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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章 炽热腥风无间道(三十二)


  夜。

  湖光书院,后山院落。

  房内七八盏油灯随着窗子外吹拂进来的晚风而轻微跳动着,床畔花架子上放着四盏灯,此处丈许地方灯火最旺光线最亮。陈闲赤着上身躺在床上,下身遮着一床极薄的丝被,他仍然处于昏迷当中,前一刻有大夫过来把过脉,脉搏和气息都很强,只是有点紊乱,醒来后只需调养几天,断然不会留下任何后遗症状。

  乔美人躺在床畔摇椅上闭着眼小憩,她前一刻刚沐完浴,一头幽黑长发来不及梳理,便散开着压在她背部,她在梅花园遭受的内伤并不算重,稍加调养与好好休息就能恢复过来。黄攻略在梅花园时就已醒过来,之前还是他背着陈闲走出梅花园,后来乘着冯延祚安排的马车回到书院的,他外伤比内伤严重,手上腿上头上处处敷着伤药缠着纱布,不过精神倒很不错,这时候也并未去休息,独自一人坐在房外的小凉亭内。

  阮红瘦和司徒飘雪坐在院墙外的大树上,身影被黑暗树影笼罩着,目光透过窗子口望着床上陈闲。

  至于陈闲为何身受内伤昏迷不醒,阮红瘦当时在梅花园就问过乔美人。

  “他呀,初生牛犊不怕虎,以为自己刀枪不入,在梅花园到处乱跑,结果,被人拍了一掌,然后就这死样了……”

  “唉……”

  阮红瘦想起乔美人这番话,摇摇头:“这小白脸也真是不要命了,又没他什么事,乱跑什么……”

  司徒飘雪当时不在场,并未听见乔美人这个回答,这时候觉得身旁阮红瘦这些话说的有点奇怪,但想想便又觉得其实没什么。归根结底,终究是司徒飘雪不关心这些事,也没想过通过言语以外的方式,告知旁人有关陈闲身怀武功一事,她的直觉告诉她,该知道这些事的人应该是知道的,如乔美人一定知情,她便觉得自己无需多此一举告知其他人。

  将近午夜时分。

  陈闲自昏迷中醒来,撑着身子坐起身,摇了摇略微发晕的脑袋,看向床畔躺在摇椅上的人,他视线逐渐清晰起来。

  “醒啦……”

  乔美人被响动声惊醒,睁开眼蜷着腿坐起身,问道:“感觉怎么样?”

  “除了运不了内功,没其它不良感觉……”

  陈闲问道:“冯浪死了没?师寇死了没?梅花园那些人有没清剿干净?地宫女子有没救出来?白兰花还活着吗?”

  乔美人白眼道:“醒了便老老实实的安心休养,问这么多问题干嘛。”

  她一根一根扳着修长手指回答道:“一,冯浪死了,二,师寇死了,三,梅花园人全死了,四,地宫女子已被救出来了,五,白兰花还活着,现在就在湖光书院,不过……”

  她放下手,表情凝重:“白兰花……恐怕活不过今晚。”

  ……

  ……

  隔壁小院落,气氛沉重而悲痛。

  叶子由花费重金连夜请过来的八个老郎中,此时正一个接一个的摇头离去,叶子由站在房外檐廊下,拉拽着这些老郎中,可郎中也束手无策,甚至有郎中把银子掏出来,重重拍在叶子由手心,态度坚决的表示自己真的无能为力。失心散本就是一种矿物类慢性毒散,服食后能刺激人的神经与生理及心理反应,这便本身是一种中毒表现,若只极小量服食,人体或许有可能一点点消除体内的残余毒素,但日积月累也必定危害无穷。大量服食则会摧毁人体的五脏六腑,一时半会或许无碍,但当脏腑彻底枯朽,由内而外便是致命的后果,到这时候神仙也回天乏术。

