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 存在（1）
天空一片漆黑，还弥漫着一股呛鼻的烟味。
这天有些难以描述，小学生造句是“好像被黑色的油漆泼洒天空”——确实只能如此形容，因为黑得太过怪异，就是一层由黑色颜料直接覆盖的静态平面，“颜料”甚至让人感觉从半空垂落，涂抹在下方的“建筑”上，让下方出现一座座漆黑的模块盒子。
怪异的世界，毫无真实感。
它根本不存在于现实之中。
哗啦——！
建筑间隙里，一道女性身影窜出来，她很矫健——准确来说，应该是“熟练”。
大部分熟练穿梭灰烬世界的玩家都是如此，可以像鱼一般游跃于这介于现实和幻想中的世界。
她站定，扫视周围，目光冷然。
这一刻，安静至极，甚至连灰尘没有扬起的声音都没有——因为这里根本没有风，也没有灰尘，听起来能让环卫工人喜忧参半，喜的是终于不需要起早摸黑，忧的是在这地方他们约等于失业。
月光一样不合常理，移动的速度可以凭肉眼捕捉，说是月光又更像是舞台的背景光，或者说漆黑天幕中整齐剪开的白色圆形——
沙沙……
它在移动，落在女人身边时照亮她一张带着一缕英气的脸——她的名字是方思琳。
同时斜着照向不远处——
唰——！
一个人影一头扎起来，躲避月光，逃向远处！
“她在那！”方思琳又没瞎，自然是敏锐捕捉到了那片显然不会躲藏，却又迅速消散的衣角——厉喝一声，便如同鹰一样盯紧了猎物，猛扑了过去！
被强化过的速度在这个时候发挥了作用——她此刻根本不需要什么摩托车，短短几秒就爆发出了赛车才有的速度！
——两侧的景物飞速消逝，眼看着就要追上前方的……
“喂！等等！前面是……”可就在这时，搭档的声音从PCI通话中响起，传入方思琳的耳中——
方思琳蹙眉，猛地刹车——但她的车刹得有点晚，停下来时已经站在穿过了这条通道。
光还是那假月光——硕大的白色月亮就在前方宽阔的场地里。这是一个巨大的广场，其中横七竖八地有几座和外面差不多的漆黑方块建筑，它们像是巨大而神秘的巨石阵，孤独地伫立在萧瑟的月光之下。
巨石阵是古不列颠人所修建的奇迹，与它那匪夷所思的建造方式一样，无数人讨论那样壮美孤独的建筑，到底是做什么用的——多数人认为它是历法所用。
但方思琳还在闲暇时看到过另外一个猜测——巨大的墓碑，纪念着已死之人或者其他的什么。
咚。
一瞬，她的心突然急促地跳了跳。
心跳时，她察觉到那广场下立着两个人影，一高一矮，影子都拖得很长——
方思琳怔住了，忽然意识到——不对。
这和情报不对！
情报——目标明明是一个……
“不是一个人！是两个！数据流反应忽然剧烈，有陷阱——后退！快！”意识到这一点的还有她的搭档——那人喝道，声音又急又快！
但现在回头……
方思琳猛地回头，身后那条小巷里，几块落石猛地砸落，堵住了狭小的通道。
她陡然明白过来，自己中了陷阱。
方思琳冷汗从额间落下，意识到这已经不仅仅是“坦塔罗斯的悲伤”这样低等的程度了，她咬了咬牙，决定反击，可一道灰色的光影比她还快——向她的身后扑来！
灰色，苍白而沉重的颜色，充斥着死亡的气息。
对方设下这个陷阱，就没打算让她活着出去。
（注：“坦塔罗斯的悲伤”：坦塔罗斯是古希腊神话中的巨人，这句话的意思是“能够看到目标却永远无法实现的悲伤”）
——
——
唰——！
白晨猛地睁开双眼。
白晨躺在床上，一头黑色长发在白色的床铺上披散，她的面色发白，眼睛睁大，看起来有点像浮在水上的水鬼。
此时的她还有些没清醒，默不作声地看着天花板——皎洁的月光从窗户外投入，在天花板上打出方格状的光，像发着光的华夫饼。
刚才的是……梦？
不是。
白晨不擅长自欺欺人，她的脑海甚至不存在“欺骗”这种概念的准确定义。
可也因此不能解释刚才所看到的究竟是什么。
她能够感觉到真实，真实地感觉到奔跑时的速度，以及心脏在那一瞬突然清晰地跳的那一下。
可那分明是方思琳的记忆。
是她死前的画面。
她在追踪什么人，但猎物突然变成了猎手，对方是两道连她自己都来不及看清楚的黑影，将她反杀在了那个灰烬世界里，一去不归。
那一道灰色落在身上的感觉也很清晰地在脑海中重复。
那是刀，用刀的白晨隐隐察觉，却觉得那和普通的刀不太一样——在她的印象里，刀往往有着凌厉的气势，每一道都能带起声势和对死亡的爆裂诠释，可那刀却是安静的，安静得就如“死亡”本身，静默无声。
“为什么……”最让她感到不解的是这个梦的清晰程度，以及——她为什么会做这个梦。她于是喃喃自语，可声音在安静的房间中没有获得任何回应。
方思琳。
白晨再次想起了她——她是国王之剑的成员之一，对于自己似乎有着不一样的意义。
或者说，她所接触过的灰烬世界玩家都对自己有着不太一样的意义。
从来没有如此过的体验，他们越歇斯底里，她就越能意识到与其他人的不一样，以至于越发陷入不可知的迷茫之中。
叮叮。
白晨陷入沉思，却有东西打断了沉思，是从PCI里响起的提示，显示是一条短信。
是……
近来如何？上次同你约定的时间要延后了，研究项目出于种种原因需要进行半年到一年的优化，我对此感到十分抱歉。确定了回家时间我会第一时间联系你，勿念——苏堇。
白晨微怔。
这是养母半年间发过来的第一条短信。
她躺在床上，手指动了动，到底还是没想到要回复什么——一般情况下，这个叫做苏堇的女人不会回自己的任何一条短信。
这也不能怪她，毕竟苏堇每次发短信来的号码都是不一样的，她实在怀疑，对这个养母而言，PCI绑定的号码是不是一次性用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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