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理亏

　　俗话说，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洪衍武是用尽了浑身解数，一个劲地跟俩师傅卖好儿、套磁啊。

　　应该说，华英为人和善，其实很好打交道。

　　可惜，是太和善了，谨小慎微，一点主见都没有。

　　聊天行，说笑行，可厨房的事儿，她全听“张大勺”的，寸步不肯逾越雷池。

　　别说传手艺了，连做道“鱼香肉丝”尝尝都不行。

　　所以洪衍武最后又绕回来了，曲线救国没戏，他还得把“张大勺”当成突破口儿。

　　可这老家伙呢，那真是一道坚固的堡垒啊。

　　洪衍武拿“华烟”奉承他，他不接。

　　反骂洪衍武败家玩意，挣的几个钱，都给冒烟烧了。

　　洪衍武见他爱喝茶，送他好茶叶，他也不要。

　　非说自己喝了多半辈子“高沫儿”了，别的不习惯。

　　连洪衍武给他续开水，他都按着茶缸子不让。

　　又说无功不受禄，这是徒弟对师父的礼，他受不起。

　　那叫一个油盐不进、生冷梗涩啊。

　　后来洪衍武一转眼珠，又转而从生活所需下手。

　　“您家有电视了吗？进口家用电器我可都有路子……”

　　可话没说完，老头子“锛儿”了回来。

　　“我要那些玩意干嘛！还进口？崩了我的牙你负责？我跟你说，我对吃喝感兴趣，其他你甭跟我提。”

　　洪衍武尤不甘心。

　　“别啊，您不喜欢，那，那您家里人……”

　　又一句硬邦邦。

　　“我没家，没老婆孩儿，老绝户一个！”

　　好家伙，连自己都骂，算你狠!

　　洪衍武楞了半晌，最后又咽了口吐沫。

　　“那，那这么着行不行？我明儿给您带两瓶茅台尝尝，您……”

　　没想到彻底惹老家伙不耐烦了。

　　“去去去，想喝我不会自己买？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给我一边干活去！”

　　得，是城墙一样的脸皮，这事儿也没法往下谈了，洪衍武只能灰溜溜暂且告退。

　　可是他没想到啊，“张大勺”竟也有主动转性子的一天。

　　六月下旬的一天，来班的“张大勺”，竟然从家里拿来一个小肚儿，在厨房里给切开了。

　　当时陈力泉在外头搓煤呢，只洪衍武在屋里铺冰。

　　那叫一个喷香，他干着活儿一闻见这味儿，不自觉的一大滴口水掉在地。

　　不用说，现场这么掉哈喇子，那是挺没出息的。

　　洪衍武自己也知道丢人，用脚踩住了。

　　可没想到“张大勺”还是看见了，而且竟然出乎意料，笑盈盈地招呼他。

　　“你倒是识货，这小肚儿是我自己灌的，十几味料呢。你过来尝尝看……”

　　头一次受到邀请，洪衍武自然是大喜过望啊，他盼着这一天呢。

　　于是没带耽搁，点着头过去了，接过一大块小肚儿直接搁嘴里了。

　　要说这肚儿还真不一般，和外面的大不一样，那是一股豆蔻香，肉已经不是肉了，反倒有一股糯劲儿。

　　只是越嚼吧，越有点黏嘴，也有点反酸……

　　嚼到最后，居然喷香没了，变得有点不大好吃了。

　　可这是“张大勺”第一次的赏赐啊，洪衍武怎么也不好辜负人家的好意。

　　于是为了面子，他硬带着点强努，给咽下去了。

　　却没想到刚到这儿，盯着他脸一直在看的“张大勺”，不紧不慢的说出了藏着的下半句话，

　　“……坏了没有啊？你往下咽？我搁家里给忘了，都放挺长时间了，是拿来药耗子的……”

　　“我……！”

　　后面没说下去，洪衍武直接给恶心得呕出来了。

　　他这通吐啊，足足反三天胃，这股子腐肉变质的油腥味儿才算给压下去。

　　总之，不管老家伙是临时起意，还是早有预谋，反正坑他这一道，是真够缺德的。

　　但好在真英雄不穿红裤衩，洪衍武正年轻，身子骨儿棒啊。

　　这点小事还治不了他的嘴馋，很快又生龙活虎了。

　　而且这事儿也让他得着理了，死乞白赖，“贼”“张大勺”了，说怎么也得补偿一下，要不没完。

　　其实事后，“张大勺”也有点心虚理亏了。

　　虽然他不怕洪衍武告到厂领导那儿去，可关键是一个厨子的职业操守很重要，这事儿要张扬出去，实在有点不大好意思的。

　　想想吧，他居然为了斗气，故意让人吃了腐败食物，也确实过分了。

　　于是，这心里一过意不去，他第一次态度松动了。

　　可即便如此，也没那么好遂了洪衍武的意。

　　为这点事，想让他传手艺，那是异想天开。&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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