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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潮生


  他在一个海边的小渔村与一个人类女子做了朋友,那个女子名字叫陈姝。

  “你叫什么名字?”陈姝抱着一大摞的柴火问那个傻傻跟在她身后的男子。

  她知道这个男子是妖怪可是她心中一点也不害怕,他常会来找她,有时隔两三天有时隔半个月,每次他来的时候都是这一个月中她最开心的时候。

  他摇摇头,毕竟在他们妖族是不兴取名字的,那是人类爱干的事儿,于是说:“我没有名字。”

  陈姝心中惊讶极了,每个人都有名字他怎么会没名字呢?

  “要不我给你取一个吧。”

  男子看着她脸上趣味盎然之色心中无奈,不过到底还是不忍拂了她的意点头答应了。

  陈姝跃跃欲试,放下柴火在屋檐下踱步沉思。

  “有了!”陈姝右拳猛地砸向左掌,眼睛里绽放光彩,“我小时候有一次路过私塾,听到里面正好在念一句诗‘海上明月共潮生’你就叫潮生怎么样?”

  他反问了一句:“潮起潮落生生不息的意思吗?”

  “我……我没念过书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陈姝尴尬地挠挠后脑勺,不一会儿脸上又扬起笑颜,“不过潮起潮落生生不息这意思也很好啊!”

  “潮生,潮生……”他喃喃念着这两个字,唇角露出一个微笑,“好,以后就叫潮生。”

  *

  一夜好眠。

  如期站在洞外伸了个懒腰,眼尖地瞥到地上放着的一套干净衣服,旁边还有几颗用树叶垫着的带着露珠的果子,她撇了撇嘴,这显然是潮生为陈姝准备的。

  她在离这儿不远的地方找到了一口水潭,岩壁上垂下一挂瀑布汩汩注入潭中发出叮叮咚咚的脆响。

  如期蹲在潭边双手掬起一捧水浇在脸上,清秋深寒冰凉的潭水一下子接触到脸颊温热的皮肤透心凉心飞扬,平静的水面被打破水中的倒影摇摇晃晃向远处荡开。

  之前奔波了一夜未曾喝水如期很口渴,看这潭水清澈洁净的样子有点心动,迟疑片刻还是抵不住口干舌燥捧起水喝了两口。

  倏而,小潭中央冒出来一颗黑黝黝的脑袋,潮生面上平静无波地看着她,距他不远处一截光滑水润的蛇尾露出水面又沉潜下去落下簇簇水花。

  ……

  如期面色古怪,不知道这时候该尖叫还是该掩面羞走……她这是喝了人家的洗澡水吗?

  两人面无表情地对视良久还是她开口打破平静:“你怎么在这儿?”

  潮生从水潭里往岸上走,如期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他慢慢露出水面的下半身,看到是双腿而不是蛇尾的时候小小松了一口气。

  “我一直在这儿修炼。”

  潮生面色平静眼神淡然地看着她,乌黑的眸子像沁在水里一般璀璨水润。

  这一句话说得如期脸上滚烫一片眼神闪烁不好意思看他的脸,虽然他面色平静但是她还是觉得他的意思就是这件乌龙事都是她自己太不谨慎可怪不着他。

  她对潮生尴尬一笑顺势站起身,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理理裙摆:“我先去看看陈姑娘醒了没有。”说完这句话落荒而逃般离开了寒潭。

  如期一气儿跑到洞外才捂着绯红的脸颊长出了一口气,太丢人了感觉自己这一辈子的脸都在今天丢尽了……

  “咦,你的脸怎么这么红?是染了风寒吗?”陈姝刚起身就看到如期慌忙地进到洞内,明珠温润的光晕笼罩着她绯红的脸颊显得异常鲜艳。

  如期不好意思地摆摆手,婉拒了她想来探她额头的动作:“我没事,可能是刚跑了一段路给热的。”

  陈姝哦了一声悻悻地坐了回去。

  “我今天要回陈府,你有什么话要带给你爹娘吗?”如期想了想对陈姝说。

  陈姝闻言眼睛红了一圈,张了张口欲言又止,然后对如期勉强笑了一下,说:“你就跟他们说我现在还好,让他们注意身体别太担心。”

  如期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可惜她脸上带着笑容看不出什么端倪,她直觉陈姝之前想说的不是这句只是临开口时换了一句,不过也可以理解,她是不想让父母太过担忧吧。

  如期叹了一口气心中软了一下。

  “你放心,你的话我会带到,我很快就会回来陪着你。”至于再多的她却不能再保证了。

  陈府。

  “你说什么?你没办法带阿姝回来?”陈员外手指几乎要戳到如期脸上,陈夫人在一旁用帕子擦着脸上的眼泪。

  “我只是现在还不能,但是我一定会将她毫发无损地带回来的。”如期面对二老心有愧疚,一点儿也不敢躲避二人的指责怒目。

  陈员外气得胸口上下起伏话都说不出口:“你你……”

