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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四章 集市


  “师父别跑!”

  蓦然一声喊,惊飞了合欢树上两只雀鸟,青翠的小竹屋里跑出一个白衣少女,脸颊微红,眉目可人,轻喘声中带着止不住的兴奋:“好啦,现在可以走啦。”

  云涯心里觉得,自己十分像是兔子啊小狗一类的物种,哭笑不得:“就这么高兴?”

  “那当然!”清昭一仰脖子,拽了拽肩上的褡裢,“都七年了,你才带我下过几回山?”

  “还不是因为你日上三竿才醒,若要等你,早市就该散了。”

  清昭望着悠然踱步的云涯,扁了扁嘴,压低声音:“骗人,我比白头翁起得还早的时候,你也没带我去。”

  云涯停住脚步,回头:“在嘀咕什么?”

  “没有没有。”清昭谄媚地笑着,紧跑几步狗腿道,“徒儿在说,自己着实懈怠,往后定当日日早起,精进修行,今朝还请师父驾云捎我一程。”

  云涯瞟她一眼,径自聚起一朵祥云,余光里见她忙忙地跳上来,唇角不自觉地含了一抹笑。

  这几年来,清昭跟着他修行,虽称不上闻鸡起舞,但也并不懒惰,只是不知是否当年伤损了头脑的缘故,资质上很是平平,时至今日连个云也驾得歪七扭八。

  清昭挨在云涯身后,只觉云头飞得又快又稳,脚下青山碧水一晃而过,想起自己那团灰不溜秋的小云彩,不由自惭形秽,拿脚尖不断蹭地。

  “你再蹭下去,就要把云戳破了,还得劳为师捞你上来。”

  清昭一吐舌头,赶紧端正站好,云涯没有回头看她,又是一笑。

  小徒弟心里想的什么,他不用猜也知道,而她不晓得的是,他这个师父从来也没有想过要她学得多好。她若想学,他便多教,不想学便少教,学不会也没有什么要紧的,反正有他在,总能护她一世。

  云头落在青城外,二人自僻静处走出,跟在进城卖菜的农人后面优哉游哉地进城。城门口站了一队官差,面目威严,却并不见盘查什么人,城墙上也未见画影图形。

  二人踱进城中,熟门熟路先往粮店去。他们虽在山上种些果蔬,却并不种稻,米面都得下山来买。

  当年的天灾并没有如预想中重创夏国,就在清昭随云涯上山的次年,朝中突然来了一位修为高深的道长,开坛作法四十九日,祈得风调雨顺,挽救了摇摇欲坠的大夏朝,被今上尊为国师,权倾朝野。相传这位国师很是神秘,常年以黄金面具示人,连圣上亦不能得见真容。

  不过清昭对这位国师并无多少兴趣。七年过去,如今的青城早已恢复生机,行走于集市,两旁叫卖声不绝于耳,她久居山中,看什么都新鲜。

  “小姐生得这般花容月貌,公子给买一盒胭脂罢?”

  清昭轻轻地啧了一声。这人为了做生意,真是什么瞎话都能说出来,她自认面貌勉强算得上清秀,但与云涯站在一处,便是云泥之别了。每回一同下山,总有几道热切的目光时时盯在云涯身上,待转向身旁的她时,就透出了几分失望与轻蔑。

  但她仍是控制不住地向摊子上望了一眼,只觉得深红浅黛的,令人眼花。

  那小贩见她有意,更是热络,报出一连串她听不懂的字眼来:“小姐您瞧,这个迎春香,薄薄绯色天然可怜,正合您的年纪,这个半边娇,浅樱子红三分含情,眼下城中正时兴……”

  清昭眼见云涯的脚步顿了顿,却并未停下,只得歉然一笑,忙忙地跟了上去。

  她晓得的,云涯不过靠在屋前种些草药,不时拿到药铺里换些银钱,手头实在称不上宽裕。当年变化元宝诓魏婆子,实属无奈之举,平日里断然不肯叫本分生意人吃亏的。他那些钱,要买米买肉,买布料茶叶,如何能拿来买胭脂这般无用处的东西。

  两炷香后,粮店老掌柜笑容可掬地送走二人,不忘抬手擦了擦额上的汗。

  旁边的小姐他见得少,这位公子每隔两三个月总得来一回。这可真是位奇人呀,回回都得买几十斤米回去,瞧他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模样,既不带家丁,也不推板车,也不知家住哪里,这米又是如何抬回去的。

  话说回来,从第一回见他至今,大约也有十年了,他身边的妹妹都长这么大了,他却好像一点没老似的。老掌柜摸摸自己的脸皮,这人和人真不能比。

  “哼……混,混蛋……”偏僻的小巷里,少女满头大汗,吭哧吭哧地把装米的大麻袋往小包袱里塞,还得不时抬头,以防被他人瞧见。

  这劳什子的锦囊术,她从来只习得个三脚猫功夫,往包袱里塞几只鸡还凑合,这几十斤大米,不知道天黑前能不能塞进去。她那师父最可气,明明于他是举手之劳,偏美其名曰要给她练习机会,这会儿不知到哪里闲逛喝茶去了。

  她一边嘀咕一边愤愤地想,她当年是怎么觉得师父端庄正直宛若天人的,果然年纪小识人不清。

  “哟,说谁混蛋呢?”身后冷不防传来带笑的声音。

  清昭浑身一激灵,急忙回头,正对上云涯笑眯眯的脸,目光在她脸上逡巡,仿佛要看出什么一般。

  “没,没有。”清昭结巴道,“徒儿说这米袋,忒混蛋,忒不配合了。”

