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8章

　　“老耿，陪我喝喝酒吧？”红毛放下报纸，不等他拒绝说，“我知道你每天都要小酌几杯。一起喝点吧，我想跟你聊聊天。”今天月朗星稀，夜色很美，像以前阿风陪他度过的每一个夜晚一样。


　　幸许是红毛的声音听去有点凄惨，幸许是他的神情太过寂寥，老耿没过多犹豫，“好，我这就叫人备酒菜，如果您不介意去我那里，会方便很多。”


　　“走。”


　　老耿的房间并不差，推拉门外面有一个露天阳台，正对着后院，院内有一个滴水小池，四周绿意盎然。


　　用人端食物进来时，匆匆扫了一眼红毛，把东西放下立即退下了。


　　“你这里比我的房间更舒适爽意啊，风景也好，特别是这个木地板伸出台，太适合饮酒做乐了。”


　　“老大，我们只是在这里暂住，住哪里都可以。”老耿把碗筷摆好，酒斟上。


　　红毛坐下来，拿起酒杯又放下，显得心事重重。


　　“老大，现在万虎那边的人王室已秘密帮抓了不少，剩下的那些，我觉得我们红帮的人可以搞定了。”老耿现在已经成了红毛的心腹，有很多执行方面的事，必须通过他去传达和执行。


　　红毛瞥了他一眼，拿起杯子碰了下老耿面前的酒杯，也不等他拿起杯来，便先一口饮尽了。


　　老耿拿着杯子看到老大已喝完了，便放到嘴边抿了口，搁下酒杯。老大今天很反常啊。


　　“老大，”老耿还是硬着头皮把话说出来，“如今你身体好得差不多了，大众的视线也早转向王室那边了，我们红帮日渐恢复元气，不如我们快离开任家吧？”他瞟了眼对面的人，脸色可是黑得沉呐，但是老耿是个直爽的人，有些话憋在心里很久了，现在不说更待何时？他把头伸过去，稍稍压低声音说，“老大，我不想再让你寄人篱下，看人脸色过活了。”


　　红毛从老耿手里取过酒壶，将小杯斟满，这次连碰都没跟他碰，直接一口闷了。


　　老耿看了他一会儿，老大不说话，他又不是老大肚里的蛔虫，怎么猜得到他的心思。老耿喜欢直来直往，不擅歪七扭八，猜来猜去。他拿起酒杯，也一口饮尽。


　　两人就这样各自想着心事，沉默喝着闷酒过了十来分钟，最后红毛把空酒杯往小桌上一砸，脸带微红说，“老耿，我跟你说一个故事吧。”


　　老耿每日饮酒权当养生，因此这点酒水对他来说不过是润润喉的程度，他平素不太爱磕拉别人的家长里短，但是被关在这里这么久，平时又没有什么解乏的，只有帮老大偷弄进来的报纸勉强看一看，早就乏味到顶了，因此这时能听听别的东西，感觉立即提了劲，把老大的酒杯又给满上。


　　红毛看到他动作这么主动，便知道可以说了，他笑了一下，但笑容却显得很是寂寥凄然。


　　“从前有两家世仇，随便取个名字吧，唐家只有一个女儿，吕家有三个儿子。那个唐家大小姐与吕家的第三儿子吕三，私下相爱，这事被唐父发现，把那吕三杀了。女儿得知后，差点发疯，过了一个月，她消失了，十个月后她抱着一个婴儿回到唐家，唐父看到她身后站的男人，吓得从高座上跌下来，他以为是吕三，怒恐交心，勃然大怒把他们轰了出去。其实并不是，那男人是吕家大儿子吕大。”


　　老耿直勾勾盯着老大，这分明说的是他母亲那段感情史。红毛没看他，把杯中酒又一饮而尽。


　　“不但唐家把他们驱逐，连吕家也跟吕大断了关系，永世不原谅这跟杀弟仇人的女儿结婚的逆子。于是他们除了彼此和怀里的婴儿，在这世上就孤零零的再无其他亲人了。”红毛伸出空杯，示意老耿斟酒，脸颊更红了，“如果他们相亲相爱，这勉强还算结局圆满。但可悲的是，连这种凄然的圆满都仿佛是童话一般遥不可及。”满酒的杯口触在在唇间，他眼睛有点迷茫地望着对面的人，末了，酒面润了下唇，搁下杯子继续说：“吕大自小便爱惨了这个唐大小姐，但她心里唯爱吕三一人，和吕大在一起，一则是因为他的长相跟吕三极为相似，二则是为了报复她父亲。”红毛说到这里深深吸了一口气，拿起小酒杯旋着，并不醉饮。“吕大时常说，他最悲哀的是娶了一个自己深爱却并不爱自己的女人，断送了彼此的一生。”


　　老耿捏起酒杯，听到这样的故事，如鲠在喉，这酒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红毛的头垂在胸口，老耿放下酒杯，也跟着沉默着。


　　良久，红毛抬起头，眼里的湿意还没褪尽，他笑着说，“所以，我一直以此为鉴，不断告诫自己，如果我很爱一个人，而对方并不爱我，我一定会放弃的。”


　　“老大，你很明智。”


　　红毛抓起酒杯，一饮而尽！“啪”一声把杯子掷桌子上。


　　“但是！”老大说，“爱情那有那么简单？！谁能在爱情里想爱就爱，想不爱就不爱？”


　　老耿也把杯中酒一口饮尽，“老大，”待在他身边这么久，之前也跟二当家打过交道，虽然他本人是个糙汉子，但是对他们之间暗流的情愫还是有所察觉，特别是老大，昏迷时一直叫着二当家的名字，接到二当家的电话就会笑逐颜开……爱是隐藏不了的，就算你的嘴巴违背心意的紧闭着，爱还是会从你的细微动作和心灵的窗户里溢出来。


　　对于二当家，当时看到他为了老大冒着生命危险横渡暴风雨河面，确实大为感动。但经过这么多天的观察，又经历了这么多事，他对二当家是有看法的，他把老大丢到抛弃他的任家，不管不顾，这么多天了也没来看望过一次，听说也没帮打理红帮的事，形踪成谜。看到老大挂了电话，笑容逐渐消失后，那长久停驻脸庞的寂寥神情，连他一个外人糙汉看了都于心不忍。


　　感情的事，外人又怎么插得上嘴？老耿虽是个老粗，但好在一直有自知之明，也明事理，该插手的事就会干预到底，不该插手的绝对会闭口不言。但是，现在老大的处境，以及只有两人的尴尬氛围，迫使他不得不开口说几句，再说老大找自己喝酒不就是想找个人倾述倾述，并听一二句似有若无的安慰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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