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四章 新生

　　草长莺飞二月天，菩提杨柳醉春烟。

　　经历了一个冬天离乱，失去，死亡的百姓们再次自发的走向街头，尤其是扬州城的百姓们，在那一场名为百鬼夜行的大乱中，他们失去的太多，但也收获了希望。

　　那个晚上，有人说自己看到了神迹，看到那位现在已经身陨道消的神官谢琉璃，浑身散发着莹白的光线浮在半空中。她就像是观世音菩萨的一样，将光明带给人间。

　　这种劫后余生的气氛极具感染力，不光是在地方，连遥远的京都也受到了影响。

　　那之后，大神官带回了神官谢琉璃的衣冠，庆晟帝感动于对方为国为民做的这么多贡献，特地下令太庙供奉，并为其设立衣冠冢供后人悼念。

　　当时她走过的青石板小街，被当地百姓当做了祈福的圣地。而她在京都曾经的居所，那个名为谢宅的小小庭院，却被大神官曲觞一手封存起来，连她曾经的闺中密友太子妃巫云都不能踏足。

　　天边下着细细的春雨，正是清明祭拜扫墓的时节，一身玄色广袖神官服的巫礼和身穿紫金蟒服的凤渊阁就在谢琉璃的衣冠冢前不期而遇了。

　　太子凤渊阁先是遣退了随从们，肩膀似乎也放松了几分，才开口道：“巫兄，她走之后，我们有半年没见了。”

　　巫礼谨慎的点点头，状似无意的说道：“这半年来，圣上终日缠绵病榻，几乎不出寝殿半步，多亏了太子殿下监国，左右支绌，才能维持到今天。”

　　凤渊阁呼吸一滞，一向城府颇深的眼神中也开始流露出紧张来：“巫兄，慎言！”

　　巫礼身上穿的衣服品级很高，仔细观察就会发现那绣着朱雀的领口和袖口都是九祭神官级别才能有的标志。

　　巫礼哭笑一声，看了一眼谢琉璃的墓碑，道：“太子殿下，您不觉得谢道友身死魂消这事蹊跷的很吗？明明大神官早在几天前就赶到了扬州，我不信以他的能力，还能对谢道友的死坐视不理。哪怕当时真的来不及，即使她变成了鬼魂，大神官也有能力帮她轮回，也不至于这么不明不白。”

　　“够了！”凤渊阁打断他，“巫兄，今日我只当你优思过度胡言乱语，大神官的所作所为无人可以质疑，你不要想太多了给巫氏一组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巫礼却不为所动，继续说道：“太子殿下，事到如今，我们还能坐视不理吗？自从大神官当年宫宴之上虐杀使臣开始，这半年来，我们与琉球的兵马摩擦不断，百鬼夜行一事虽然了结，但各地关于活死人咬伤家畜和人的奏折像雪花一样多。活人祭天，冥婚大假，乱杀使臣，这一桩桩事情，像是个为国为民的神官能干出来的事啊？”

　　“巫礼，你现在是个代理的九祭神官！”凤渊阁勃然大怒，“你叔叔凤清歌费了多大的功夫才让你成为了代理九祭神官，钟似海伏诛，苏岚神官辞官云游，现在通天阁的人手本来就不够，你也知道这几年外忧内乱频发，你还在这里说一些危言耸听的话。”

　　巫礼沉默下来，但眼神灼灼的盯着这位新人的皇太子，还是不服。

　　“你只当大神官是百姓们膜拜的对象，理所应当应该心系天下。”凤渊阁突然冷笑了一声，“你这想法一开始就是错的。”

　　巫礼瞳孔一缩，终于意识到自己逻辑上的漏洞。

　　“谁规定大神官一定要为国为民？”凤渊阁眼神深邃而复杂，“是，三百年前那位大阴阳师的确是这样的没错，还发动他的族人们四处安抚百姓，帮住我凤家人坐稳这天下。可是那之后的大神官们，看着冰清玉洁实际上又是怎样的你知道吗？他们无一例外暴虐成瘾，毫无人性。但他们又和我们凤家人有着世世代代的契约关系，你当他们在保护这个国家吗？他们不过在心不甘情不愿的履行契约而已。”

　　巫礼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紫金玉带袍的青年，一脸的不可思议。

　　“巫兄，我已经半年多没见到我父皇了。”凤渊阁望着谢琉璃的坟前的青草，难过的说道，“终日里只说他身体欠安，却一个御医也不放进去，哪怕我贵为太子，也很久没见到他了。我身为子女，却不知父亲的健康甚至生死，你说这天下还有比这更滑稽的事情吗？”

　　巫礼似乎终于认同了他的话，轻轻说道：“我最欣赏谢道友的一点，就是无论她在什么样的逆境中都不会放弃，怎样她都会拼一拼，赌一把。太子殿下，若有一日您也想赌一把，巫礼随时奉陪。”

　　“巫兄，你说的事情我何尝不想呢？可现如今阿云她要临盆了，皇姐也有喜了……”凤渊阁声音越来越低，几不可闻。

　　——

　　就在这两位在谢琉璃坟前密谋的时候，这墓碑的主人却是刚刚睁开眼。

　　现在，谢琉璃算是一枚小小的，发光的露珠。

　　她还记得那天晚上，她的魂魄碎成千万片，马上就要失去意识时，却看到了八个发光的小人一起手拉着手出现，其中一个小女孩拉着她的衣角死死的不松手，终于保存了谢琉璃这唯一的一缕神智。

　　日升月落，她落在这个草丛里不知过了多久，她对外界的感知变得越来越清晰，但她依旧不能说话不能动。就在她以为自己大概要这么孤独终老的时候，一个人突然出现将她装进了一个透明的小水晶瓶里。

　　“终于找到了你了啊。”那人喜出望外。

　　一进小瓶子里，谢琉璃就直接昏死过去，以至于都没有仔细分辨那熟悉的的声音。

　　等到再一次醒来时，她只闻到了梨花和九幽花莲的清香，美酒浓醇的味道，和一只拿着小肉爪子拍打她的腓腓。

　　“难道我在做梦吗？”她还是不能动不能说话，但看着眼前熟悉的结界，她以为自己临死前遇到了回光返照。

　　直到那个人影再次出现，谢琉璃才明白自己的出境。

　　“东子？”如果她现在没有变成一棵树，神官谢琉璃一定会激动的大喊大叫，因为她还以为他已经死在了曲觞的魔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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