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潮生
陈府内处处张灯结彩红绸招展，人来人往欢声笑语。
陈员外急中生智，蛇妖不是看上他女儿所以抢走吗？他女儿要是嫁人了那蛇妖总不至于夺人|妻室吧？退一万步说，要是他真敢来，陈府内已经布下天罗地网势必叫他有来无回。
陈员外捋着胡子眯着眼看向拱手道喜的客人，笑意浮上眼角。
“爹，女儿走了，你要好好照顾娘亲……”陈姝趴在陈员外背上哽咽着说。
陈员外肥硕的身子颤了颤将她往背上提，向来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目送宠爱多年的女儿嫁作他人妇怎不叫做父亲的此刻心中充满了悲伤和欣慰？
“只要你和诲儿两个好好的，我和你娘就心满意足了。”他顿了顿又说，“你放心，从今往后不会有人来打扰你的生活。”
媒婆带着喜庆的笑容从陈员外背上接过陈姝，嘴里一气儿冒出吉利话，“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前生注定，喜结良缘，同心同德，相亲相爱。”她将陈姝背到轿子上高声叫了一句，“起轿！”系了红绸的八抬大轿稳稳当当抬起，轿子旁随行的人吹起唢呐奏起喜乐。
方玉诲骑在高头大马上面带笑意一路向道喜的百姓拱手道谢。
门前看新娘的小孩子分到了一把把的糖果和喜钱正拍手笑闹着跟随在轿子后面，人群自动分开两列供喜轿通行目送着陈府嫁女。
如期混在看热闹的人群中跟着喜轿缓慢挪动，腰间寻妖铃安安静静悬挂在侧。
她不着痕迹地四下打量，既追寻不到潮生的妖气也见不到他的身影。他难道真的放弃陈姝了？如期在心中这样想着又暗自摇头否定。
方府门前同样喜庆热闹，高高的匾额上系了红绸缎彰显着主家的喜事，门口小厮举着一长串的鞭炮，地上铺陈了一地细碎的鞭炮纸屑。
方玉诲抱着陈姝跨过火盆走进大门。
如期视线一转，凝定在门口的一道身影上。
潮生罕见地着了一身红衣长身玉立在方府的匾额之下，只是四周的人好像无人看到这个人一样从他身边穿行而过。
两人的目光穿过人群四目相接。
如期低下头曲指弹了一下寻妖铃，那铃铛才反应过来一样敷衍似地响了两声。
久入鲍鱼之室而不闻其臭，久入芝兰之室而不闻其香，之前他们两人待在一起的日子不长也不短，但是也足够寻妖铃熟悉潮生身上的妖气而没能在第一时间察觉的时候发出警示。
大喜之日方家办流水宴，来往客人皆可入内享用，随着新人进府观礼的客人慢慢朝前涌动。
如期被人群裹挟着向那道大门走去，她转头再看的时候已经不见了他的身影。
她心中七上八下总有一股难以名状的担忧，虽然潮生答应了她不会杀生可是万一受了刺激控制不住或者根本不会遵守这个诺言呢？
她的目光紧紧跟随身着嫁衣顶着红盖头的陈姝，潮生是冲她来的，只要盯紧了她无论潮生有什么举动她都可以在第一时间做出反应。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媒婆含着喜意的唱礼声高高响起。
身边的人欢声笑语说着道喜的话，不停地夸赞新郎新娘的天定姻缘，大厅内一片喜庆喧闹之声。如期紧张地屏住呼吸生怕场中异变陡生，可是直到礼成送入洞房也无任何异常。
看了半晌，如期手上捻诀默念咒语，一阵风在堂内刮过恰好掀起新娘盖头的一角，大红喜帕下露出圆润的下颌与一张弯起的红唇却陌生至极。
意料之中，现在不过是证实了她的猜测，因为潮生不可能放弃所以这桩婚事不可能如此顺遂。
李代桃僵。
只是代替陈姝的那女子并非妖类所以如期没有发现丝毫异常。