  何况白兰花这两个多月遭受到的不仅仅是失心散的摧残,还有身体与心理上的摧残。

  白兰花被带回来后,神志到此时才比较清醒,她面色枯白躺在床上,眼中流着泪,嘴边挂着笑。

  她已经好几个月没看到自家小姐,心中甚为想念,此时说不出话便一直看着。

  珠玑早已泣不成声,坐床边握着白兰花的手,白梨花站在一旁,泪水滴滴答答,她无法接受这种事,表情分外呆滞。

  最后一位尚未离去的老郎中,这时候满头大汗,一根一根收回银针。

  他收完针说道:“老夫已经尽力了,虽救不了这位姑娘,但应该能讲几句话了,你们……争取多说几句吧。”

  老郎中收拾完药匣,提着药匣摇摇头叹息着走了,走出房间又被叶子由拦住。这位老郎中说了实话,白兰花现在已离死不远,或者可以说已死了一半,原本不可能开口讲话,这位老郎中用了自家祖传的针法,勉强能让白兰花清楚的讲几句话,但后果是会导致白兰花死的更快,这或许是目前最好的结果。

  “多谢……”

  叶子由拱手送走这位老郎中,而后呆呆站在房门外看着,暖儿也站在房门外,泪流满面捂着嘴。

  “小……”

  白兰花艰难地微笑,她泪眼看着珠玑,气息虚弱说道:“小……姐,公子……公子去了京都,消息很……准确……”

  “兰花……”

  珠玑哇的哭出声,声嘶力竭哭道:“是我对不起你,都怪我不好……”

  “不……不是……”

  白兰花强笑摇着头:“不是小姐的错……不是这样……”

  她声音到最后越来越小,气息越来越微弱,眼瞳越来越无神,渐渐的失去了生机。

  “兰……”

  珠玑表情呆住,随即哭着大喊:“兰花……”

  “白兰花……”

  一旁白梨花哭喊着冲过来,趴伏在床头位置,使劲摇晃着床上之人:“白兰花……白兰花……”

  毫无反应。

  白梨花悲痛站起身,摇头后退:“为什么会这样……对……师擎……是师擎……”

  “我这就去找他,对……去杀了这个混蛋……”

  “站住……”

  “小姐,是师擎……我要去……”

  “啪——”

  “你冷静点……”

  轻轻一耳光打在白梨花脸颊上,白梨花平静下来:“小姐……”

  珠玑这轻轻一耳光大抵是情绪失控,她回过神,流着泪说道:“对……对不起……”

  “小姐……”

  “对不起……”

  主仆二人相拥在一起,跪在床头位置嚎啕大哭。

  恸哭声自房间窗子口传出来,传向四周远远近近的皆能听见,叶子由眼眶湿润,默然摇着头,暖儿蹲在门外抱头痛哭。陈闲和乔美人走来这间小院,听见哭声已经猜到怎么回事,乔美人在院门口停下脚步。陈闲一步步走来檐廊下,又一步步走向房间深处,停在床边看着床上白兰花,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能安慰这对相拥痛哭的主仆,或许说任何话都毫无意义。

  当事态已至极端程度,所谓安慰,或纯属欺骗。

  ……

  ……

  同夜。

  城中的周记米粮铺这条街,街上有人奔跑有人怒骂,米粮铺追出来的伙计一个接一个的负伤回来。米粮铺后院满地狼藉,刀剑和棍棒等散落一地,鲜血淋漓的人躺在地面上哀嚎与叫骂,重伤昏迷的人躺在地面上等待着死亡,伤势轻一些的人艰难地爬起身,或救治同伴或收拾现场或处理伤势。

  “他娘的贱女人……”

  “我呸……”

  “下次若落在老子手上,老子在床上活活弄死你……”

  丑陋掌柜用短衫捂着额角,半边脸庞滴着鲜血,他额角是被人用瓷枕砸的,米粮铺后院的人质刚被一伙人救走了。

  没过多久。

  柳牧和高赞来到这条街,柳牧在远些的隐蔽角落停下脚,高赞拔出刀,走向周记米粮铺。

  “啊——”

  “你……你是谁……”

  “快……快……你们快拦住他……”

  “啊——”

  柳牧站在远处听着这些声音,他嘴边带着笑意,他前段时间虽向掌柜说过今后不会再来周记米粮铺,但他可不会放过这些人。这间米粮铺的本质纯属于他当时定下的联络地点,他如今已经不需要清奴这个人了,而周记米粮铺的人也全是梅花帮的爪牙,他说过要让梅花帮所有人统统去死,便不允许有一个人活着,这周记米粮铺正是梅花帮最后残余的一小拨人。

  夜长梦多。

  他连夜而来,便是为做到彻彻底底。

  待周记米粮铺安静下来,高赞提着刀走出来,走来柳牧站着的隐蔽地方。

  “多少具尸体?”

