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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七章 秘闻


  相传上古鸿蒙时,盘古氏开天地,辟乾坤,东皇太一分六合,定八荒,天下遂有凃洲、来洲、覃洲、洵洲、升洲、万洲、央洲、芃洲,这些都是写在《八荒经》里的,读书不认真如清昭也晓得。

  但是《八荒经》这书,基本是古人编写的志怪小说,先不说其中仙洲异族、奇花珍兽如何之多,单说除了凃洲之外的那七洲,据传是在茫茫大海之外,自古以来也没谁亲眼见过,若是拿出去说,必要被人嘲笑故事与现实都分不清,连小孩子都不如了。

  是以,相篱这句话在清昭的心头萦绕不去,扰得她半宿都睡不着觉。

  不论以相篱的脾气,还是当时的情状,都不像是玩笑,难道说,师父与师伯真的来自别处?是了,他们是仙人,若要渡过四海也许能够,可是,莫非神话里的事竟是真的吗?再者,即便他们确实来自他方,为什么便不能收凃洲人为徒呢?

  清昭越想脑子越乱,同时又有些气闷,这个劳什子师伯一来,师父便同他钻在一处,整日不见人影,看着自己的徒弟无端端地被凶,也不知道替她争辩几句。

  话说回来,她从前不是没有想过云涯也有师父与师兄弟,但总觉得也该是与他一般清淡温和的性子,怎么这个相篱师伯竟是这样不好相与。也不知他多年不曾露面,如今为何突然寻了来,又要多久才走。不会打算长住吧?那可真是要了她的小命了。

  她这样悲悲戚戚的,也不知想到了几更天,只觉得背上渗了一层又一层的潮汗,腻得十分难受。正想着左右睡不着,是不是要到午后山溪里冲个凉,眼角突然瞥见门口站着一个黑影。

  她以为自己熬得太久,看花了眼,正过脸来定睛一看,果然是有人在那里,后颈顿时起了白毛汗。这荒山野岭的,也没有旁人,不会是相篱要对她不利吧?

  她刚要出声询问,对方却已向她走过来,慌得她跳将起来,一边探向床边的木剑,一边喝道:“你别过来!否则,否则休怪我无礼了!”

  她面上虽还镇定,心中却已擂鼓,虽没见过相篱施展招式,但不用想也知道,她那点三脚猫功夫如何能与师伯相抗?若果真交起手来,不,都不能叫做交手,她恐怕一招之内就会任人宰割。她已经在盘算,此时不知师父睡下没有,假如她喊叫起来,能慑住对方吗?师父能及时赶来吗?想必师父再怎么样,也不会眼见徒弟死于师兄之手而无动于衷的吧?

  就在她想得已经不着边际的时候,对方却当真停了脚步,似是打量了她一下,随即传来轻笑:“小昭,你这是做什么?”

  这温润中含着笑意的声音,此时听来比平日更加悦耳,清昭一喜,当的一声丢开木剑,上前几步道:“师父?你怎么来了?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云涯低头注视着她。

  清昭偏开头去,扭捏了半晌,方才照实托出,声音小得仿佛蚊讷:“我,我……以为是师伯要来了结了我。”

  云涯怔了一怔,方低声道:“胡闹。相篱虽性子严厉些,却不是恶人,断然不会做那样的事。”

  清昭也颇感不好意思,很恐云涯恼了她,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得垂着头一言不发,看在云涯眼里,倒像是闹脾气了。

  “今日让小昭受委屈了。”他忽然道,声音沉沉的,带着一丝沙哑,听在耳中不知为何,竟有些心悸。清昭瘪了瘪嘴,仍是不说话。

  “他……也有他的缘故,不是冲着你的。”云涯抬手轻轻摩挲着她鬓边的头发,“师伯做错的事,师父替他向你道歉,好不好?”

  其实清昭依然很气的,但听云涯这样说,心里又很不好受。明明都是相篱的错,他又不曾做错什么,哪有师父在徒弟面前这般做小伏低的,她这个徒弟,委实当得不合格。

  “师父别这样,我,我也没那么娇贵。”她闷声道,顿了顿,终究心里藏不住话,“师父,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和师伯究竟是哪里人?为什么就不能收凃洲人当徒弟呢?”

