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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八章 红颜未必祸水


  风雨楼楼内热火朝天。

  对家一如这些日犹是冷冷清清。

  醉芳楼老鸨前日想到的对策在今晚终于下定决心。

  这位老鸨前一刻来到花牡丹的闺房,将心中决定告诉了花牡丹。

  “妈妈你……”

  “你说什么?”

  花牡丹听说以后,脸色陡然苍白起来,她坐在镜子前整个人已经僵住,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家妈妈。

  “女儿,就当是妈妈求你了,你帮帮妈妈,也帮帮我们醉芳楼。”

  “不行……”

  花牡丹回过神来想也不想,神色骇然摇着头,突然情绪失控,朝着老鸨声嘶力竭地尖声喊道:“绝对不行!!!”

  “妈妈话已经说了!”

  “你不行……也得行!!!”

  这老鸨也登时勃然大怒,此人本身不是什么良善之辈,经营醉芳楼一二十年,曾做过不知多少件丑陋而黑暗的事,故意放低姿态好言相劝,无非是想让花牡丹心里容易接受些,也算给自家花魁三分薄面。但当劝说不起作用,老鸨毫不犹豫拿出强硬姿态,也不再多说半句废话,当即转身走出房,命人守住花牡丹这间闺房。花牡丹在这一日已心灰意冷,对自家妈妈和醉芳楼,已不存在任何念想,她无比失望,甚至于已然绝望。

  相较于花牡丹此时的境遇,乔美人这个花魁之首则是相当悠哉。

  当然。

  她二人没法相提并论,身份背景也有着极大差异,花牡丹是身名俱实的青楼花魁,每晚都要登台献艺,看在真金白银的面子上,也多少得顾及到捧场的富家公子哥们的心情。而乔美人的花魁身份只是表面上的,无论出身多高多么富贵的公子哥,她从来不会多看一眼,曾经不会,如今更加不会,她从苏州回来这么长时间,就当晚在舞台露过一次面。

  非常任性,也非常随性。

  现如今没几个人能要求乔美人做她自己不情愿的事,威胁恐吓之类的情况几乎不可能再发生在她身上了,她现在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她站在栏杆前看着舞台正中央的陈闲,心下犹自气恼又得意地想着昨夜那些事,她心中到底是欢喜的。等到陈闲弹奏完第十首曲子下台休息,她也转身离开栏杆前,继续楼上楼下地走动着,后来还到几间后厨看了看。她毕竟是风雨楼表面上的东家,客人们玩得开不开心,酒菜的味口等做的怎么样,有没人偷懒耍滑或糊弄手头上的事,她必须上心亲自察看。

  “好……”

  “陈大驸马好琴技……”

  陈闲又上台弹奏完一首曲子,楼子里满堂喝彩。

  “姐夫这一首也在超高水平之上……”

  楚月娇扶着栏杆笑语夸赞,她身旁韩惊涛听着这话心中极不是滋味,大抵已经忍无可忍。楚月娇如今根本不在乎韩惊涛的感受,只当身旁站着一个普通下人而已,她听完十五首曲子离开风雨楼的时候,仍没与韩惊涛主动讲一句话。倒是韩惊涛跟着出门跟着回庄,一路上好话说尽,然而今晚仍被拦在了寝房之外。

  韩惊涛一怒之下又连夜出庄到洪竞泽府上,他今晚更加恼怒,行为越来越不顾忌他驸马身份。

  ……

  ……

  陈闲弹奏完十五首曲子时间与往日差不多已近子时,这个时辰对于花天酒地的人们来说正是最尽兴的时候,此时的风雨楼依旧很热闹。陈闲下台之后来到后方院中院,阔室香闺三面窗子紧闭着,香闺门敞开着,昏黄的灯火照着门外。乔美人比陈闲早一刻回来,院中五个婢女正忙着换小浴池的水,乔美人站在香闺角落一组柜子前,柜子门全开着,她一样一样挑选着浴池的香药与浸水香包,若感觉香味不对劲,她便拆开一包仔细闻一闻,或伸出舌尖舔一舔,野生野长的香药,大多无毒。

  陈闲走进香闺时,乔美人听见脚步声转头瞥一眼,笑一笑继续挑选着香药。

  “若水换好了,你们也早点去歇息……”

  “嗯,好的……”

  这五个婢女貌似都知道某些事,最后一个提着水桶走出门的婢女顺手关上了门。如有外人在场的时候,乔美人向来收得住自己的言行,待五个婢女走出香闺,她立马走过来上栓锁门,回过身快步走向陈闲,她如上午一般嬉闹媚笑搂住陈闲脖子,在陈闲嘴上使劲一吻,松开手后退两步,她半羞半嗔地站着笑了会儿,便又走到柜子前挑选香物香包这些。

  “你自己坐会儿,我很快的,等我选好了你先洗……”

  “哦,对了……”

  “我今儿上午叫人买了一箱子新的成衣,给你买的,各色布料都有,下午我叫人洗出来晾干了,放那边柜子里……”

  她回身指指:“喏,第二高的那个柜子是你的,最高的那个是我的,你试一试合不合身……”