  恰在此时,一个老道士拄着铁杖一瘸一拐进到大厅内,手中握着一张告示。

  “陈员外陈夫人,老道可以帮您除掉掳走您女儿的妖怪。”

  老道士不修边幅浑身破破烂烂背后背着一只巨大的葫芦,脸上皱纹纵横眼神浑浊不时闪过算计的目光对着陈员外一脸谄媚,一副心术不正的猥琐模样。

  陈员外闻言立刻收回指着如期的手指和不停喷洒的口水,小步跑到道士面前身上的肥肉都在颤抖,殷切问道:“你有什么办法?只要能救回我的女儿老夫一定重重有赏!”

  厅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老道身上。

  老道飘飘然地捋着胡子,半盏茶的时间吊足了胃口才开口说:“老道我跟踪那蛇妖很久了,有一法宝专门克制他,这次出手定然十拿九稳。”

  这道士是原剧情中的关键人物。

  蛇妖凡百年就要蜕皮一次,每次蜕皮都是他们最为脆弱的时候,而最近一段时间就恰好是潮生快蜕皮的时间。

  如期嫌弃地看了那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的道士一眼,趁现在所有人都没注意到她悄悄溜出陈府。

  出得府外她深吸一口气,接下来是一个很关键的剧情点,那老道士虽然猥琐又心术不正但是的确有一些歪门邪道,潮生蜕皮时实力削弱被他有机可乘从他身边夺回了陈姝。

  这个行为大大触怒了潮生,他当时心有不甘但是还是狼狈逃走,月余之后蜕完皮直接杀到陈府。陈府上下几十口人都没逃过他的毒手,只有方玉诲在那一天意外拜访陈府于慌乱中带走了陈姝。

  如期想要改变剧情当然必须跳出窠臼不能让潮生和陈府结下这血海深仇。

  道阻且长可却迫在眉睫。

  等她回到那山洞的时候竟找不到潮生和陈姝的身影,人去楼空四字登时浮现在她心上……

  那瞬间如期真想一把将他捏死,不带这么玩儿人的,一脸天然呆的样子其实是天然黑吧!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潮生自从如期离开之后便马不停蹄地带着陈姝飞往东海。

  三百年后重游故地已经物是人非,所幸他找回了曾经丢失的那个人。潮生一向平淡的脸上浮起淡淡微笑。

  海边浪高风急,海浪在静寂无人的沙岸上一来一回吞吐翻卷。

  陈姝前世住的那个地方早已淹没在大海之下,举目望去海面深邃平静看不出一丝痕迹。

  陈姝虽然穿着厚厚的夹袄但还是忍不住紧紧环抱着自己,她一直居住在温暖的南方从来没有来过北边何况海风寒冷凛冽刮得肌骨生寒。

  “对不起,我忘了你只是个凡人。”

  潮生看着她冻得发紫的嘴唇心怀愧疚,同时轻轻挥动衣袖,陈姝立马就感觉一股暖意包裹着自己连吹拂在脸上的海风都变得轻柔。

  陈姝漠然看了潮生一眼,既没说话也没表现出感激的样子,自从她被这妖怪抓走除非必要是不会同他讲一句话的。

  她从前一直很好奇志异鬼怪,可接触下来却发现根本不是她想的那样子,起码她是从内心里厌恶这个强行把她留在身边当作另外一个人的蛇妖,而且她讨厌他冰凉的体温和粗壮滑腻的尾巴!

  潮生眼眸笑意氤氲,看着陈姝道:“这里是你以前住的地方。”

  陈姝厌恶地撇开脸。

  潮生轻轻叹了口气,心下黯然。

  *

  如期用力弹了一下寻妖铃:“别装死,现在不是耍赖皮的时候,我真的有急事要找那个蛇妖。”

  这些时日如期没在镇上落过脚一直在寻找潮生,再加上身上确实没余钱钱给它买酒喝,那家伙一直耍赖不肯做事。

  寻妖铃屈服于她的淫威压下酒虫认认真真开始搜寻空气里潮生残余下来的妖气。

  往东行了几十里路如期恍然大悟潮生到底是去了哪儿。

  海岸线极长,海浪汹涌澎湃在岸边拍打出无数浪花。

  如期在一户人家门前落脚。

  看着伫立在门口的身影,如期强忍怒气冲他绽开一抹笑颜,手中甩着寻妖铃,笑吟吟开口:“你别想甩掉我。”

