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置换炼金
沈楠去另一座城市上大学的时候，给于欢发过一条短信：火车开动了，一切都跑到了我身后，于欢，我要去迎接新生活了，高三加油！
于欢当时正和于玥一起在看店，她手里抱着一本书：看了一个暑假都没看完的“霍乱时期的爱情”。听到手机震动，她看完了那条短信，转头看着书上最后的那句：阿里萨早在五十三年七个月零十一个日日夜夜之前就准备好了答案，“永生永世！”他说。
这艘带有假霍乱黄旗的船只，承载了半个世纪的人生与爱情，将永远航行在深蓝色的大洋上，像阿里萨说的那样，永生永世。
她合上书，那天晚上沈楠颤抖的肩膀，和眼前这艘爱情的巨轮，奇妙的融合在了一起。爱情到底是什么？是半个世纪的等待，还是我松开你的那只手。
她把书放回去，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于玥在旁边看一本菜谱，奇怪地扭头看她，问道：“看完了？”
于欢点点头，一把抓住她的胳膊：“你看过？”
于玥笑了笑：“赵彦宁喜欢这些，我闲着没事看了点。”
“你有没有觉得，阿里萨......”于欢想了想：“他虽然爱了费尔米纳五十几年，也丝毫没耽误自己跟各色各样的女人寻欢作乐，还有费尔米纳，她真的爱阿里萨吗？还是只是因为乌尔比诺死了，她垂垂老矣，需要一个伴。”
于玥抬眼看了看她：“你今年多大？”
“什么？”于欢问道，接着回道：“十六。”
于玥笑了笑：“你现在每天想的是什么？”还不等于欢回答，于玥接着道：“吃饭，睡觉，考试，成绩，还有，小江和小宋。”
于欢脸一红，开口就要反驳，于玥摆摆手：“你那点事，能瞒住我吗？”她说道：“别想了，这些事你想不明白，徒增烦恼，而且......”于玥笑道：“想不明白的年纪，就是最好的年纪，别勉强自己，好好享受这个年纪吧。”
接着，于玥捧着菜谱去了厨房，打算实验一道新菜。于欢靠在椅子上，厨房里传来锅碗瓢盆的声音，她慢慢的摇着椅子，心里默默地想着，就要高三了.......
开学的日子确实来的很快，上课的第一天，第一节课是自习，李班给大家做了一节课的高三动员，也说了接下来的教学安排，这个学期，高中的所有课程都会学完，下学期专门用来复习和考试。
一间白墙红瓦的普通教室，硬被李班说出了硝烟四起，危机四伏的紧迫感。李班出去后，于欢拿起一大早发的英语周报，打算趁着剩下的十五分钟，把三篇阅读理解写完。
江皓用手肘碰了碰她：“同桌，开学快乐。”
于欢脑中翻译着题干，随口应道：“嗯，同乐。”
“最后一年了。”江皓看着她。
“嗯.......”于欢写完了一篇阅读，心下稍稍一动：“嗯？”
江皓却闭上了嘴，专心致志的刷起了物理的力学题，不再说话。
于欢转了转笔，像刚刚做阅读理解一样仔细思考了这句话，十二年学习生涯的最后一年？他放手的最后一年？给我选择权的最后一年？她转了很久的笔，实在理解不出来，于是继续做起了英语的阅读题。还是试卷上的题目好，至少这些题都能通过逻辑和题干推断出来，写完了之后，尚有正确答案可以对比，而生活中太多的事情，无据可考，也没有标准答案。
开学一个星期后，于欢感受到了空前的压力。以往她上课认真听课时，或是下课写题时，周围总有些同学心不在焉，或窃窃私语，或发呆愣神，或幽会周公，或玩着手机。
但是进入高三后，每个人都像上了发条，突然整装待发，眼神坚毅的站在了跑道前。当只有少部分人努力时，她的努力显得珍贵，取得成绩也更容易，而当所有人都开始全力以赴，这场战斗，就已经悄无声息的开始了。
周五的最后一节课是自习课，同学们没有往日那种临近周末的兴奋，因为进入高三后，原本的双休，已经变成了单休，周六的课排的满满当当，“物物化化生生数数”八个大字，用暗红的粉笔字写在黑板的右边，居高临下的审视着所有人。
自习进行到一半时，李班走进了教室，他敲了敲黑板：“停一停！”
少部分人停下笔看着他，大部分人的笔仍在草稿纸上演算着。李班笑了笑：“现在知道认真了？”然后他又用力的敲了敲黑板，说道：“磨刀不误砍柴工，我最后说一次，把笔放下，听我说。”