  “包括掌柜,共三十六人。”

  “三十六人是对的,但……”

  柳牧皱起眉问道:“但应该另有六个人质,一对老夫老妻,一对年轻夫妻,一对幼年孩童,你没看见这六个人?”

  高赞摇摇头:“没看见,可能刚被人救走了。”

  “算了,反正也不重要……”

  柳牧笑起来:“很好,现在梅花帮就只剩一个人了……师擎!”

  ……

  ……

  第二天大清早。

  一轮火红旭日自东山冉冉升起,城中百姓如同往日一般早起赶集或揭开铺门做生意,热火朝天的清晨景象遍布着整座城池的大街小巷,充满生命活力的一天由此热热闹闹的开始。城门准时准点开启以后,一群一群城外行脚商贾或菜农果农等人涌入苏州城,这些人牵着马或赶着牛车,都有自己将去的地方,而苏州城内自也有人为生活而出城奔走。

  此时此刻。

  苏州南城门城墙之上,陡然响起一首琴曲的叙段。

  城门下不少行人停下脚抬头去看,临近的茶楼酒肆等地的客人们也不由伸出脑袋望向城墙之上,他们看见一个满头斑发的老者,独自坐在城墙上弹着琴。老者琴技高超,弹奏出来的曲子美妙动听,一眼便能看出绝非寻常之人。有好奇者走来城门之下聆听,他们抬头仰望着城墙上的老者,越看越觉有点眼熟,到最后终于认出老者。

  “师……”

  “师擎……竟是师擎先生……”

  “什么?”

  “是与七弦先生合称为南北双音的大琴师师擎?”

  “对……对对对……”

  “师擎先生居然来苏州了……”

  师擎不仅来到了苏州,且坐在城墙之上弹奏曲子,有幸听见当代数一数二的大琴师弹奏出来的曲子,这个机会无比难得,城门下不少人欣喜地散去,他们准备叫来自己的亲朋好友。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师擎出现的消息有如一颗炸弹似的在苏州城炸响,引发的波动也便如浪潮一般奔涌开去,短短时间已轰动全城。

  “师擎来苏州啦……”

  “在南城门……”

  “此话当真?快快快……”

  有人刚刚起床正在洗漱,听说此事立马跑出家门,更有人跑出门同时忙着整理衣袍。青楼勾栏等地的女子在睡梦中被人叫醒,一听说师擎在南城门弹奏曲子,二话不说披着头发跑出门,其他那些仰慕师擎已久的艺妓乐人或富家小姐们也大多如此匆忙。一堆一堆的人自四面八方的街巷出现,一点一点汇聚到南城门位置,或就近跑上酒楼茶肆,推开窗子遥望城墙。

  来的人越来越多。

  师擎从开始到现在,始终重复弹着一首曲子。

  “凤求凰……”

  人多了便有人听出了这首曲子,此人不由惊呼:“这是凤求凰,驸马陈闲在院首之争弹奏的第三首曲子……凤求凰!”

  “师擎先生弹奏的是凤求凰?”

  “没错,是凤求凰……”

  “师擎居然会弹奏凤求凰,这岂不是说……”

  这一消息又如一颗炸弹,瞬间在全城炸响,甚至比师擎的出现所引发的浪潮更加剧烈。

  ……

  ……

  城中小夜半楼。

  一位姑娘噔噔噔的急忙跑上楼,啪的一声猛地撞开房门,她喘着粗气说道:“怜色姐姐,师擎在南城门弹奏凤求凰!”

