让我来秦南任职，很有可能是做他的助理。”这样就能解释得通，为什么章念对他俩今天的出现，态度不冷不热，而蒋启年中午又不肯叫他一起吃饭了。

　　男子淡笑着说了一句，伸出右手，将她的小手攥在掌心里。

　　“什么？为什么？”

　　金一诺很是诧异，她想到了容世初当时的眼神，显然也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不知道，或许有很多原因，或许只有一个，但他心里怎么想的，我也猜不透。”

　　“你没答应吧？”

　　金一诺眼含期待，问了一句。

　　但想起两人刚才的对话，又觉得自己的期望可能落空了。

　　“不，我答应了。”

　　把玩着她柔若无骨的小手，他将之握紧，以示安抚。

　　“容世初，你——”为什么？

　　“我这么做，看起来鲁莽又仓促，但济阳的经济已经渐渐走上正轨，有宋、冷和林三个人，足够了。我需要一个更大的平台，而这，正好是一个不可多得的机会。”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金一诺眯了眯眼睛，扭头看向窗外，知道根本不是这么回事。

　　济阳刚刚起步，正是他脚踏实地出成绩的好时候，却这么轻易就要离开。

　　除了将未来的业绩拱手让人之外，还会给人留下急功近利的印象。

　　他这又是，何苦呢？

　　容世初捏着她的手，时松时紧，偶尔看一眼她不太好看的脸色，却不会为自己的决定后悔。

　　到蒋启年身边做助理，他的级别至少可以再提一级。

　　半年后，如果做得好，未尝没有升副处的可能性。

　　就为这一点，他也不会拒绝的。

　　因为承诺过她的，他都想一一做到，就算，是在心底悄悄承诺过。

　　虽然他已经打算提前领证，但婚礼，还是要放在明年夏天的。

　　他想风风光光娶她，不想食言，也想让那个男人看看，即便他想尽办法想要让他永不翻身，他容世初，还是靠自己的努力，凭借自己的能力，为他和金一诺，拼了一条路出来。

　　他的小诺儿，从来没有选错过人！

　　虽然，蒋启年告诉他，前方的路并不好走！

　　蒋启年到秦南的时间，跟冷峰到济阳的时间差不多，但跟冷峰一样，一直不曾完全打开局面。

　　而且据说，他对章念那个助理并不是很满意，才一直将谭天云带在身边。

　　章念做得好不好，容世初不知道，也不予评价。但从两次短短的相处来看，他做事中规中矩，完全是按照一个助理的标准来严格要求自己的。

　　如果是这样，蒋启年不满，也在情理之中。

　　章念是一个合格的助理，但不一定是蒋启年的得用之人。

　　现在，不管蒋郡首看中的，是他协助冷峰打开局面的能力，还是他背后有金一诺、何成泽、冷峰、林雪梅甚至宋逸之这些人。

　　既然他有需要，他也相信自己的能力，合作一把，未尝不可！

　　此时，看上去不显山不露水的他，仔细一算，背后的关系网，已经在慢慢织就。

　　因为那些人的背后，是京都几大世家在支撑。

　　而这，还仅仅是表面。

　　他清楚，蒋启年调查过他。

　　“好了，诺儿放心，我心中有数。你与其想这些有的没的，不如好好想想，待会儿带宋一凡去哪里玩儿？”

　　见女孩皱着眉头不开心，容世初拍拍她的头，轻声哄她。

　　他心里的想法，她未尝猜不到。

　　所以，他也没有必要做出更多的解释。

　　金一诺很聪明，而且，她看破不说破，不会干预他的决定，到最后总会转而支持他。

　　这是他的自信，也是他爱极了她的地方。“哦，我先上网查一下，到时候再问问小凡的意思。”

　　既然男人已经做出了决定，明白不管再说什么，都已经来不及，她也只好，继续陪在他身边，支持他。

　　只要他要，只要她有，资源、资金、关系、网络……

　　她都会一一送到他面前。

　　男子清润一笑，专心开车。

　　金一诺刚拿出手机，电话就响了起来。

　　看一眼来电的人，她挑唇一笑，秋水般的明眸中，滑过一抹狡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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