  “若不合身或穿着不舒服,我明儿叫人拿去退了……”

  她挑选着香物,眉开眼笑说着话:“其中有三件外袍我看很适合你,你取出来穿上看看……”

  “这么多……”

  陈闲拉开柜子门,上格中格下格全是男子衣物,一件一件洗得干干净净叠得整整齐齐,他笑道:“这够我穿十年的。”

  “你一天换个样儿,二十天便穿完啦……”

  乔美人挑选好香物香包,回身走来,沿着小浴池走着一只一只浸入水底,约莫浸入七八只香包,然后又洒了些散形香物。她今晚挑选的香物与她平时浸泡的有很大不同,气味上减淡了许多,药性上增强了很多,浸泡后对人身体大有裨益。她在药草上绝对称得上行家,对天下多数药草或药石等十分了解,少有的一些不常见的药物,她这些年积累的经验已经总结出一套自己的识辨门道,或看色或闻味或尝药,大致能辨出药性的强弱与性质。

  “好啦……”

  她并着腿蹲在浴池旁,用手舀了舀池水,抬起眼眸看向陈闲:“你过来洗吧……”

  陈闲转身走来,蹲下身伸手试了试水,看着眼前人,他开玩笑问道:“我现在住湖畔山庄,你又是关门,又是让我洗澡,你知道我今晚会留下来?”

  “嗯?”

  乔美人脸颊微红,没好气瞪起眼。

  陈闲这个问题只是玩笑话,但若往刁钻的角度去想其实是个问题,因为他现在住在湖畔山庄,虽说不是非得回山庄睡觉,但毕竟先有的这个住处,也便存在回去或不回去这个问题。乔美人不问陈闲今晚是否留下,自顾自地上栓锁门让陈闲洗澡,给陈闲准备大堆衣物,她的想法其实非常简单,也非常小女人,既然有过昨夜之事,那么只要陈闲还留在杭州一天,那自然是住自己这儿,她把这一切看的是理所当然。昨夜之前的她没勇气留下陈闲,如今她一颗心早已融化掉,在其他人面前,她能一如往常那般骄傲甚至自傲,表现出挑三拣四的坏毛病,可在陈闲面前,她心心念念只想与自己男人相处。

  “哼,我又没留你……”

  乔美人嗔怒地转过目光:“你想回去……就回去喽,我没留你……”

  “哈……玩笑话。”

  陈闲伸开双臂抱住乔美人,乔美人扭动肩部反抗几下,娇嗔地哼了一声,随即笑起来。

  不需要任何解释,乔美人知道陈闲只是说句玩笑话,也已知道自己男人心中有自己,其实简单的一个动作,她心领神会,便心生欢喜。陈闲已经懂了现在的乔美人是个什么样的女人,这是个一旦付出,无论何时何地,都永世无悔的女人;也是个一旦把自己交给一个男人,眼中世界便只有这一个男人的女人;更是个一旦把自己给了男人,会对这个男人全身心放开,会变得无比主动与热情的女人;同时也是个依恋之情极为强烈的女人……而这些全在于她把自己给了男人之后才会表现出来。

  乔美人是个有过一次会变得热情如火的女人,她今日不止一次主动亲近吻陈闲,这在她眼中理所当然。

  今夜。

  乔美人就非常主动,她不会觉得难为情,因为她已认为这种事很正常。

  她只想亲近自己男人。

  仅此而已。

  ……

  ……

  次日清晨。

  乔美人又是早早的醒过来,搂着陈闲睡了半个多时辰的醒觉,在陈闲脖子左侧狠狠地吸了口,吸出了淡淡唇印,偷笑着悄悄下床。她沐浴洗漱、穿衣穿裙、梳妆打扮,把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时间已过去一个时辰,她走来花架子床边趴着等着,看着陈闲醒过来,看着陈闲穿衣起床,她用小木钩勾起床幔,动手收拾床被和床褥。她床上之物平时一天换一次,这已经是极限,不可能睡到半夜醒来换一次床褥,她这两晚因为事后一些痕迹,倒真想过半夜起来换一次床褥,后来担心陈闲觉得太过,她才忍着没这么做。等陈闲刚一下床,她动作飞快把床褥等换成了干净的,洁癖心理终究忍不住啊。

  陈闲洗漱时瞥见这一幕,心中觉得挺好笑的,他知道有乔美人在,住的地方绝对一尘不染,空气也绝不会存在异味。

  乔美人把换下的床褥拿去给院中婢女,走来香闺门外。

  “你洗好了没?”

  “快点,饭菜要凉啦……”

  “来了……”

  陈闲站在铜镜前,整理着衣袍与束发冠,忽然看见自己脖子左侧有个唇印,他自然能猜到怎么回事,不由哑然失笑。

  乔美人站在门外看着,脸不红心不跳,得意地笑起来。

  二人面对面坐着吃着饭时,一个风雨楼的清倌探子脚步匆匆地走来,说出了一则非常惊人的消息。

  “嗯?”

  “花牡丹即将竞价卖身?”

  “价高者得?”