  “胡说八道。”

  水怜色坐在镜台前梳着妆,她扭头笑道:“师擎不可能弹得出凤求凰。”

  “是真的……”

  这位姑娘着急起来:“好多人听出来了,真的是凤求凰。”

  水怜色皱起眉头。

  下一瞬,立马起身往楼下跑。

  苏州城越来越多的人此时也如她这般火急火燎,她们七八个小夜半楼的艺妓赶来南城门时,此地已是人山人海,她们到不了城门最前排,远远的站在人群最后方,遥望着坐在城墙之上的师擎。城门口这条街虽然堵得水泄不通,但除了极小的议论声,并没人发出太大的声响,师擎一遍又一遍的弹奏凤求凰,在场人一遍又一遍的听着,全都听得清清楚楚。

  “这怎么可能……”

  水怜色脸色陡变:“师擎为何会弹奏凤求凰?这……究竟怎么回事……”

  “怜色妹妹……”

  “牡丹姐姐你们也来了……”

  在院首之争前几日来到苏州的花牡丹等一群杭州的当红艺妓,这时候也都闻风赶了过来,全站在水怜色等人身旁。而冷幽幽等同样尚未返回杭州的一群姑娘,此时也来到了人群后方,刚一来便都听出了师擎弹奏的果然是凤求凰,这个问题非常严重。她们这群姑娘之所以还没返回杭州,正是因为前段时间传得沸沸扬扬的师擎三年前弹奏过凤求凰的这一谣言,当时有人认为谣言绝对属实,有人认为谣言纯属谣言,且无论是真是假,当时引出来的话题是院首之争存在争议。冷幽幽等众多姑娘正是在等待这件事究竟如何收场,而此时她们听见凤求凰,代表师擎果真会弹凤求凰。

  如此也便说明谣言属实。

  “为何会这样……”

  花牡丹等姑娘也觉难以相信,她身旁一位姑娘突然说道:“师擎先生会弹奏凤求凰,这么说陈大驸马岂不是……”

  “驸马陈闲……窃用师擎的凤求凰!”

  当得知谣言并非谣言,那矛头自然又全部指向陈闲,众人也自然又认为是陈闲捡到师擎谱稿。

  同样尚未离开苏州的寒山书院的一众学子,他们在山长古夫子的带领下第一时间来到了南城门。他们书院当日决定多逗留些时日,正是想继续争一争本次院首,即便院首不变,他们也必须等到一个合理解释。今日此时他们终于等到这强而有力的证据,师擎已亲自弹奏出凤求凰,湖光书院或许整个第七项都不算数。

  “太好了……”

  古夫子捋须微笑:“我们书院仍有希望。”

  太苍书院一众学子也在第一时间赶来,他们书院怀山长神色复杂,云文海不由脱口而出:“……还真是凤求凰。”

  “师擎为何会弹奏凤求凰?”

  乘着马车赶来的云老伯爷,刚下车就发出这个疑问,他太意外也太震惊,同时也已想到后果。

  凤求凰这首曲子自从被陈闲弹奏出来,当时这个曲名便已风靡整座苏州城,无数人四处打听什么地方能听见这首曲子,结果没一个地方能听见凤求凰。这么长时间下来,凤求凰这个曲名早已是人尽皆知,再不关心院首之争和琴曲的人也都多少听人议论过。六公主楚梦莲便属于耳朵都快听出茧的人,她陪着老伯爷一起来的,提着裙摆跳下车,满眼全是人。

  “哇……好热闹……”

  她踮着脚四处张望,看有没什么好玩的,结果身周人全在讨论凤求凰。

  冯延祚昨晚上并未离开苏州城,他大清早在苏州府衙向朱有贵汇报梅花园一事时,他二人正愁着找不到师擎的人,不曾想官兵来报说师擎主动出现了。他二人二话不说,带领着大批官兵赶来南城门,然而人山人海,根本到不了南城门城门之下。他们官府并没有师擎的罪证,而收集师擎是梅花帮大帮主证据的人也尚未回来,他们带兵前来原本准备活捉师擎,却没想到师擎会引来这么多人。他二人商量一阵,冯延祚提议直接动手,但朱有贵犹犹豫豫最后并未同意。

  羽音也是在听说师擎出现后及时赶过来的,她站在人群后方听了好几遍,脸上表情一变再变。

  “当真是凤求凰……”

  她骇然摇头:“这下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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