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今朝再现

　　云萱然对着镜子一一取下金玉钗环，用发带将乌黑的长发一起固定住，换好了衣服。对着镜子确定形象轻简妥当，整了整衣领便自环门出去了进了中亭。

　　当她从门后转出，就有许多目光打量了过来，虽想法有所不同，但大家共同之处就是，云大小姐这舞裙，也太素净了些，今天展示舞蹈的小姐们都尽量使自己的衣服华丽明艳一些，她倒好，一身净色不带花纹的日常打扮，发饰也没有，就这么出来了？

　　一眼看去，云萱然身着淡青色长衫，峨冠博带竟模仿前朝男子打扮，手中一把折扇还未展开，单单是在手心轻敲就无端传递出风雅之气，绝非一朝一夕模仿就能得来的。纵然女扮男相，亦不显粗狂，眉如远黛苍山隽永，神若月似雪颇有神韵，她踏着洁白皂靴缓步进了中亭，衣衫单薄衬得身段更加秀丽出众，大冬日里神色如常，似乎并不觉得冷。

　　不能穿棉衣啊，云萱然表面看着保持端庄的微笑，内心却在叹息，这个选段是春日之景，既然是有依据的即兴创作，就要符合大纲设定。

　　并不是非要压傅轻霓一头，也不是想让小辣椒当自己的贴身侍婢，云萱然想，这个场景，她虽然没有真正地从头到尾敲定过固定舞步，但这曲舞的灵魂，早早地就成了型，她想让更多人看到。干脆趁此机会表演出来吧。

　　云萱然冲青潭衣庄借来的琴师点了点头，在琴音落地那一刹那起了势。

　　抬腿动作利落一气呵成，折扇出手手腕翻飞，脚尖轻点扇柄往半空中高高扬起，云萱然盯着空中唰地张开的“吾自风流”，勾唇接住完成开场。

　　北亭里一姑娘激动得拍案而起，正是满目绽放着惊喜光芒的裴韶安，她忽地站了起来，颤声道：“天命风流！《今朝》第二话选段一。”

　　云萱然听见裴韶安激动带颤的声音，一跃而起将折扇揽回手里冲各面亭子一一拱手站定，闭上了眼睛。此刻乐曲刚好过了急势正缓缓涓涓，云萱然一袭青衣站在中亭，好像遗世独立的一株青莲。

　　裴韶安继续道：“莲公子出现的第一个场景，执扇，上书吾自风流……”

　　所说方才裴韶安说些什么大家还没明白，这下热衷于昭音话本的一些小姐就明白过来了，当下亦是激动不已，旁边有人没明白过来一时讨教，两方却都被琴铮然一声吸引回了视线。

　　云萱然竟以扇为鼓点舞起铿锵有力却不知出自何处的舞步，动作利落衣衫揽风，堂中一时只能听见因动作过快且力道足够而传来的飒飒破风声，众人只觉亭中的人动作清逸出尘却带着凌厉杀意，甚至被拉入莲公子一己之力对抗数人的场景之中，变成了被他庇护的落难者，心神被挽救自己的人牢牢抓住，眼中心里都只剩下了这么个绝色公子。

　　君墨汀目光此刻算是光明正大地看向中亭的那人，云萱然动作利落潇洒，也尽量控制着不露端倪显露武功，但君墨汀自幼习武，在自己最黑暗颓废的时候都没有放弃练武，自然武功卓绝眼光敏锐，他能看出云萱然的动作里带着压制使用内力本能的痕迹，也看得出云萱然转身抬腿变换位置里巧妙运用的轻功身法。她果真还是练武，她遵守了幼年时那个幼稚到几乎不值一提的诺言，而且费了那么大的功夫，练到君墨汀都打心里赞赏的程度。

　　就在众人全心全意地沉浸在云大小姐的表演的时候，琴师的弹奏也随着云萱然的节奏越来越快，甚至于有些力不从心，这位琴师本来就是云萱然临时借来的，两人之前并没有配合过，琴师大汗淋漓想要撑过去，却还是没能成功，琴声猝然就乱了，琴师慌神了。

　　亭中一片哗然，这么扣人心弦的表演，就要到这里被毁于一旦了吗？

　　云萱然正好跳过一个尽量压制身形跃起的简化空翻，落地折身目光一凛示意琴师下去，旋立中堂福至心灵的便是《今朝》中的判词，她以扇饰面垂眸轻笑开口，清润动人的声音在亭廊中四散入耳，闻者不由得放轻了呼吸仔细听着……

　　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萝。

　　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

　　乘赤豹兮从文狸，辛夷车兮结桂旗。

　　被石兰兮带杜衡，折芳馨兮遗所思。

　　余处幽篁兮终不见天，路险难兮独后来。

　　表独立兮山之上，云容容兮而在下。

　　杳冥冥兮羌昼晦，东风飘兮神灵雨。

　　留灵修兮憺忘归，岁既晏兮孰华予？

　　……

　　云萱然吐字如珠圆玉润，颗颗滑落人心，一时静立中亭轻丢折扇，从袖中抽出一段青绸抬手抖落开来，继而口中吟诵逐渐变成婉转入耳的歌声，那词，那曲，那舞，都为云萱然即兴所作，注入了早早植在心间的曲目灵魂，就算听不大懂，可也在云萱然时而细腻时而铿锵飒爽的表演中逐渐传递给了观众。声音逐渐变低，变缓，就好像一切结束后莲公子向身后仿佛不经意一瞥，拂落袖上无意间沾惹的花瓣悄然离开。云萱然一路踏着歌，缓缓转下了台阶。

　　过了半晌，大家终于从大梦中回过神来，给云大小姐方才的表演送上最真挚的赞叹，然而再向中亭看去，云萱然竟不知何时下台离开了，亭中只剩下那把折扇，上书云萱然亲笔所写的吾自风流，笔力成熟落笔饱满迅疾，看似大家手笔。

　　裴韶安内心激动极了，看到收拾好回到北亭的云萱然就激动地上前一把抱住，众人只道裴韶安是为自己闺中密友的绝佳表演而开心，但真正的缘由，只有云萱然才知道。

　　纤恣看着亭中此刻的全场焦点云大小姐，虽然尽量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没有沉浸于云萱然的表演，可是依照她在京城歌姬圈子里多年的惊艳，明了云萱然今天这种新颖的表演形式，将会成为全京城姑娘们想要学习展示的舞蹈，而云萱然的名字和今日的表演，都会很快传遍街头巷尾成为美谈。她不甘心地握紧手心，也不知道自己这会儿该不该上台。

　　傅轻霓在自家兄长边儿上坐着脸色不怎么好，根本不用等待明日的统计结果，她就知道自己一定是败了，便唰地起身走到了云萱然身边，出人意料地落落大方道：“你的表演很好。我输了。”

　　云萱然言笑晏晏正想说之前的玩笑不必在意……

　　傅轻霓便落地有声地继续道：“愿赌服输，从明天起，我给你当三日贴身侍婢。”

　　云萱然脸僵了僵，傅颢不知道说些什么，干脆捂住眼睛当自己不存在。

　　不必多说，明日及以后几天街头巷尾的谈资，必然与丞相府的大小姐和傅国公府的小郡主脱不了干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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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中引用的是屈原的《山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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