  乔美人有些吃惊地停下筷子,她蹙起眉,对着清倌探子摆摆手指:“你再去问问……”

  “是。”

  清倌探子福礼转身。

  乔美人搁下筷子陷入沉默,此时的她神情严肃,半点不像一个特别依恋陈闲的小女人,也半点不像昨晚上那个只想亲近自己男人的热情女人,她有分寸,她清楚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三大花魁之一花牡丹将竞价卖身,在杭州城青楼行业,绝对不是件小事,这个消息毫无疑问会轰动全城,也会在短时间内引起行业动荡,比如有可能影响到风雨楼的生意等。乔美人当年刚接管风雨楼时,当年的花牡丹已经是杭州城有名的小花魁,向来卖艺不卖身,她对花牡丹这个人的性格还算比较了解。

  “花牡丹绝对不愿意卖身,她一定是被逼的……”

  乔美人看着对面坐着夹菜扒饭的陈闲,笑问道:“这件事你怎么看?”

  “对策而已……”

  陈闲咀嚼着饭菜:“让花牡丹卖身,吸引老熟客回醉芳楼,挽回熟客对醉芳楼的好印象,与此同时造势吸引新客人。”

  醉芳楼老鸨的想法正如陈闲所言,这位老鸨因为不懂客人消费能力等事,跟着风雨楼收入场费得罪了多数老熟客,甚至导致声誉严重受损,生意一落千丈。若什么都不做,等着老熟客心中的怨气在时间下淡化,等着生意自己好起来,这不知要等多久。醉芳楼老鸨急切地想要挽回曾经的生意,经过再三思考,才决定将自家花魁推出来竞价卖身。

  “那你觉得醉芳楼这么做,到底能有多大效果?”

  “这取决于花牡丹自身的吸引力。”

  “那我懂了……”

  乔美人不可思议摇着头:“醉芳楼这么多年才出一个花牡丹,这醉芳楼老妈子倒真舍得,看样子她这次是下狠心了。”

  陈闲微笑问道:“听你这么说,花牡丹的吸引力好像很大?”

  “大花魁,当然大啦,不过跟我比还差远了……”

  乔美人拈起筷子,夹起一口菜笑道:“醉芳楼的老妈子舍弃花牡丹走出这一招,我风雨楼不能干看着什么也不做……”

  “哦?”

  陈闲嚼着饭菜,笑起来试问道:“你已经想到主意了?说出来听听,什么好办法?”

  “嗯,我的好办法是……”

  乔美人眼波流转,媚笑说道:“她卖,我也卖!花牡丹什么时候竞价卖身,我也什么时候竞价卖身,我没理由输她!”

  “嗯?”

  陈闲抬起脑袋,看着乔美人。

  “噗……”

  乔美人不由得笑红脸,她看着桌子对面有些诧异的陈闲,她看得出这是因为心中在乎而出现的表情,觉得自己男人这种反应很有趣,她心中欢喜不已,看眼花厅外面没人路过,她不由自主地站起身,勾着腰身亲了亲陈闲,娇嗔笑道:“你以为我会把自己卖给其他男人?我到时候当然卖给你啦……”

  “这样啊……”

  陈闲笑笑,他已经懂了,摸摸自己脸颊,想起乔美人昨夜的种种主动,他打趣道:“才发现你很有祸水的潜质啊……”

  “哼……”

  乔美人不以为意,眉飞色舞笑道:“我纵有祸水的潜质,可你又不是能被女人迷乱心智的人,那你觉着是福还是祸?”

  “这个嘛……”

  陈闲是个正常得不能再正常的男人,若说不享受乔美人如火一般的热情主动与温柔那绝对是扯淡骗自己,当然他任何时候都比较理智,他享受不代表沉迷。其实乔美人也大抵是这种情况,她同样能理智的区分两者,但可能由于女人心与她本身的性格,她沉的较深一些,好比如没外人在场的时候,她很依恋陈闲,也总想亲近陈闲,有外人在场则完全不同。

  闺中大胆与热情皆属于人之常情。

  食色,性也。

  有一个热情主动同时又懂得不能沉迷闺中事的女人,想必男人的答案大多相同。

  陈闲笑笑说出答案:“当然是福。”

  “嗯嗯……”

  乔美人娇笑着点点头。

  随后她神色认真起来说道:“那我们商量一下怎样才能把花牡丹挖过来,她被逼卖身,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你刚不是说,你也要卖身吗?现在又要挖人?”

  陈闲问道:“你到底是准备等花牡丹卖身之后挖人,还是在花牡丹卖身前挖人?”

  “花牡丹不能卖身,这个人我可盯她很久了……”

  乔美人想与花牡丹同一时间竞价卖身的决定大抵是一时兴起,但按她的话说,这属于两手准备,有备无患,总之绝对不能让对家醉芳楼的生意好起来,她卖不卖身,则是看情况而变。乔美人想挖花牡丹和冷幽幽来风雨楼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且不是挖花魁这么简单,她想让这两人成为真正的风雨楼人,成为风雨楼的清倌探子,这才是她想挖对家花魁的主要原因。

  二人对坐着吃着饭,商量这些事。

  对家醉芳楼第三层窗子口,时不时传出打砸的声音。

  花牡丹正大发雷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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