  云涯看看还有一大半露在外面的麻袋,含笑轻叹了一口气,玉手微抬,那死狗般的麻袋竟像通了灵性一样,十分自觉地往包袱里钻去,不过眨眼间,便只剩一个蓝布包袱乖乖巧巧地躺在地上了。

  云涯略略抬眉,矜持地看着自己的小徒弟。

  清昭赶紧拾起包袱背在肩上,一壁腹诽,一壁赔笑:“师父您老人家仙术高超,徒儿自愧不如,自愧不如。”

  她清晰地看到云涯的嘴角抽了一抽,不由暗自得意。她这个师父,活了不知道多少岁,唯独对“老人家”这三个字十分不能忍。

  东西置办齐了,便打道回府。

  要说这锦囊术,实在是精妙之至,只要施术之人造诣足够,这薄薄的包袱里即便是装进一座山去,也觉不出分毫重量的,是以清昭哼着小调回了山上,进灶间卸米时未免得意忘形,一个不慎就把腰给闪了。

  “只知道虐待徒弟……”她哼哼唧唧揉着腰往外走,没留神又被逮个正着。

  “在说什么?”云涯抬着下巴,笑眯眯地俯视着她。

  “徒,徒儿说,师父这锦囊术着实精湛,往后定当勤加修炼。”

  云涯瞟了瞟她一派诚恳的小脸,轻笑一声,将手中的小盒子递给她,面对她迷茫的眼神只道:“回屋再看。”

  清昭满腹狐疑地进了屋,掏出小盒子仔细端详。

  这盒子不足巴掌大小,圆得很周正,也不知是什么木料制成,触手温润,盒盖上镂雕了花蝶纹样,凑得近了还能闻见隐约香气。她摸索了须臾,寻着机巧轻轻打开,瞧见里面的事物顿时愣住了。

  浅浅的蔷薇红,艳较牡丹差几许,娇比桃杏胜三分。她在集市上见过的,质地却不如这般细腻,香气也没有如此清幽,更没有装在这样精巧好看的盒子里。清昭指尖摩挲着盒身,连自己都没有留意到唇边浮现的笑意。

  没想到师父还有这样的心思和眼光,应该是在差遣她装米的时候悄悄去买的吧?她想起自己那句混蛋,略略有些不好意思,但很快琢磨起更严肃的问题。师父这样隐居山林的老古板,竟然也懂女孩家的东西?看来从前勾搭过的姑娘很多呀,啧啧。

  她思忖着,既是师父赐的东西,必得珍而重之地用起来,随后再去拜谢师父才是。遂扯过铜镜,回忆着山下姑娘们的模样,极认真地擦起来。

  清昭以为,这擦胭脂同修术法一样,无非是依样画葫芦,只是没想到这东西如此淡雅,别看抹在指头上红红的,铜镜里的脸却毫无变化,该多黄还是多黄。她咬咬牙下了狠手,左右开弓,恶狠狠抹了几把,镜中人才总算有了几分面若桃花的样子了。

  她得意地凑近些,再近些,扶鬓顾盼,龇着牙笑了笑,才满意地去谢师父他老人家,心里犹自在想,瞧山下姑娘们红扑扑的脸,每日该费多少胭脂啊,果然城里人大手笔。

  到得云涯房中,云涯正在看书,清昭端正地低头作揖,却极自得地微微偏头,好露出半边脸颊,抿嘴道:“小昭谢过师父。”

  云涯放下书,将目光转向她,刚想开口,笑意就怔在了脸上。

  清昭暗喜,心说难道自己姿容绝色,竟把师父惊得话也说不出来了?不行不行,作为徒弟,这样十分不好。遂清了清嗓子,矜持道:“师父可是觉得徒儿天赋异禀,头一次就画得如此好看?”

  “确,确然如此。”云涯轻咳一声,眉梢眼角都涌上掩不住的笑意,定定地将她看了许久,脸上的笑容愈发明媚。

  清昭看在眼里,总觉得师父笑得甚为不简单,狐疑地抬手摸摸脸,蹭了一手的绯红。

  云涯忍俊不禁地饮了口茶:“小昭极是好看,不若到溪边照照。”

  于是清昭揣着一肚子茫然出去了。

  小溪还是那条小溪,游鱼还是那些游鱼,只是水面倒映出的……是哪个山上的猴?!

  清昭吓得一屁股坐在溪边,用力揉了两回眼,确定不是今日起得太早老眼昏花了,才瘪着嘴恶狠狠地搓洗面上的两团酡红,暗自发誓回去就拿那面破镜子垫床脚。她一边将脸皮当抹布搓,回想起云涯方才的笑容,更恨不得一头扎进水底去。

  亏她还自作多情,以为师父当真觉得她好看。这便罢了,可他竟然笑她,竟然笑她!想到这一层,她心底便泛上一股极怪异的感觉,又酸又涨,委屈得有点想哭。

  她噌地一下跳起来,就往屋里跑,须臾又如一阵风似地卷出来,径直冲进云涯的房里。彼时云涯仍坐在窗前的小榻上看书,唇角还含着一抹淡淡的笑意,听见动静抬起头来,却是愣了一愣。

  也不知是搓的还是羞的,清昭的脸颊红得似要滴出血来,较之前抹了胭脂时有过之而无不及。还不待云涯开口,她便举着胭脂盒几步抢上前来,口中道:“叫师父笑我?看你哪里跑!”

  云涯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作势要躲,却也没有真躲,看着这个气急败坏的小丫头抬膝跪到榻上,就要展开报复。

  然而他和清昭都漏算了一点——清昭之前卸米的时候,把腰给闪了。

  于是气势汹汹的清昭正要行凶,猛然腰上一疼,“哎呦”一声就摔了个大马趴,好巧不巧,正把受害者结结实实扑倒在身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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