于欢一边缓缓地抬头，一边极速地算着一个复杂的多次方程式，等她终于把头抬起来，她低低的叹了一口气，不甘心的放下了笔，看向了李班。
大多数人都跟于欢一样，在缓慢抬起头的最后一秒，才放下了笔。李班看着下面一张张稚嫩青涩的脸，突然觉得有些五味杂陈，上次在羊肉火锅店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一夕之间，年少时无忧无虑，酣畅无邪的笑容，仿佛开始渐行渐远。
他按捺住这些不该有的情绪，用他一贯欢快的语调说：“不是什么大事，高三开始了，意味着高考也不远了，我希望你们每人把自己想念的大学和想念的专业，都写在纸上，我会把它们收起来，等你们考完后，我们再一起看。”
底下沉默了一会儿，之后，便爆发了一场热烈的讨论，李班也没有让他们安静，拖过讲台旁的一把椅子，坐了下来。
张扬举手道：“李班，统一发纸条写吗？还是填什么表格？”
李班笑了笑：“没有，什么都没有，你可以用自己的草稿本，或者作业本，甚至你喜欢画几朵花上去，都可以，只要你交给我就行。”
他希望自己的这群学生，在高考完后，翻看这些纸条时，能记起这个下午。也许你为了高考，用完了很多草稿本，每次看到它，你就回到了那个充满信仰的岁月，回到了你第一次思考自己人生道路的那个下午，当时，教室里的风扇吱呀的转着，右后方的窗户缺了一块玻璃，你的班主任满怀心事地看着你，虽然你当时并没有看懂。
张扬看着李班坐在讲台上，没打算走，便再次举手问道：“李班，下课前交吗？”
李班摆摆手：“明天一早交给我，不要有什么压力，我不会看，这只是让你们有一个初步的奋斗目标，现在想不出来，可以做做习题，晚上回去再想。”说完后，他笑了笑：“我坐这里，不是监督，就是想看看你们，”
那道没有算完的方程式，于欢终于解了出来。解完后，她开始想李班刚才说的话，笔尖久久停留在草稿纸上，没有移动分毫。
“你将来想干嘛？”江皓突然问她。
于欢一惊，笔尖在草稿纸上留下了长长的一道划痕，她把做完的数学练习册收进抽屉里，拿出了生物书，摇摇头，说：“我不知道。”
“你觉得刚刚解的方程式，有什么用吗？”江皓继续问。
“提升逻辑思维？”
“不，它只是有可能让你在高考中多拿几分。”
于欢笑了笑：“那这本生物书，本质上来说，也是如此。”
“对，我们做的所有习题，看的所有书本，本质上来说都没有什么用。”
“不，太偏颇了。”于欢打开生物书，说道：“也许我将来不会去做生物研究，但是我至少了解人体构造，看见了植物的本源，知道了生命的奥秘。”
她看着江皓：“也许我将来不能成为文学工作者，但是我至少熟读古文和古词，感慨岁月时，我可以想起王国维的‘一霎车尘生树杪，陌上楼头，都向尘中老’，晚上看月亮，我可以想到苏味道的‘暗尘随马去，明月逐人来’，就好像古人站在你旁边，跟你分享所感。”
江皓打断她：“你更偏颇。”于欢正要反驳，江皓笑道：“你说的那些词，书里明明没写过。”
于欢踢了他一脚，江皓把脚往旁边一缩，继续说：“你说的也对，多读书，总归不会有坏处。”他顿了顿：“但是现阶段来说，我们做的所有题，目的都是为了高考，我并不说这有什么不对，恰恰相反，这才是你需要牢记的。”
于欢没有再问下去，他知道江皓的意思。你一时看不清自己人生的方向，你不知道自己将来想干什么，你也突然不知道面前这堆练习题的意义，你迷惘痛苦，不知所措。那么，请一定要牢记：这些题的意义，就是给你搭一座桥。彼岸有很多选择，如果想要的很远，那么你必须搭建更长更坚固的桥；如果你还不知道想要的在哪里，那就尽你所能，搭一条最长最远的桥，让自己拥有最多的选择。
她转头看了看江皓，问道：“你呢？你将来想干嘛？”
江皓正在写置换反应的化学方程式，闻言笑道：“炼金！你看，这道题就把银元素给置换出来了.......”
于欢没忍住，踢了他一脚，然后想了想，又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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