  潮生冷冷地看着她,脸上一点也没有偷跑被逮到的窘迫。

  陈姝听到她的声音欢喜地从屋内跑出来,看见如期眼睛一亮:“你终于来啦!我还以为……”说到这儿她瞥了一眼潮生没敢继续说下去。

  如期看着潮生浑身戒备的样子突然明白他为什么要带着陈姝离开那里——他快要蜕皮了,而他不放心她。

  她慢慢收起那幅吊儿郎当的样子,眉心轻轻蹙起。

  以现在的进展恐怕直到整个剧情结束潮生都不会对她产生一丝好感。

  难办。

  “外面冷,快进来。”陈姝过来轻轻拉起她的手。

  如期顺势而为跟着她进到屋内。

  屋子大概是海边渔民的,墙上还挂着捕鱼的网,墙角堆着一些钢叉铁刺。

  三人就以这样奇异的组合在海边的这座茅草屋住了下来。

  如期能感觉到潮生的法力在慢慢开始衰弱,妖气不受控制地四散引来了很多修为底下的小妖怪。两人达成了一种默契,白日的时候由她来看顾陈姝,晚上的时候他会守夜。

  屋外海浪声阵阵袭来,如期翻来覆去睡不着,不由披衣推开门。

  一轮圆月高挂天空,海面上覆盖着一层银色清辉,越发显得大海的静谧深阔。

  如期走在沙滩上,绣鞋陷入了柔软的沙地透过来一层沁凉。

  广阔的海面上一条银色巨蟒悠游翻滚来去穿梭,透亮的月光洒在他细密的鳞片上泛起层层银光。

  潮生其实不喜欢保持人形,无奈陈姝显然害怕他的蛇身,于是他只能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回复原型。

  如期明明也害怕蛇,奇怪的是看的时候多了心中竟然没那么恐惧。

  如期坐在沙滩上,一手支颐看着在水中游玩的巨蟒。

  巨蛇发现了坐在沙滩上的女子,从海里慢慢游上来,腹部触到柔软的沙地,他没停止,一直摆动身子游到如期面前,在距离她的脸不到一根手指的地方直起身子蓦地张开血盆大口。

  她快吓傻了好么……说的不害怕也只是远观的程度,距离这么能清晰地看到锋利的牙齿和分叉的信子,她吓得僵在原地大气不敢出。

  浑圆的金色蛇瞳里闪过一丝好笑意味,恶作剧似的用信子扫过她两边脸颊。

  湿漉的触感将如期吓得魂不附体呆若木鸡,不由屏住呼吸浑身僵硬只能任由那条信子在她脸上来回游走。

  潮生戏耍够了才慢吞吞地缩回身子,在离她不远的地方盘成几圈。

  如期大口喘了几下气,一手不自觉地按着胸口,掌下心脏剧烈跳动。

  “你……你别以为我拿你没办法,惹恼了我一把雄黄伺候你!”如期一手指着他另一只手狠狠地擦着脸颊。

  只是两人都发现她的声音在颤抖。 

  “你尽管试试。”他晒着月光,声音懒洋洋的却有一丝挑衅。

  如期咬牙切齿:“迟早有一天我要将你打成一个蝴蝶结!”

  巨蟒发出一阵轻轻的笑声,声音清朗润泽。

  “咦,你哭了?”潮生看着月光下晶莹的水滴,声音含着一丝惊讶。毕竟自他认识这个天师以来她不是难缠就是难搞,怎么可能有这么脆弱的一面被他轻易吓哭?

  如期猛地将脸上的泪水擦掉背过身去。

  “你哭什么,我又不会咬你。”潮生声音轻轻,怕激起她更强烈的情绪。

  巨蟒微微吐着信子不自在地挪动身子,他活了八百年但是从来没有女子在他面前哭泣。

  如期感觉肩头放着一只手。

  潮生变回人形蹲在她旁边。

  “你们人类真的有这么害怕蛇吗?”他声音淡淡传来,“明明是你们常常对我的族人赶尽杀绝。”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我小时候就被咬过。”如期抽噎了一下。

  “我们通常是不会轻易咬人的除了受到威胁的时候。”

  “你胡说!我什么都没做就被咬了一口,要不是我师傅我命都没了!”

  潮生没有说话,轻轻拍了下她的肩。

  月光下潮生白皙的手背上几道开裂的口子触目惊心,如期心中一惊。

  发觉她的目光,潮生将手收回袖子里,背着手站起身。

  “不早了,你快回去睡吧。”他顿了顿,又说“我以后不会再吓你了。”

  如期从地上爬起来向屋子方向走了几步,回过头来,男子站在原地轻柔的月光为他披上一层银色薄纱。

  她心情沉重,自己为了任务已经这么不择手段了吗?利用潮生柔软的心地在他面前流泪让他放下对自己的防备,这真是恰如其分的,鳄鱼的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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