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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十八章 仲秋


  在御膳房里日日打杂,没有空闲,也没有门路探听消息,起初清昭和辞雨倒是十分心焦,稍闲下来就避开众人琢磨如何求变,时间久了,就被磨得没了脾气,沉浸在日复一日的烟火气里,有时候会生出一种错觉来,仿佛自己真是进宫谋生的小宫女,以兢兢业业切菜配菜为己任。

  就在她们近乎认命,决定长期潜伏下来以待时机的时候,庸碌的生活里却突然生起了些许波澜。

  八月中秋,宫中夜宴。按照惯例,宴会分为大宴与家宴,前者在朝阳殿举行,宴开数十席,来者都是外臣贵戚,而后者则摆在清凉台,数桌而已,供后妃女眷相聚。

  李嬷嬷一早就说了,今夜人手不够,但凡不掌勺不烧火的,加紧做完自己的活计,都帮着端盘子上菜去。这其中,自然也包括清昭与辞雨。

  终于有机会走出这个方寸之地,她二人满心欢喜,还很是严肃地讨论了一番,若是被派去伺候家宴,是否能够耍些心机,趁机讨好哪位宠妃,被调到身边去服侍,更方便完成她们的使命。

  没想到,她们还没争出究竟是王贵妃还是张昭仪更受宠,就被赶去朝阳殿了。

  小心翼翼地端着托盘,二人对望一眼,皆是垂头丧气。大宴上能让她们打主意的,只有几位皇子了,但哪个不长脑子的会在朝臣面前收一个小宫女回去伺候,她们要真敢玩什么心机,恐怕掉脑袋的几率更大一点。

  许是她们表露得太明显了一些,近旁一个叫喜鹊的小宫女就奇道:“难得有机会出来见世面,你们怎么倒不大高兴的样子?”

  辞雨只得随口搪塞道:“不是不高兴,只是有些紧张。”

  这喜鹊素日与她们关系不错,此时便也不防备,大喇喇道:“嗨,说实话,我也挺紧张的。听说今晚国师大人也会到场,希望到时候能远远地看两眼就好了。”

  清昭险些咬了舌头,斟酌着问:“你……很崇敬国师大人?”

  “那当然啦,这宫里谁不崇敬他呀?”喜鹊睁圆了眼睛,眼里亮晶晶的,“国师大人修为高深,人品贵重,而且还那么英俊潇洒,多少宫人背地里都仰慕他呢。”

  看她说得眉飞色舞,清昭哑然,望了一眼旁边的辞雨,也是一脸见了鬼的表情。

  修为高深她认了,但就那阴森的模样,滥捕良民,草菅人命,有半点人品贵重的痕迹吗?还有英俊,那国师压根从来没露出过脸啊,天晓得她是怎么看出英俊潇洒这四个字来的。

  她们没有心思去参与喜鹊的话题,脸色反而更难看了。的确,国师也是外臣,出现在这种场合是非常合情合理的事,虽然他应当识不出清昭与辞雨的身份,但于她们仍然有很大的心理负担。

  “辞雨,你说他会认出我吗?”四下无人时,清昭曾这样问。

  “按理说不会吧,子归的技术是信得过的。”辞雨打量几眼她的脸,虽没有□□那样的法宝,但眼角、鼻梁、唇际等关键处都作了修改,与她原本的相貌还是有不小的区别,如果不曾仔细端详过她,应当不容易认出来。

  “你放松点,别因为紧张自己露了破绽。”辞雨安慰道,“他之前不过见你一面,今天你就是个端盘子的,谁会盯着一个小宫女拼命看。”

  清昭觉得她说的甚是有理,如此才略微放心。

  入夜,巨大的殿宇中,浩浩荡荡数十席依次排开,墙边两列一人高的花烛照得四周通明,众多宫人穿梭殿中,忙碌却有条不紊,食物的香气勾得人心荡漾。

  清昭将最后一盘酱鸭放到小几上,只觉肚子咕噜一声,极不甘心地舔了舔嘴唇,刻意站到墙边,离它远了一些。

  这些美味珍馐,和她们是没有什么关系的,她只巴望着掌勺的几位师傅仁厚,能做几个好点的菜大家回去一起吃,好歹今晚是中秋夜呢。思及此处,她又不由得开始想,不知师父他们怎么过节,自己不在,应当没有人做饭吧,难道他们就看看月亮,思思故乡?