  她抬起头,正对上云涯的双眸,也许是夜色的缘故,素日里清亮的眸子含了些不明的意味。她顿感慌张,忙道:“我不是故意偷听的,是到得屋外时正巧听见了。”

  云涯凝视了她好一会儿,她连大气也不敢出,正在她以为师父生气了,打算道歉时,却仿佛听见了一声极低的叹息:“到屋外来吧,为师说与你听。”

  深山的夜,是真正的月华如水,漫山的树木藤蔓在月光里都成了明明暗暗的剪影,仿佛水底的青荇,妩媚生姿。远处传来几声兽啼,也不知主人是谁。

  清昭披上外衣,跟在云涯身后来到屋外,绕过药圃,行经合欢树,穿过一片开阔地,一路行至无路之处。他们的家原是建在半山腰的,前面便是一处断崖。

  云涯席地而坐,仰头望了望她,遂她也坐下来,身旁就是壁立千仞,崖下萦绕着浅蓝色的山岚。

  有好一阵,谁都没有开口,清昭低着头,盯着云涯垂落的半幅白色衣袖,正当她忍不住想说些什么时,云涯率先打破了沉默。

  “为师与你师伯,确然不是凃洲人。”他望着远处群山,神色淡淡,“我的故乡叫浮桑,在比珩罗山还要向西的地方,我们被称为浮桑人。”

  “那么远?”清昭咂了咂舌。珩罗山是横贯于西方的巨大山脉,自古以来少有人能够翻越,据说山那边不远就是西海。百年前有位皇帝命人前往寻过灵药,但终究无果。这么说师父的故乡,竟在那个地方?

  但是她仍然固执地指正:“可是,虽然是很远罢,它终究还是在凃洲呀。”

  云涯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我们……血统上有些不同,浮桑人与凃洲人都将对方视为异族。你想知道相篱为什么那样待你吗?”

  清昭没有出声。她知道,无论她答不答,云涯都会说。

  “自古时起,浮桑与凃洲都少有往来,称得上相安无事。但是百余年前,当时的皇帝很想与浮桑交好,多次派遣使节,愿以公主远嫁浮桑。浮桑先王感其诚意,就命自己的长子联姻。”说到这里,他转头看了看清昭,似是苦笑,“这个长子,就是相篱。”

  清昭听着故事,又被山风一吹,精神格外抖擞。她从前只知皇帝寻药,却不知还有嫁女一说,今晚当真长见识。不过她思来想去,也不是很明白相篱。

  “可是师父,这怎么想都是件好事啊?”她一手抱胸,一手抵着下巴,严肃道,“师伯虽身份高贵,但娶堂堂公主,也算不得委屈了,何至于对凃洲人这样生气。莫非这公主貌若无盐?不然就是性情极为恶劣?”

  云涯唇边的笑意越发清苦:“若真是这样,便好了。”

  “这位公主,也就是我的师嫂,生得很美,又是个极和善的人,族中上下没有不喜欢她的。”他垂着眼帘,轻声道,“那时我还调皮,总给相篱捣乱,他都忍不住要揍我了,师嫂还是和和气气的,从没生过气。”

  他的师嫂,就有这么好?清昭看着他沉浸在回忆中的眼神,无声地撇了撇嘴,心里有一处不知怎么了,像吃了山里的野莓子,酸得有些腻歪。

  “那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她别开头道。

  “因为他的岳父灭了浮桑。”

  突如其来的一句,清昭猛然回过头来,紧盯着云涯毫无波澜的脸,十分疑心自己耳背了。“什么?”

  “一百五十二年前,公主的父亲派兵攻入浮桑,直到这时人们才发现,凃洲军队对浮桑的每一处地势,每一件机要都了如指掌。浮桑人虽修仙较凃洲人多,但大致仍然不善征战,很快被灭国,我的师父与大师兄都死在那个时候。而相篱,他的所有亲人,包括妻子和六岁的儿子,都死了。”

  云涯的侧脸在月光下清冷得有些不真实,他的语调极为平静,如果不是那隐约的一丝苍白,清昭几乎会以为他在讲无关的故事。

  “所以,所以……”她涩着嗓子,好容易才发出声来,“真的是你师嫂……”

  “不知道。”

  夜风将他的墨发扬起了几丝,如玉的青年白衣胜雪,清昭忽然很想伸手拉住他的衣袖,仿佛她不这么做,他下一刻就会被风带走了。

  她忽然很同情相篱。如果真的被深爱的妻子背叛,为全家乃至全族带来灭顶之灾,换作是她,也无法释然吧。偏偏连他的妻子都死了,他想恨,都不知道该恨谁去。这样的话,被他凶一凶,仿佛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原来是这样的吗……我一直以为,那皇帝是去寻仙药的。”

  云涯的睫毛颤了颤。“后世掩盖,总是冠冕堂皇的罢。”

  二人之间再度陷入沉默。清昭几度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化解尴尬,但又觉得说了更是徒增尴尬。她抬头望了望天边的月亮,该是后半夜了吧。

  “如果有一天,师父让你失望了,你会讨厌师父吗?”

  清昭愕然转过头,云涯依旧静静地望着层叠的山峦,似乎从来不曾开过口一般。

  她忽然觉得很是别扭,不晓得他为什么没头没脑地这样问,茫然之余又有些生气,好像被轻视了一般。

  “开什么玩笑。”她大大咧咧地挥手道,仿佛这样就能化解那份怪异的感觉,“师父这么厉害,不嫌我辱没师门就很好了,哪能让我失望啊?”

  云涯极轻地笑了笑,没有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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