方玉诲在此地也算翩翩公子愿意嫁给他的少女比比皆是，几乎不用花费任何心思便可以找到一个完美的替代品。
那么潮生带着真正的陈姝去了哪里？
如期低头若有所思。
*
蔚蓝海边海风吹拂，不管经历多少岁月浩渺深邃的大海依旧浩瀚也依旧无情。
“快放我回去，你这蛇妖还不死心吗？”陈姝悠悠醒转，一见到眼前那张让她万般厌恶的容颜愤怒喊道。
潮生轻轻叹了一口气又眉眼舒展勾起微笑：“你很快就能想起来我是谁了。”
他白皙的指间夹着一株鲜红的花朵，奇怪的是在这个季节这花竟开得像春日般璀璨。其花灿烂鲜红宛若染血，花瓣修长卷曲好像翻卷的指爪不屈地伸展，长长的一枝花茎既没有别的花苞也不见一片枝叶。
“我就算上辈子同你有什么瓜葛那也是上辈子的事了，往事我一概不认……”
陈姝敛容，眉眼间有一丝漠然。潮生总喜欢与她讲他和她前生的种种所以她就算没有记忆也能知道个大概，只是前世毕竟只是前世，他为什么不明白呢？
传闻，彼岸花生在三途河畔奈何桥边，花开不见叶花叶永不相见，花香能勾起人前世往生的记忆，人死后度过奈何桥时便会想起前世冤孽情缘，因此孟婆熬煮忘川水作孟婆汤让魂魄忘却前缘了无牵挂地投入新的轮回。
潮生冒险偷入地府采摘彼岸花皆是为了让陈姝想起前尘往事再续前缘。
彼岸花香袅娜飘渺，陈姝甫一嗅到那勾人的香气就昏倒过去，前世种种千丝万缕纷至沓来。
但是人经历多次转世，所有记忆累加起来就像千万块不能粘合的碎片在脑海中凌乱铺散，那些记忆在她的脑海深处带来巨大冲击。
“你……你是谁？潮生？”陈姝神色恍惚，脑海中传来的剧痛让她不由双手抓住脑袋，“我不是已经死了吗？对……我已经死了。”
潮生握住陈姝的小臂欣喜之情溢于言表，他小心翼翼满含期待地问：“阿姝……你想起我了？”
“你是谁？相公……我的相公呢？” 陈姝拂然色变猛地打开他的手，很快神情又变作着急，“杨大哥他在哪儿？你告诉我他在哪儿？”
像有一盆冷水狠狠兜头而下，潮生眼中笑意慢慢化为凝重。
他温柔地拉开她的手防止她因癫狂的动作伤到自己：“你是谁？”
陈姝闭着双目凝眉思索好像忍受着巨大痛苦般，口中喃喃：“我是慧娘……不，我是陈姝……我，我不知道！”
陈姝痛苦地蹲下,双手抱住脑袋口中不断呓语。
潮生心绪动荡禁不住倒退两步，面上似懊悔似痛苦。
“怎么会这样……”他对着空气艰难地吐出这句话，不知道是在问谁。
潮生身后传来一声轻叹，如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找到这儿来，看着落在地上被踩得残破的彼岸花已然猜到发生了什么。
“你妄图恢复她转世前的记忆干扰了她的轮回，她承受的代价就是想起的不止是与你相关的那一世也会想起她轮回过的生生世世。一个凡人根本承受不了这么强烈的刺激和繁多的记忆，她会疯掉的。”
潮生转过头来，眼眶赤红，眉目流转间竟隐隐显露金色竖瞳。
“有没有办法？”他声音沙哑着说。
“我也不知道。师傅留给我的典籍中从来没有提及过这样的事。”如期被他的样子吓了一跳，顿了顿又叹了口气说，“解铃还需系铃人，这结从你开始也应从你而终。”
潮生凝视着陷入疯癫的陈姝却是对着如期说：“麻烦你帮我照顾她，我很快就回来。”
如期点点头答应下来，又问：“你要去哪儿？”
潮生已经收敛了所有情绪，面色一片肃然，慢慢吐出两个字:“地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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