  她正走神,袖子突然被人拽了拽,回头却是辞雨跟她挤眉弄眼:“来了,来了。”

  清昭这才发现,原来宾客已陆陆续续开始入席了。她们一时无事可做,便在墙边站桩,悄悄将这些人与已经知道的信息对号入座,偶尔有不确定的,也借着殿内喧哗小声议论几句,倒也不曾被嬷嬷发现叱骂。

  那些大臣,她们基本是认不出来的,不过好歹在宫里混了两个月,对几位皇子的情况已经摸得差不离了。

  皇帝统共五个儿子,其中两个已经封王开府了,大约是小日子过得太滋润,一个赛一个的肥,正抖着满脸横肉和几个王公大臣谈笑,清昭看了两眼便懒怠再看。

  有个十六七岁的青年,眉目清朗,笑容灿烂,应当就是成王萧慎,宫里人称一句小王爷。他的生母是韩妃,卧病多年,皇帝顾念亲情,许他多尽孝几年,因而他虽已封王,却仍住在宫里。

  最小的皇子萧恪约莫十岁,今日并没有来,据说是病了,不过清昭并不全信。传闻他的生母出身低微,在宫里颇受冷眼,连带这孩子也自觉地不爱凑热闹。

  而在殿中几乎坐满后才现身的,自然是太子萧怀了。玉冠墨发,身姿英挺,长着一张相当不错的面皮。清昭瞧着他器宇轩昂,待下温和,又为父皇辛苦求药,果然是东宫之主的不二人选。不过他虽是一片孝心,所求之药却是活人血肉,令清昭看着他时总觉得心里发寒。

  因为皇帝缠绵病榻,已久未出席此类活动,连许多国事都由太子代劳,今日夜宴上便是太子居于首席。但是还有一人,胆敢比他到得更晚。

  玄色的身影出现在大殿门口时,殿中的交谈声顿时停了下来,一时间静得有些不自然,所有人都扭转过头,注视着这个身影不疾不徐,一路走来,跳动的烛光映在他的黄金面具上,仿佛某种怪异的舞蹈。

  清昭一边控制着自己的心跳,一边暗道,这位国师好大的排场,竟比太子在气势上更胜一筹。

  太子并不以为忤,反而十分恭敬地起身相迎:“中秋夜宴,意在祈祷阖家团圆,天下丰收,得国师亲临,不胜荣幸。”

  他这副模样,不似储君,倒像国师的学生一般。国师也真不客气,略为欠身,便在太子右首的那席落座了。

  上次在地牢里,清昭吃了他好大的苦头,此刻一见他,便觉得他周身仿佛散发着寒气一般,阴邪可怕,只想躲得远远的,无奈不想被管事的嬷嬷罚,只能乖乖靠墙站在队列里。

  她强压着心底的恐惧,偷眼瞧那国师,这个节气里,他竟然披了一件墨黑色的斗篷,入座后也不曾脱掉,上面用金线绣着如意纹,倒是吉祥的图案,但穿在他身上只觉妖气森然,全无瑞相。

  清昭倏然想起,上回见他时,初夏的天他却穿着氅衣,不由奇怪,这位国师大人好像是非同寻常的怕冷。

  太子敬了国师一杯酒,怅然慨叹:“如果今日父皇也在该多好。”

  “殿下孝心,可感天地。”国师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臣必当为圣上寻得灵药,使圣上康健如初。”

  哪里是康健如初那么简单,清昭在心里骂道,不修仙不慕道,妄图通过吃人肉喝人血求得长生不老,这不是妖物吗。

  她正这样想着,突然国师的脸向这边微微转来,不知是不是错觉,清昭竟觉得他面具后的双眼直直盯着自己,额上顿时冷汗涔涔,只觉得全身的血都冻了起来。不过幸而,他很快又回过头去与太子谈话饮酒,仿佛刚才什么都不曾有过。

  清昭急喘了几口气,方觉得胸口的压迫感减轻一些,悄悄抬手擦了擦汗,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许是自己心虚看错了,他若是果真认出了自己,便该当场将她拿下吧,哪还能置之不理,可能他只是凑巧向这边瞥了一眼罢了。毕竟他戴着那样一个面具,谁看得清他的眼睛究竟看着谁。

  “别发呆了,快上菜呀。”

  身边忽然有人道,清昭惊魂未定地回过神来,才发现已是该上第一道汤的时候了,她们这队宫女正被嬷嬷指挥着将小几上的汤盅送到各席上,而她和辞雨都有些慢了,此刻赶忙跟上。

  想来辞雨初次见到国师,心下也颇震动,清昭瞧着她的脸色也白得很,方才提醒她们的宫女啧了一声,埋怨道:“一个两个的,都跟木头似的,也不知道内务府是怎么挑的人。”

  她们无心理会,只赶紧深呼吸几口平复心情,以免脸色太难看,给席间的达官贵人们招了晦气。

  依着嬷嬷安排的次序,清昭将汤呈给一位留着长髯的官员,一时倒也没有留意辞雨去了哪一席。她刚要将汤盅放下,就听到哐的一声响,在高阔的大殿里格外响亮,惊得她手一抖,好歹没有把汤洒了。

  她循声望去,见太子面前的地上一堆碎瓷,汤水流了一地,旁边的宫女已经吓呆了,连跪也忘了,就保持着上菜的姿势弯腰僵立着。

  清昭暗叹,这小宫女运气实在是背,竟能不偏不倚把汤盅砸在了太子跟前,这下怕要吃不了兜着走。但她再一看那倒霉蛋的脸,顿时就傻了。

  不是辞雨又是哪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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